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斐看着坎伯慈递给自己的酒杯。
“穆斐贵公,这么不愿意给我面子吗?”坎伯慈灰金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执意将酒杯递给这位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穆府家主。
穆斐深知若她不接受这份“好意”,彼此两家面子上都挂不住,何况,她又不喜欢被众多眼睛盯着。
让她很不自在。
穆斐象征性地接过高脚杯,只不过递给她酒杯的这位女士有点故意地下移了手指位置,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怎么了,刚吸食了‘冷藏血’,为什么还是觉得贵公有点虚弱。”坎伯慈只是轻轻一触碰,就能感受到穆斐身上那迷人的冷质感带着点惹人怜爱的疲态。
穆斐侧过头,避开了与坎伯慈的身,体接触,她夺过酒杯,冷淡地反讽道,“当然比不过半小时之内吃过两个少女的贵公精神充沛。”
坎伯慈一愣,然后哼笑一声,“我开玩笑的,穆斐。”
穆斐收起酒杯,用眼神示意坎伯慈让行,“我不是开玩笑的,坎伯慈。”
坎伯慈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愫,本想继续开口说些什么,只不过府邸的家仆前来汇报,让她去一下父亲那里。
坎伯慈只好让开,看着穆斐一行人进入了宴厅,她眯着眼睛,目光跟随在穆斐身后那个不起眼的小女孩,眼神早已恢复了无温度的冷漠。
“为什么没人跟我说过,穆斐家里多了个这样的女孩。”坎伯慈将酒杯放在了经过的侍从托盘内,一边说着,一边往另一个暗房走去。
身旁的贴身家仆梅骆愣了一下,然后赶忙解释道,“最近在北区分派的人员很多都被她家那位碍事的管家带人清理了,因为要举办晚宴的缘故,所以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必要的麻烦?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决定了。”坎伯慈微笑地看着梅骆,对方因为深度的恐惧而低下了头,不敢再吱声。
坎伯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梅骆的脸就扇了一耳光,力道之重令其左脸直接划破红肿了。
“今晚的宴会,不需要你出现了。”坎伯慈将沾染血痕的白色手套摘了下来,放在了强忍着伤痛的家仆手中。
“是……”
“坎伯明呢。”坎伯慈挑眉询问着妹妹的去向。
梅骆低着头回答道,“二小姐现在应该在后院,与其他孩子们在玩耍。”
“是嘛,”坎伯慈听后冷笑一声,想到了穆斐身边那位仆从小孩,然后表情微妙地去见了父亲。
穆斐走到一处算是安静之地,她刚要坐下来。
一道轻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宴会都开始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穆斐冷淡地看着走过来的尹司黎,然后径自坐了下来。
尹司黎也没在意好友的不爱搭理,然后看着对方身后的忠诚管家以及……那个小结巴!!
那个人类女孩!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尹、尹贵公,好。”尤然看到是穆斐大人的朋友,立马主动小声地与她尊呼贵安。
尹司黎眼底闪过不可思议,她笑着说,“你好啊,小尤然。”
然后转过头看向穆斐,“你居然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怪不得你脸色那么难看,抽了心头血,为了这个小东西。”
穆斐微微皱眉,斜睨了一眼讲话者,冷淡回复着,“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为了你自己,然后让自己吃苦头,不过真的是一点气味都闻不到了。”尹司黎故意凑到了尤然身边,用扇子遮掩着半张带笑的脸,故意闻了一下。
这突然的靠近让小家伙吓一跳,她下意识朝着前方穆斐的身边靠了靠。
“尹司黎。”穆斐蹙着眉头,用声音制止对方这种行为。
尹司黎只好站了一旁,与穆斐保持安全距离。
不再逗弄那个可怜的小结巴了。
“大家都很好奇你,高阁之主,好奇你的样貌,好奇你与坎伯慈的关系。”金亮的眼眸望着这偌大华丽的会客厅,观察着那些表面高雅互相攀谈的贵族们,尹司黎压低声音说着。
穆斐端起酒杯晃了下,但只是意思地拿在手里,并未饮下。
“好奇我的人,要么是为了利益想和我攀好关系,要么是想置我于死地。”
穆斐冷淡地望着这里的一切场景、人物,宾客们似乎是根据着派系分成了好几块,中间穿插着一直在忙碌的黑白相间的男女侍者,厅堂乃至花园,到处都是最为尊贵的血族。
果然,她还是很不喜欢应付这种场景。
尹司黎很难不认同,她突然想到刚刚穆斐进入厅堂门口的场景,与那位坎伯慈小姐正面碰撞的“火花四溢”。
“坎伯慈那样举动,更加让很多人猜测你们之间……”
穆斐听着冷笑一声,坎伯慈那是故意的,她也只能同对方表面客气一下。
而此时,尹司黎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她得出去接听一下,于是先告别了穆斐。
穆斐静坐在厅堂的一隅,隐匿在身后的是道雷和紧紧跟着尤然,主人冷清的气场,让很多想要上来攀谈的其他宾客最终又收回了步伐。
穆斐回过头,望向一脸懵的小尤然。
这孩子从上车到现在都处于极度拘谨的状态。
“道雷,你带尤然去四处转转,如果有水果,也可以让她吃点。”穆斐吩咐着身后的道雷先生。
道雷听后点点头,示意尤然跟着自己走。
尤然看向大人,明明这里灯火通明、宾客众多,音乐悠扬,可大人的身影却是孤独的。
而且她刚刚一进门时,就听到那位看起来同大人一样地位很高的女士与大人的交谈,虽然有些听不懂,但她听到对方似乎说大人有点虚弱,尤然思及道黛姨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尤然总是有点放心不下穆斐大人。
