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从何处来?对马克思来说,国家起源于同样产生了阶级的人类关系的分裂。[5]反过来说,正如我们看到的,这是作为分工和私人财产之间的早期互动的一部分内容出现的。所有通过分工彼此互相服务的个人依靠他们的相互依赖分享共同的利益。这一点也反映在他们合作的条件里,并且可以在“每个人都坚持做那些为了大家的好处的事情”这样的格言里找到。
然而,能够形成共同利益的同一个分工在一些特殊的任务中也产生了众多的特殊利益。二者互相依存,它们作为同一种情形的两方面而出现。现在,当人们追求他们的特殊利益而失去了共同的利益时它就出现了。当它对人们自己的生活和幸福产生了不确定的影响并需要充分的关注时,他们就不得不提防他们的活动对其他人产生的影响。尽管是他们合作的产物,结果却是当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利益产生冲突时,个人只能意识到共同体的存在,当他们受到限制,只能企图满足个人利益时也是如此。或者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人们总是作为“普通的个人隶属于这种共同体,只是由于他们还处在本阶级的生存条件下才隶属于这种共同体”[6]。
随着共同利益被甩在了众多竞争的特殊利益的后面,社会变成了一个战场。人们仅仅通过与他们斗争才能感受到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分工而形成的联合“是作为某种独立的东西同单个人对立的”,而且成了“一种对他们来说是异己的联系”[7]。那些不知道他们正在合作的人不能正确评估他们正在合作的方式,也不能控制他们。这些方式看起来似乎毫不相干,但它们实际上是——因为它们不能逃避他们的相互依赖——奇怪的、强制的效忠产物。正像社会关系在阶级中呈现为独立的存在一样,政治关系(同样地被定义为个人和共同体之间的互动——作为他们社会关系的一个方面)在国家中也呈现为独立的存在。
在马克思看来:
社会力量,即扩大了的生产力。因为共同活动本身不是自愿地而是自然形成的,所以这种社会力量在这些个人看来就不是他们自身的联合力量,而是某种异己的、在他们之外的强制力量。关于这种力量的起源和发展趋向,他们一点也不了解;因而他们不再能驾驭这种力量,相反地,这种力量现在却经历着一系列独特的、不仅不依赖于人们的意志和行为反而支配着人们的意志和行为的发展阶段。[8]
照这样,国家天生是这种情形的表现形式,即互相依赖是普遍的,但任何一种适合于受阶级支配的社会的描述都没有得到充分认可。国家关系是广义的阶级关系的表现形式;这二者共同出现,互相依赖,并且在共产主义社会注定要一起消失。[9]
正如我们已经提到的,国家的现实机构对个人行使一种敌对的统治,因为他是被一些和他相异化和敌对的阶级的人们统治的。此外,仅仅因为没有认识到共同利益到底指的是什么,因此一个阶级能把它的特殊利益伪装为“共同利益”,并且能通过国家组织促进它。马克思坚称:
正因为各个人所追求的仅仅是自己的特殊的、对他们说来是同他们的共同利益不相符合的利益,所以他们认为,这种共同利益是“异己的”和“不依赖”于他们的,即仍旧是一种特殊的独特的“普遍”利益,或者说,他们本身必须在这种不一致的状况下活动,就像在民主制中一样。[10]
为了把他们的特殊利益表现为“共同利益”,所有的阶级包括无产阶级都为了政治权力而斗争。民主国家允许这种竞争(同样地在其他领域也伴随着这种竞争)显露出来的目的却是为了压制它,因为每个阶级斗争的表现都是对占优势的利益的破坏。用马克思的话说,“这些始终真正地同共同利益和虚幻的共同利益相对抗的特殊利益所进行的实际斗争,使得通过以国家这种虚幻的‘普遍’利益来对特殊利益进行实际的干涉和约束成为必要”[11]。国家是一个“虚幻的共同体”,因为它代表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进行统治。所有的政治形式都是对服从的群体的束缚(有一些是好的,有一些是被恶劣地伪装起来的)。[12]它代表了一个“虚幻的‘普遍利益’”,因为它总是通过与它的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相一致的行动,对真正的共同利益构成威胁。它的组成和它所服务的特殊目的让马克思认为:“现代的国家政权只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者阶级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13]
特殊情形下可能使政府的权力进入一个不直接代表在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短暂时期,坚持这一点与这个一般结论是不矛盾的。这就是马克思看待法国拿破仑三世的统治的方式。虽然他继续保护资本家的基本利益,但他实际上是在统治所有的阶级。与个人的性格和商品的价格一样,马克思总是愿意为可归于特殊情况的例外留有余地,这仅仅是因为现实世界包含这种例外。我认为这种观点在异化理论谈关于国家的地位时不需要做任何重要的改变。
马克思对他考察的形式特征的兴趣要远高于关心谁去控制它们。尽管对一个问题的理解一般可能涉及另一个问题——正像谁实际上控制了政府的机构的证据能够成为证明它们的特征的一部分证据一样。国家既是一个虚幻的共同体又是阶级统治社会的一种工具,这最充分地表达了它的本质特征。[14]同样,国家几乎总是被经济上最强大的阶级控制。当阶级关系被人类关系所取代时(正如在共产主义社会中出现的那样),国家一定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