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1 / 1)

寒元寺位于京都的城郊,离得不算远,虽地处偏僻,但香火异常旺盛,前来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

这一趟来得不容易,几经周转才出的宫。我让红桑好生照顾阿幼,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幸而,成章和还是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出现在宜春宫,故此我才能顺利地出宫。

可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齐修贤,这又成了难题,其实只要能远远地看上他一眼,也是好的。

我抱着焦虑的心境,入了寺庙,用礼佛掩人耳目。偷偷潜入到寺庙的内院,贴靠墙壁行走,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翻找。

后院静悄悄的,礼佛的香客不会擅自祠堂进来,庙里的住持师父等也该在前殿念佛讲经,更不会来这里。

除了一对跳水的僧人,并没有什么人经过。

正当我心急如焚的时候,一个陌生且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眸。仍旧是一袭淡如月色的长袍,静坐在亭子内的石凳前,陪着书卷,时而皱眉,时而沉思,脸上看不出忧喜。

这又让我想起了从前,当今圣上对谢齐两家并未心存芥蒂的时候。两府之间走动频繁,阿娘和齐伯母在前院下厨,爹爹和齐伯伯在前厅对弈下棋,而每每这个时候,齐修贤总会一人偷偷躲在亭子里看书。齐伯伯管得严,爹爹则不然,府上书阁里的很多藏书,齐家都没有,齐修贤每次一来,总要搜刮上一番。

他像是会卜卦一般,有什么好书藏着掖着,通通清楚,一本也躲不过。

而我,最喜欢在他聚精会神看书的时候,稍稍匍匐到他身后,然后起身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故意粗着嗓子问,“猜猜,我是谁?”

不过,齐修贤总会故意猜一些其他人的名字,总之不是我。就这样的小把戏,我也能乐此不疲。

可现在……

我还有什么颜面再上前,哪怕只是问句安好。在齐修贤的心里,我早已经爱上了成章和,怀了他的孩子,于是青梅竹马,从此分道扬镳。

我站在他身后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瞧着他气色红润,不咳不嗽,并不能看出身体有何异样,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想着不能久留,须得速速回宫,以免叫成章和发觉,可偏偏转身的时候,脚步重了一些,鞋底在青石板上滑出一道声响,惊扰了正在看书的齐修贤。

他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虽然我已经疾走几步躲在了柱子后头,可显然已经被发现了。情急之下,我弯腰捡起了一石块,朝反向的林荫小道,掷了过去。

他的目光很快被吸引了过去,折返了方向,远远地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目光呆望着石桌上的书页,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

橙黄色的书卷上写着《黄帝内经》四字,里面写着的是治病救人的方法。我有些吃惊,心道:该不是齐修贤为自己诊脉看病吧!他聪慧,自小过目不忘,一本厚厚的医书并不能难道他。

想到这里,我鼻子一酸,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憨憨地笑笑。

我想多待一会儿,趁着齐修贤走开的间隙,能带走点书香也是好的。

不过,突然间却有些头痛欲裂,上一回病重,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我心道,这次又恐怕走不了了。

可好在,只是有些头痛并无其他不适,鼻子里热哄哄的,伸手抹了抹,一滴深红的血珠子落在书页上,缓缓浸染开来。

我慌了神,撒开步子就外殿外跑,前脚刚走,后头就响起仓促的脚步声。

等出了寺庙,上了马车之后,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齐修贤正站在不远处四下张望,不过并没有看到我。

我本就觉得身子像是被人敲断了筋骨,根本就使不上力。加之马车一路颠簸,没到宫门口呢,我整个人就瘫倒了,废了好大劲的才起来,又急匆匆地赶回宜春宫。

到了寝殿门口的时候,我赶忙往后退了一步,看到那一抹靛蓝色的衣衫时,不禁神色大变。

因为皇上龙体抱恙,成章和已经很久都不曾踏进宜春宫的殿门了,今日却突然出现了,实在蹊跷。

彼时,他正弓着腰,俯首向榻,对着怀里的阿幼,挤眉弄眼,其乐融融。

我在外头平缓了呼吸之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成章和看了看我,不由皱眉,疑惑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心虚解释道,“我不知道你来,走得急了些,在门口摔了一跤,磕到了鼻子。”

