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骑马靠近灰树厅的城下町。
“假以时日,这里会出现第二道城墙。”摩根骑马和夏尔并行,两侧商贩喧嚣,工匠街热火朝天。
“那范围得够大,人们缴纳的税也要够多,多到让雷内大人斥巨资再筑城墙。”夏尔眺望四周,雷内敛财但不残暴,吸引人们蜂拥而至,城内拥挤,便在城墙外搭建住宅。
“我们连护城河都填平了。”
“违章建筑这么多,敌人可以直接爬上屋顶来威胁城墙。”夏尔看到城下一间豪华旅社,屋顶和灰树厅城墙平齐。
“敌人进攻的话,城下町就暴露在火力之中。”摩根考虑到军事问题。
“他们只能被遣散……”夏尔想到这里,也感到忧虑,“但很难,这里住了近万人。”
“好在圣堂在城里,很难被战事波及。”摩根语气轻松。
灰树厅太臃肿了,夏尔不禁想到,这里原本只有阿尔伯塔家堡,但人们不断依附迁徙,靠近城堡,在城堡周围形成集镇,修筑城墙,就成为城市。
刚开始也算坚固,毕竟有多重防御工事。然而时间推移,而今在城墙之外,人们还是不断靠拢,形成连片住宅,阿尔伯塔堡的防御意义日渐丧失,一旦遭到攻击,就像所有普通城市那样容易陷落,因为这里有太多市民,每天要消耗巨量食物,无法承受旷日持久的围攻。
“对雷内大人来说,扩大税收基础才是最重要的。”夏尔总结,“他宁愿让城市周围附满房舍和流民,只要他们还在交钱,他就不愿意赶走他们。”
“他的家产超过两万金币了吧。”摩根猜测,“我听过青河地区一个富有的大贵族,随时可以拿出八千枚金币。”
“青河地区远比这里富庶,也许雷内大人只是乡间暴发户。”夏尔耸耸肩。
“南方贵族新战败,恐怕日子不会好过。”摩根说。
“战败?发生了什么?”夏尔眉头一皱。
“他们觉得自己赌得起,于是冒险穿过玛蒂尔达少女河,直接侵攻西海岸,大军被黑暗吞噬,青河守护者罗洛在战争中失踪。”摩根解释,“两周前的消息。”
“……”夏尔只觉一片阴霾,“凡人军队在超自然能力面前无能为力。”
“大师,南方贵族从半岛地区雇佣来一队维拉灵能者。”摩根介绍。
“灵能者?”夏尔还没听过这东西,但是知道维拉,维拉指的是精灵和人类的后代,兼具精灵的迟钝傲慢与人类的贪婪短寿。
“我也不清楚,坊间流言说他们能闭着眼睛举起巨石,然后砸向国王的军队,但石头落地,却无法造成丝毫伤害。”摩根无奈地说。
“似乎还是黑暗力量更强一些。”
“低端心灵动力莫想挑战恶魔权威。”格拉迪乌不屑地说。
“心灵动力……是不是用想法和念头形成能量?”夏尔猜测。
“世界上没有比唯心主义更愚蠢的思潮,让我们拥抱物质结构面的壮美。”格拉迪乌吹嘘。
“细说壮美。”
“不说。”
夏尔不太明白何为唯心主义,于是没有继续话茬,他们穿过城门,守卫对震怒感到畏惧,向黑色巨马指指点点,它所到之处带来一阵阴风和战栗,旁人不敢靠近,这又为夏尔笼上一层神秘莫测的威严。
“他们还说,”摩根转向夏尔,“国王特使在战场上非常活跃,一个女人手持黑色长矛,一连挑翻八九名南方骑士。”
“一个所向披靡的敌人,她叫什么。”
“多莉亚,西海岸的多莉亚。再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国王特使……”夏尔沉思。
他们靠近圣堂,台阶上果然有几个农民在祈祷,门户大开,他们在外面就可以望到里面的天神像,以此作为凭依,希望自己病痛消除、未来可期。
“夏尔大师!”台阶顶端,骆丹向他挥手。骆丹已经长高许多,身姿挺拔,双臂健壮,姿态稳重,这是训练、阅读和东奔西走的结果,他一直期望能有一技之长,而圣堂的生活也没有辜负他。
夏尔向骆丹致意:“一段时间没见了。”
“大家都很思念您,噢——多好的马啊!”骆丹对震怒赞赏不已。
“我来把马牵进去吧。”摩根习惯服务其他人的大小需求。
“不要让它和其他马靠的太近。”夏尔嘱咐。
“是,大师。”摩根点头。
“这是那个夏尔……”
“夏尔·格拉尼!就是他……”人们对夏尔指指点点,并且在他经过时惊慌退避。
我正在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感觉真奇妙,可为了维持这份体面和地位,也得付出额外的努力。我们的事业就像玻璃王冠,一旦受到强烈外力,顷刻间就会崩解损坏。夏尔心想。
“上个星期一个村民来圣堂,请求大家帮他猎杀一群哥布林,马登就出发了,他说哥布林这种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人就能对付。”骆丹说。
“村民们打算付多少钱?”
