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为价值关系的宗教(1 / 1)

仍待讨论的价值关系有宗教、伦理、科学、家庭、文学和艺术。不管在异化王国中走到哪里,经历是一样的。在每个领域中,人与他的活动、产品、同伙和类之间的四重关系在共产主义社会就成了奇形怪状的侏儒。但是,宗教是这些被详细分析的领域中唯一一个不同的领域。对于马克思来说,“宗教的异化本身只是发生在人内心深处的意识领域中”,这与经济的异化形成鲜明对照,后者是“现实生活的异化”[1]。而且后者关注的是那些人为了维持生计而付出的努力所导致的一些扭曲形式,前者所关注的则是由于他试图理解他的生活所导致的扭曲形式。马克思看到这种二分法产生的两个部分之间的联系体现到了他下面这个主张之中,即“宗教世界是现实世界的反映”[2]。描写物质存在的分裂同样也可用来描述精神生活。[3]

作为“人的幻想、人的头脑和人的心灵的活动”,宗教可能与人的力量以及他们的现实成就一样,都并不艰深(advanced)。[4]马克思谈到的抽象思想家主张的那些东西,同样也适用于信仰宗教的人:“他对自然界的直观不过是他把自然界的直观加以抽象化的确证活动,不过是他有意识地重复的他的抽象概念的产生过程。”[5]在他为了完全理解敌对的和无法抵抗的环境而进行的研究中,异化了的个人只能模仿那些导致了他的不幸的过程。马克思声称,对于一个以商品为特征的社会而言——人们“把他们的私人劳动当做等同的人类劳动”[6],拥有上帝面前人人(抽象的)平等这种信仰的基督教徒(尤其是新教徒)最适合这种宗教。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是那些衡量水平高低的行动的宗教复制品,这种衡量在另外一个讨论的领域内是先于异化出现的。

所有的宗教行动都是以自然的“不自然”特征这种信仰为前提的。树、云、牛、面包以及最终人本身,都不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按照它们是什么样甚或它们就是这样来接受。对于信仰宗教的人而言,这都是上帝这个神秘实体的“天赋”,它最根本的特征就是它超出了人们的理解。因此,对自然的恰当的反应就是敬畏和敬重,对于由于做出了贡献而得到感恩和赞美的自然存在同样如此。彻底地服从上帝——不会因为一些相互竞争的原则而有所保留,也不会因为肉体需要而迷失——是真正宗教生活的目的。结果,直接反对人自身的宗教活动就禁止了所有那些让人成为人的属性:信仰代替了理性,对上帝的爱代替了真正的爱情,“基督的意志”[7]代替了真正的意志力。所有追求当下幸福的活动都停止了,因为只有存在于天国的幸福才算数。为了到下一个世界而进行准备,人必须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由于宗教活动指向自我时是自我毁灭性的,只有指向彼岸世界、指向上帝或他在尘世的代理人时,它才是神圣的。祈祷是一种迷信,它所归还的是无助;服从完全是一种对屠刀的屈服。通过不假思索的崇拜,对空洞而毫无意义的符号——被服从的唯一的上帝——的重复只不过是一种自我贬低。屈膝臣服是一种人们经常用来驯服狗的把戏;口中念念有词更像是在鹦鹉学舌;毫不犹豫地接受艰难生活的惩罚与一头牛所做的大多数事情没什么区别。成为人意味着要从事更好的事情。对马克思来说,尽管宗教的主要功能是帮助人们了解他们的生活,但是宗教生活恰恰是对除了它自己创造的胡言乱语之外所有生活意义的毁灭。

正如我们在其他地方所看到的,从它的产品中获得其特征的同一个活动,也是造成它的原因。因此,尽管宗教活动是以上帝的存在为前提的,但是上帝(实际上是上帝的理念)是自我创造出来的产物。朝向并不存在之事物的活动只能是与这种活动相称的并不存在的东西。马克思说,与自然和他们的同类相异化的思想家只能形成“居于自然界和人之外的僵化的精灵”。一旦存在,这些“人脑的产物表现为赋有生命的、彼此发生关系并同人发生关系的独立存在的东西”[8]。

与人的其他产品一样,上帝从个体自身在创造过程中所放弃的东西当中获得了他的特殊性质。因此,马克思坚持认为,“人奉献给上帝的越多,他留给自身的就越少。工人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对象;但现在这个生命已不再属于他而属于对象了……凡是成为他的劳动的产品的东西,就不再是他自身的东西。因此,这个产品越多,他自身的东西就越少”[9]。个人放弃给上帝的那些属性可以通过对他的宗教活动的考察窥见一斑。通过他拒绝用来质疑宗教教条的理性功能这个天赋,人让上帝变得全知全能。上帝的全知全能产生于上帝将会提供帮助的人的信仰所产生的对他自己成就的限制。上帝的显赫地位来自人在创造生命过程中的那种自我尊重的天赋,而且他认为这种创造的生命比他自己还要杰出,等等。

不仅仅是这些他正在实实在在和全面使用的性质,很大程度上是个人所能取得成就的潜能构成了他之于上帝的天赋,而这种潜能的全面实现则需要共产主义的社会关系。上帝来自那些社会化了的人性的异化力量,或者来自对于成为一个人的含义所作的最充分的论述,而人这个社会存在物与他的同类一起统治着自然。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马克思声称,“基督是一个中介物,人把自己的全部神性、全部宗教狭隘性转移到他身上”[10]。再一次,对人和他的现实生活的调和被看成是对二者的支配。通过宗教活动,个人控制自然的潜能被转移给了上帝,相应地,他也减少了他能够施加的实际控制。从那以后,通过各种方式与自然发生关联的被认为是上帝,而人类通过他们的异化活动不再能够通过这些方式控制自然。因而,上帝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人能够成为什么,而且只要他继续把他的潜能具体化为上帝,他也代表了人不能成为什么。或许,这种在费尔巴哈的著作中已经得到了充分描述的宗教拜物教成了马克思在建构商品拜物教时使用的一种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