鼻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手背上两抹血痕却十分触目惊心。成章和见我并无大碍以后,仍旧不改落井下石的嘴毒行径,“跑那么快做什么?急着来见我。”

我没有半点精气神,更没有心思和他打什么唇舌战,挪着步伐,缓缓走倒榻前,敞开四肢倒了下去,闭目养神。

成章和没有说话了,只是不停地逗着阿幼,听到咯咯咯的笑声之后,自己乐得像个孩童。

再后来,我听不见半点声响,沉沉地睡着了,大概是因为太累了,什么都没有梦到。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手背的血痕已经被擦干了,鼻翼下有股药粉的清香。而躺在一旁阿幼不知去向,换了个成章和,昏昏沉沉,睡得正香,而我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半身子竟然窝到了他的臂弯下。

简直怕什么来什么,从前哪怕是大晚上,我和他躺一床,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光天化日以下,我却变得胆小了。

因为他那对付齐修贤的手段,实在叫人惊恐不安。

“解药呢?”我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身子迟钝了一下,更咽道。

“什么解药?”成章和的语气告诉我,他好像并不知情。

“没什么……”我回道,这样神情让我突然彻底死了心,他究竟是不知情?还是说根本就想置齐修贤于死地。

我不敢再问了,比起解药,更害怕他的冷血无情和手狠手辣。

好在,他并没有往心里去,更没有起疑,说道,“这些日子你受累了,等父皇身子好些了,我就搬回来,我们一起阿幼长大。”

我没有应声,而他似乎也不在意我是否有点头,更像是自说自话,脸上慢慢爬起了笑容。

不得不说,自从有了阿幼之后,成章和的性子稳重了不少,以前他总是对我大喊大叫的,现在说话也变得温声细语起来,脸上时不时还有些笑容。

想到这里,我抬头去看向他,殊不知是真的开心,还是自我沉浸,苦中作乐,他的笑容并不违和,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恰在这时,从殿门外匆匆跑进来一宫女,穿着一袭鹅黄色襦裙,在见到我和成章和之后,忙跪下行了个大礼。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是良娣身边的贴身宫女,名唤清荷。

她是来找我的,大概也没想到成章和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吓得脸色土灰,瑟瑟发抖,支吾了半天,连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成章和平日里总和我斗嘴,瞧着每个正经样,但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那股子浓重杀伐气,叫人不敢接近。

我让红桑赶紧把清荷了起来,又问道,“你别急,慢慢说,可是良娣有什么事找我?”

清荷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成章和,胆怯道,“娘娘,并没什么急事,奴婢不若改日再来,太子殿下,奴婢先行告退了。”

我瞧着这丫头冒冒失失的,实在有些蹊跷,她既这么说了,也不好强人所难,便应允了。谁料,一直沉默的成章和突然开口了,“站住,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

清荷还没走出几步呢,听到这话,又急忙走了回头,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泪眼盈盈地看着我。

这丫头看来是真的被吓坏了,我轻轻推了推成章和的后背,小声劝道,“你别那么凶。”

听闻此言,成章和僵硬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些,但依旧没有好脸色给清荷。

清荷看着我,又伸出一只手,摊开了掌心,“娘娘,奴婢偶然间拾到了这支珠钗,瞧着眼熟,便想过来问问。”

她手中的那支珠钗,和我发髻上的是为一对。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谨慎了,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纰漏。

我头皮发麻,深感不安,身子僵硬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成章和坐起身来,从清荷的手里拿过珠钗,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什么时辰,哪里捡的?”

清荷看了看我,神情满是自责和懊恼,并没有回话。

“说!”成章和终于还是不高兴了,“霜云殿离这里并不算近……”

我又会怎么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一时间自乱阵脚,根本想不到该如何圆谎。

因为清荷的不回话,成章和彻底怒了,“不过是掉了支珠钗,可你刚才进殿的时候,好像很紧张。”

他一语中的,我脸色铁青,紧握拳头,指甲深深地嵌了皮肉里。

清荷吓破了胆,终于还是开了口,“回太子殿下的话,这支珠钗是今日侍卫在宫门外捡到的,有人瞧见娘娘上了马车,往城郊外去了。”

听到这里,我慌忙避开成章和急赶而来的目光,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身子早已经微微发抖。

事情还是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