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问题的阿尔都塞(1 / 1)

近些年来,随着许多由阿尔都塞写就的书或者研究阿尔都塞的书出版,人们对阿尔都塞著作的兴趣出现了引人注目的复苏。大多数研究者之所以关注阿尔都塞,是因为他影响了后结构主义和其他思想流派。其他人则从他的代表作中抽出一些概念,例如,“多重决定”,这些概念被后现代马克思主义当成了基础。②由于莱曼(Leh-mann)提出了用“批判的结构主义”来解释阿尔都塞③,雷希(Resch)主张以巴斯卡尔的批判现实主义来解释阿尔都塞,④因此他们在恢复阿尔都塞的社会科学,指出它和后结构主义是对立的这一点上贡献最大。我既不打算赞颂阿尔都塞,也不愿意葬送阿尔都塞。相反,我打算思考他的一些视角,以求超出它们,而又不落入时兴的后现代主义的反科学立场。

阿尔都塞的著作对于我这本书的论证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提出了很多正确的问题。尤其是,他以极大的热情研究了资本理论的知识对象的本性。他追问作为一个对象的资本有哪些独特性,发展资本理论需要什么样的话语类型以及这一话语和它所理论化的知识对象之间有怎样的关系。①在我看来,这些恰恰是需要追问的问题。然而,阿尔都塞的答案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阿尔都塞的著述为我们理解马克思的《资本论》做出了贡献,尽管它只是为我们提出了一组面对那个文本的全新问题。举例来说,阿尔都塞批判经验主义,这使得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知识的“对象”以及这个对象和“真实的对象”之间充满问题的关系。在阅读阿尔都塞之后,我们对没有作为问题研究过的对象不能再无忧无虑,我们不能再假定它是简单给定的,不能再假定主体(他在知识产生之前就已经存在)能够从这种对象中抽象出知识,不能再认为这样的知识在一定意义上反映了那个真实的对象。

得益于他的“认识论断裂”这个概念,阿尔都塞使得我们能够发展出一种敏锐的视角,让我们注意到古典政治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之间的差别。他认识到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发展的理论研究是充分发展了的资本主义,而不是研究它的起源,也没有研究简单的商品生产如何转变为资本主义的财产。他强调,需要把这个理论理解为一个思想总体,这个思想总体通过概念之间的内在关系体系确立起意义。尽管阿尔都塞本人缺乏经济学的知识背景,他并没有把这个理论充分地理解为经济学理论,他还是要求我们要以最大的注意力来阅读《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章。他尤其要求我们把《资本论》理解为一门新科学的奠基之作,在解释这门新科学的时候,要追问它的知识对象。

阿尔都塞的结构主义强烈地反对黑格尔主义,这导致他把黑格尔阅读为与马克思极端对立的他者。尽管这有助于强调他们之间的重要差别,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他决定使马克思主义摆脱黑格尔的所有影响之际,马克思主义还是带有他的对手的某些特征。①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有些特征在推进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时,被证明为或许并不是最有用的。阿尔都塞把黑格尔视为“他者”,这在一定程度上击败了他自己,因为这超出了阿尔都塞的总问题,走向了辩证的方法,这种方法会认识到马克思的《资本论》中有一个不同的黑格尔。

我的观点是,宇野弘藏一关根友彦研究政治经济学的方法是黑格尔主义的,这似乎是阿尔都塞式的马克思主义非常讨厌的,但事实上,它们至少分享着一些共同的解释。这种共通性意味着,宇野弘藏—关根友彦的方法能够给出一条从阿尔都塞的总问题继续前进的路子,而不是沿着常规的道路走向后结构主义,这是他的很多门生走的路。它还可以帮助解决阿尔都塞遗留下来的很多问题,而不会落入各种各样的本质主义之中,这些本质主义代表的是一种前阿尔都塞式的倒退。它还避免了各种各样的后结构主义,它们在超出阿尔都塞的时候又落入了怀疑主义,结果遗失了阿尔都塞的很多积极成果。②在一定意义上,对阿尔都塞的这种批判会用到黑格尔,这会增进阿尔都塞对现代主义的贡献,这些贡献都是值得保存的,同时又要避免各种各样的本质主义,这些本质主义是令人不悦的。

同时我要避免思想的后结构主义形式,它们不仅埋葬了阿尔都塞的贡献,而且在有些情形下,还消解了一般知识存在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