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列宁对辩证唯物主义向具有约束力的党的世界观的扩展(1 / 1)

如果说,在发达的工业国家中,社会主义运动逐渐地、日益明显地退居为世界观的要素,它几乎只为政治的日常问题与工会的权力斗争所需要,而且也逐渐获得了政治责任的份额;那么在俄国,这种演进在原则上却是截然不同的。在这个落后的农业国中,马克思主义首先在知识分子阶层中扎稳了脚跟,并且在纯粹的意识形态层面得到了讨论。对那些对形而上学和宗教感兴趣的知识分子来说,马克思主义也必须具有形而上学和宗教的特征,就连他们的无神论也受到了宗教狂热的浸染。当然,恩格斯的辩证唯物主义并不能立即满足这种需要。于是,大量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补充”应运而生,它们尤其在德国的几位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那里得到了广泛传播。然而,通过这些努力,俄国社会主义运动在世界观上的统一性遭到了威胁,而一时又不存在另外一种思想上的统一性。由于当时的德国哲学被认识论问题所统治,而在这一领域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只是被略微提及(尤其是恩格斯),因此一种关于“唯物主义认识论”的阐述就显得尤为迫切。 “马克思和恩格斯……最关心的是向上构建唯物主义哲学,也就是说,他们最关心的不是唯物主义认识论,而是唯物主义历史观。”但是,康德主义和马赫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相信,能够在自然认识领域中把“上半截的唯物主义”与“下半截的唯心主义”结合起来。列宁确信,任何这样对统一的无所不包的唯物主义的背离,都必定会导致政治方向的迷失,从而导致丧失权力、软弱无能。社会主义者持康德主义立场,这就是一种妥协,因而是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战线”的巩固 “在这个由一整块钢铸成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决不可去掉……任何一个重要部分,不然……就会落入资产阶级反动谬论的怀抱。”①

政治斗争——它目前在为俄国知识分子的世界观定位而奋斗——首先是一种意识形态的斗争。列宁的政治天赋就表现在,他从来不把意识形态问题当做目的本身来处理,而是从战略战术的实用观点出发来对待它。

列宁的认识论是朴素的实在论,它的出发点是 “自然界、外部世界……不依赖于人的意识和感觉”而存在。②但是在术语上,列宁却坚持唯物主义的称谓,因为“‘实在论’这个词已经被实证论者和其他动摇于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间的糊涂人玷污了”③。列宁把实在论的现实概念称为“哲学上的物质概念”,并把它与依赖于当时研究状况的“物理学上的物质概念”相对照。于是,唯物主义的形式便随着一切“为某一时代所决定的自然史领域的发现”而改变,但唯物主义的本质却不会因此而改变。如果说在反对杜林与海克尔的论战中,恩格斯非常重视辩证地深化他们的机械论唯物主义观点,那么面对新康德主义和马赫主义的立场,列宁则首先关注于对唯物主义进行辩护。因此,遭到恩格斯(在他的《反杜林论》一书中,当然,列宁在1908年还对这本书一无所知)如此尖锐批判的海克尔受到了列宁毫无保留的赞赏。①现在,辩证法致力于为唯物主义进行辩护,而不是致力于深化唯物主义。

与恩格斯一样,列宁也把认识过程的本质理解为“物质在人的意识中的反映”。 “世界是永恒地运动着和发展着的物质,而这种物质为不断发展着的人的意识所反映”,在认识中发生了“反映自然界的意识和意识所反映的自然界之间的符合”②。他在另一处写道,物质为感觉所“复写、摄影、反映”③。由此,他认为,关于一切认识的决定性难题都是错误的,并且被纯粹的断言所取代。

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必须要超越感觉,即使这种感觉对物质的现实进行了“摄影”。黑格尔如此信心十足地加以叙述的整个感性确定性的辩证法,似乎同样忘记了康德认识论中认识对象的范畴形成的这一问题。

列宁对黑格尔《逻辑学》所做的摘录笔记(1914年写于伯尔尼,1932年从列宁遗作中发表出来)超越了这一立场。④那里写道:“认识是思维对客体的永远的、无止境的接近。自然界在人的思想中的反映,要理解为不是‘僵死的’,不是‘抽象的’,不是没有运动的,不是没有矛盾的,而是处在运动的永恒过程中,处在矛盾的发生和解决的永恒过程中。”⑤与在黑格尔那里一样,认识的辩证深化过程从感性的知觉经过表象达到思维,达到对自然规律与历史规律的认识。在这一过程中,认识活动在一定意义上离开了它的对象,认识成了越来越“中介性的”、越来越间接的认识,但与此同时,它又通过这种距离、通过这种“与自发性的决裂”而得到深化,它获得了感性知觉与表象所不可企及的关于各种关系的总览。 “思维从具体的东西上升到抽象的东西时,不是离开——如果它是正确的(注意)……——真理,而是接近真理。物质的抽象、自然规律的抽象,价值的抽象等等,一句话,一切科学的(正确的、郑重的、不是荒唐的)抽象,都更深刻、更正确、更完全地反映自然。从生动的直观到抽象的思维,并从抽象的思维到实践,这就是认识真理、认识客观实在的辩证途径……”①显然,从这种接近于黑格尔的表述出发,唯物主义立场会出现许多困难。但是,如果我们断言,列宁对素朴的、实在的反映论的深化就在于他把阶级斗争的政治观点套用到了自然认识上,这将是极富启发性的。

这就是说,正如纯粹的感觉不能把握更深刻、更广泛的现实关系一样,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在其工联主义的日常生活中也不能超出阶级斗争的直接的经济方面。 “阶级政治意识只能从外面灌输给工人,即只能从经济斗争外面,从工人同厂主的关系范围外面灌输给工人。只有从一切阶级和阶层同国家和政治的关系方面,只有从一切阶级的相互关系方面,才能汲取到这种知识。”②卢卡奇阐释性地写到列宁: “与之相关,同自发性决裂是绝对必要的……只有通过这种决裂,社会有效力量的全体、它的方向、它的规律性、它的可能影响才能……被认识。”③站在无产阶级生活之外的社会主义知识分子,由于“同自发性相决裂”而能够通观社会的全部领域,掌控无产阶级的革命政治行动。只有他们能够使党成为“一切革命力量的先锋队”,因为他们善于为每一个具体目标培养一切合适的同盟者,以便作为真正的“护民官”来领导政治行动。 “政治阶级意识的萌芽”仅仅存在于无产阶级自发的经济斗争中,正如自然认识的萌芽仅仅存在于感觉中一样;为了发展这些萌芽,必须实现一种“决裂”,人们必须“为了更准确地前进而后退——为了更好地跃进……而后退”①。所以,列宁的现实政治认识也反映在他那超越了恩格斯的、对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深化之中,那一认识构成了列宁相对于俄罗斯其他所有社会主义者优越之所在。同时,这里再次(至少暂时)使人联想起了青年马克思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