赢一场战斗很难,输一场战斗却很简单,夏尔和大队人马走散,独自骑马朝雨湾厅返回,沿途村舍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火焰和鸦群。
他不知是哪一方人毁掉了这些村庄,溃兵拒绝返回军队,索性落草为寇,国王军队每日耗费甚巨,急切需要粮草。农夫们连投降的余地都没有,被砍倒在地,尸身逐渐腐烂。
他经过一座城堡,看见大门紧锁,拒绝难民进入。士兵们惊慌失措,在原本悬挂的旗帜外加挂了月眼山羊旗,显然是临时缝制的,以示自己对国王的忠诚。
那山羊形象缝得歪歪扭扭,显得加倍恐怖,空洞的月亮眼睛盯着夏尔,无论他从什么角度看那些旗子,都觉得山羊在看他。
爱德华多陛下在凝视我,黑暗之王也一样。
苦头是吃不尽的,夏尔闷闷不乐,阴郁情绪在他心中日益沉淀。这个夏天似乎格外冗长,他有能力自保,脱出这番境遇不是难事,遗忘掉这里的羁绊,走到远方去,他死不了,也没东西能杀了他,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握紧灰刀,满心期望能找到一些国王军队的军士,将他们宰了,聊解心中怨恨。
好在他很快就找到机会,下午的时候,他看到十数轻骑正在田野上纵马驰骋,追逐一群衣甲受损、士气低落的溃兵,那些轻骑兵身上都背着短杆旗帜,齐头并进时,各面旗帜随风猎猎作响。
“更多的、更多的灵魂……”格拉迪乌眼红于新鲜灵魂,在战争中吞噬大量阵亡者灵魂以后,它的体态更加宽阔,相对的,它每时每刻所损耗的灵魂量也成倍增加。
“像你这样的就已经如此贪食,而那些高阶恶魔岂不是无时无刻都要寻找新鲜灵魂??”
“所以我们必须入侵一个又一个世界……大型世界中一千二三百亿个灵魂,也就供一尊魔神焚烧两千年。”
“而你们魔神的数量又几乎无穷。”
“所以总是在征战,总是……停不下来,一旦抢夺到的灵魂不够多,就必须冒险和其他魔神开战……焚烧……灵魂一直在损耗……看着它们流逝,我感到痛苦又焦虑……快去抢灵魂来!给我灵魂!”格拉迪乌吼叫。
夏尔骑马靠近以后,那些骑兵回头看到他,发出阵阵惊呼,通体漆黑、体型庞大的震怒一定吓到他们了。
他们扬起手里的长矛,争先恐后地骑马朝夏尔刺来。
砰!啪!夏尔挥刀,刀锋砍断那些木头长杆,将近处几名骑兵的武器劈断,随后再将灰刀刺入他们的身体。震怒扬起前蹄,不断嘶鸣,灵活移动,避免夏尔受伤。
“啊啊——”
“嘶——”好几人在一个交锋中就被夏尔砍落马下,他们的身体先后跌倒。
“唔哦哦!”一名像是队长的骑兵奋勇冲击,双手紧握长矛自上而下,朝夏尔用力穿刺。
夏尔用左手抓起身后斗篷,遮住大半身体,长矛刺在斗篷上,命中白鹿毛皮就再无法深入。旋即夏尔右手挥刀,向对方砍去,将他喉咙割开。
一股热血劈头盖脸洒在夏尔头面上,浓重血腥味涌入鼻腔,鲜血从他额角滴落。
他勒马转头四顾,剩下的轻骑兵们看到夏尔这番战力,顾不得为同伴报仇,迅速朝四面八方逃走了。
夏尔骑马到那些溃兵身边,大声叱喝:“你们是从哪来的?”
“鲁迪堡!”
“雨湾厅!”
“埃梅里堡!”他们眼见夏尔像是友军,连忙停下脚步,争先恐后地朝他报上自己所属领地。
都是些雨湾厅及其附近的地名,夏尔皱眉:“你们可知阴郁堡的罗彻在哪?”
“阴郁堡的罗彻?”
“嗯……”
“她难道没回雨湾厅吗?”有个人问。
“我不熟悉临近道路,告诉我雨湾厅在哪个方向。”夏尔说。
“往那里去!走二十里能看到大道。”
夏尔骑马走出十几步,回头看到他们往反方向逃跑,不由得再次叫他们停下:“你们去哪?”