“马登收了他们10枚金币,我觉得还可以?”骆丹猜测。
“根据大家情况而定,如果是特别穷苦的人,就少收一点。”夏尔想了想,然后说。
“如果轮到我有机会的话,我会让他们拿吃喝来,但不会收他们钱。可惜大家都觉得我还有待考验。”骆丹挠头。
“你必须要收钱,给自己留下一笔积蓄,在外奔走时,吃穿用度耗费比你想象的要多。”夏尔警告。
“好吧。”骆丹若有所思,“我还以为饿了可以射鸟,渴了可以喝山泉水。”
“饿了只有树莓子。”夏尔想起自己在战乱乡间觅食的艰难情形。
夏尔和圣堂里的其他人稍微寒暄,随后直奔办公室而去,伊内丝坐在桌子后面,审慎地看着一个陌生老人。
“他是谁?”夏尔看着那陌生人,对方有非常夸张的枯黄色长发和茂盛胡须,脸上布满皱纹,矮鼻子,眼神落魄,神情沮丧,一见夏尔进门,顿时用巴望求助的目光看他。
“西海岸的富朗克斯。”伊内丝解释,“他们的圣堂垮了。”
“垮了?西海岸圣堂垮了……”夏尔心头一跳,“发生了什么?”
富朗克斯长长叹气:“本来潘德拉大师一直在阴影下护佑着我们,直到诸神慈悲不再,让他害了疾病。”
“西海岸是恶魔巢窟,你们一直处于危险。”夏尔说。
“是的,我们试图调查、研究和追踪,直到潘德拉大师病重不起,于是邪祟愈发猖獗,最后包围圣堂。”富朗克斯掩面,痛苦不堪。
“我很抱歉。”夏尔谈起。
“我们致力于阻止国王的种种险恶行径,发掘黑暗阴影的邪恶真相,这两年情势越发糟糕,我们的人手不断折损。最开始,我们派出四个猎人一组,后来就只能让两个新兵并肩行动,到最后拱卫圣堂时,唯有我仍然守在潘德拉大师病榻旁边,其他人不是战死就是失踪。”
夏尔心头浮现出那可怕情景,西海岸圣堂独自面对无穷无尽的浩瀚阴影,在这场盛大战争中最先陨落。
“现在你在灰树厅,你安全了。”夏尔安慰他。
“我需要食物、休息和钱,我还需要新的装备。”富朗克斯抬头看着夏尔。
“……这些都会提供给你。”夏尔说。
“呼,这就好多了。”富朗克斯忧惧神情一扫而空,变得镇静而自信。
伊内丝抽了抽嘴角。
“我听说你们公开招募新兵,互相传授咒语,这太不合规矩了。”富朗克斯皱眉,“你们应该遵循古道,一名猎人带领一名新兵。”
“看不出那样意义何在。”
“意义?一大群身怀魔咒的猎人四散行动,没有导师教育,谁能保证他们不滥用能力?”富朗克斯以前辈的口吻指点,“要知道唯有心志坚定、态度端正、经验丰富的人才能得到咒语传承。”
“即便按从前的方法办,我也没见过太多好事。”夏尔摇头。
“你看,”富朗克斯从怀里取出一把银钥匙,“我继承了潘德拉大师的遗志,前来考验其他地区合格的圣堂大师。我觉得你的资历还有些浅薄,我想以猎人导师的身份进驻这里,如此才能匡扶我们的事业。”
“猎人导师会做什么?”夏尔问。
“自然是考核合格的猎人,我成为猎人已经超过40年了,我要指导本地猎人圣堂的运作,带领大家猎杀恶魔,我将审慎地对你们逐一审核,以古老原则要求你们。”
“我不明白。”夏尔困惑。
“意思是说,你们必学习西海岸的正统指导,我近来听说许多消息,你们已经在恶魔猎人的道路之外越界太远,这是不正当的,一定会……”
夏尔伸出手,抓住那把银钥匙。
“呃——你想干什么?”富朗克斯一惊。
夏尔再用力,将西海岸银钥匙从他指尖夺走,收入怀中。
“你——你这疯子——强盗!这是潘德拉大师的——”富朗克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夏尔会这样做。
“欢迎来到灰树厅。”夏尔说。
伊内丝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