“我们……”溃兵们面面相觑。
“你们不该重新加入军队,继续战斗吗?”
“哎!哎!”
“啊耶……这样的事……”
“我们也没有办法……”他们嘀嘀咕咕的,“逃跑是犯了法,回去也会受刑的,还不如跑回家里。”
“是啊!”
“咱们得想办法杀出自己的路来了。”
看着他们手里的武器和盔甲,虽然简陋,但足以用来威逼乡里。
“你们是要放下武器回家,还是打算落草为寇?”夏尔感到情势不妙,他觉得这帮溃兵身上有兽性逐渐成型,失去法律的约束,他们很难再回到循规蹈矩的生活中去。
“啊,啊,这叫什么话,大人!”
“我们是本分的农民,不会干坏事的!”
“对啊对啊。”溃兵们连声讨饶。
“我对你们不能指望什么,但你们今天是因着我才保全性命的,我要你们去保护自己的乡亲和家人,不要像豺狗一样从其他人身上渔利。”夏尔命令。
“哎——好噢!”
“没问题!”他们连连附和,眼见夏尔没有继续追逼的意思,赶紧继续逃跑,钻进林子里,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一旦在战争中落败,琐事和罪孽就变得连篇累牍,贵族们必然互相推诿责任,士兵因恐惧而铤而走险,普通人被战争灾祸波及,生活动**不安。
如果昨天我们赢了,那该多好啊,夏尔一时恍惚,我们会乘胜追击,国王战败,声誉扫地,全洛曼的人们都起来反抗他,将他从王座上拉下去。我能进入西海岸,我能找到白楔,构筑卫世工程,一劳永逸地完成我们猎人的终极目标。
“我们都有虚无缥缈的愿景,不是吗?”格拉迪乌沙哑叫嚷,“只是强者拥有一切,弱者逆来顺受!”
格拉迪乌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夏尔能感觉到,连日吸收亡魂,无数纷乱意识涌入刀锋恶魔的恶魔灵魂中,它需要时时分心去消化。
算了,本来它也是半疯的……
夏尔将灰刀上的鲜血抖掉,
黄昏时分,他骑马靠近一间乡间酒馆,那酒馆惊人地保持大体完好,没有遭到兵灾侵袭,似乎还在营业,已经点起灯火。
为了免惊扰常人,夏尔提前下马,将刀藏进斗篷深处,把身上惹人瞩目的东西都放进马鞍袋,接着徒步走近酒馆。
环绕酒馆的栅栏外站着个小孩,脸上满是雀斑,穿着短袖蓝上衣和布裤子,牙齿烂了几颗,看起来精力充沛,对夏尔审视一番:“你是谁?”
“我来休息,最好有一张床。”
“山羊还是海龙?”
“风信子。”
“来吧。”那孩子朝夏尔招手,夏尔跟他走进酒馆,里面明晃晃三四盏蜡烛点着,四五个男女分站在柜台前后,似乎在等待客人,这阵仗让夏尔感到紧张,难不成是杀人越货的黑店。
但他们的热情让夏尔又感到放松:“欢迎!”
“……”夏尔向他们略略点头致意,“我想要一个房间,明早就走。”随后将两枚银币放在桌上。
“好嘞!”一个胸脯丰满,脸颊宽阔的女人引夏尔上楼,“这些天道路不安全,何不多待几天?”
未等夏尔回话,从酒馆里屋传出几声叫嚷:“有客人来了吗?”这声音有些耳熟,夏尔不由得警觉起来,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哟,做饭吧,给客人准备晚餐。”那女孩快活地喊叫,随后转向夏尔,“他是我们的厨师。”
“手艺应该很好。”
“不一般的好。”女孩对夏尔露出甜甜的笑容。
如果是承平时期,夏尔会寻欢作乐,只是现在不行,没那个情绪和氛围。他走进房间,躺倒在**,紧盯着有些开裂的天花板。
黑店也好,正常营业的酒家也罢,我现在需要休息,需要整理我的思路,然后才能制订下一步计划,是继续找国王军队的麻烦,还是去找罗彻,或者……
未等他来得及入睡,他就听到楼下传来高声叫喊,有人踢开酒馆大门:
“奉阴郁堡的罗彻之名,交出你们所有粮食和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