“大人,尤然给、给您”尤然早已观望了这边厅堂的所有分布,在离着不远处的后花园门堂口,有一处应该是自助水果,那上面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鲜红色的果子应该是大人喜爱的樱桃。
尤然将手指指向那处水果台,“大人,有,樱桃。”
“你想吃樱桃?”穆斐微笑地看着尤然,示意道雷可以带着一同去。
尤然立马摇着头,小声说道,“想,大人,吃。”
穆斐不用想都能猜出尤然下一句会说什么,她就挥挥手示意尤然替自己去拿一些水果,总不能让这个小东西待在自己身旁没事做。
被一个小孩子用着担心的目光看着,真是怪难为情的。
尤然于是愉快地跟着道雷先生走向那处自助区域,她走几步还要回过头看一看穆斐大人。
道雷把小家伙这些小举动都看在眼里,心里想着穆斐主人有这样一个小不点真心待着也不乏是件好事。
尤然看着这餐桌上摆放的各种各样自助的水果,有她见识过的,有她没见过的,虽然她肚子有点饿,来的时候汉圣先生还让她吃点面包垫垫肚子,只不过她太过紧张就忘记吃东西了。
但最终她还是用夹子拨了些看着就很新鲜的红樱桃放在了玻璃小皿里,想着还是让大人吃点东西才行。
道雷此刻接到了府邸的来电,似乎有点事情要远程处理一下,于是拍了拍尤然的肩膀,“尤然,我先去外面处理一些事情,水果弄好之后,端给主人就行。”
“好、好的。”尤然点点头,便目送道雷先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她看着玻璃小皿里被她盛满了小樱桃,她笑了下,然后转过身想着送到大人那去。
只不过,她看到本是一个人坐在那的穆斐大人,此刻正被几位衣着华丽礼服的先生、女士包围着,他们在愉快地交谈着,大人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冰冷,旁边的尹司黎大人也笑着。
若是这个时候去的话,也是打扰了大人与其他贵族的兴致,而且她根本无法靠近。
尤然想了下,看向了四周,那边有个后花园,这里都是成年人,她被来来往往衣着华贵的大人们看着有点不自在,她可以坐在后花园那边台阶上等着大人他们交谈结束再去。
尤然于是小步走到了旁边通往花园的门口,耳边是宴会上小提琴乐师优美的音乐,让人很舒心。
借着门口的灯光和天上的月色,尤然就坐在离着大厅不远的后花园的阶梯上,手里捧着樱桃。
这屋外的花园也被装饰地非常美丽,只不过来的人有点少,所以也比较安静了些。
尤然时不时会回过头看向大厅,注视着穆斐大人那抹身影。
突然她似乎听到了哭泣的女声。
“说吧,你把我衣服弄脏了该怎么办。”一道稚嫩的但却凶狠的声音不高不低传到了尤然耳边。
她微微皱眉,看向前方那处有光的地方,那里有几个和她、不,应该是比她年长一点的女孩在那边。
尤然耳边听着女孩的哭泣声应该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眼前又闪现了曾经在过去的地方自己被那些孩子欺负的画面,她突然感觉身体僵直、浑身冰凉。
她下意识地就想立马回到大厅去,回到穆斐大人身边去。
只不过,她的气息哪里瞒得过纯种血族,阴影处背对着她的女孩突然回过头,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她。
“喂,你看到了,还想走?”稚嫩又阴冷的怪异腔调。
尤然这才看清阴影下的面貌,身着白色晚礼服无比贵气的一个女孩,比她稍微大一点,还有其他几个华贵的孩子。
那个为首的女孩胸前的刺绣早已证明了她傲人的身份。
她的纯白色的手套似乎是带着血,地上的那个应该是这家府邸的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佣人,身旁是散落在地的酒杯,她的手臂受伤了,满脸惊恐,却还是恭敬地颤抖地站了起来。
尤然被好几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咽了下嗓子,最终只好走了过去。
当她走近对方几米处,突然她感到危险的降临,那是想要扼住她脖颈的一击,略比汉圣先生要拙劣一些的手法,所以她身体下意识地回避了这致命的“打招呼”。
为首的华贵女孩看到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区区仆人竟然敢躲开她的责罚,本就因为裙摆上的污渍而不快的她,立马将憎恶导向这个陌生的女孩身上。
“李,这是哪家不长眼的东西,看到我居然连‘贵安’都不请了。”灰金色的眼眸倨傲地看着一身素净的不知名仆从,冷声问着身旁的朋友。
名叫李的女孩笑了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端着樱桃的瘦弱仆从,有点火上浇油地味道,“坎伯明贵公,她似乎还不清楚您的身份,看来您平日里太低调了。”
坎伯明,坎伯家族的二小姐,名正言顺的今晚宴会的主角。
尤然一听,心里震愕,眼前这位就是道雷先生说的今日晚宴举办的,坎伯家族高贵的二小姐。
“贵、贵,贵公,贵安。”尤然低垂着头,张着口紧张地尊称对方。
“原来是个结巴,哪家这么寒酸,来我家居然还带个这么没眼睛还结巴的仆人,”坎伯明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眯着眼,近距离打量着这个瘦弱的家仆女孩,微笑道,“说吧,你是哪个小家族的贱仆?”
尤然听着坎伯明强势逼迫的语调,对方那完全鄙夷的语气第一次让尤然感到了愤怒的情绪,这仿佛是连同着对穆斐大人的不敬,席卷而来。
(不要给大人惹不必要的麻烦)
尤然心底一直回荡着黛姨的忠告,她深知这里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人物,自己不能让大人为难,她不能惹麻烦,何况眼前这位还是坎伯家族的二小姐。
即使再怎么不甘,她也只能压制着内心的躁动,紧咬着唇不吭声,希望对方能放过自己。
“刚刚还是结巴,现在就是哑巴了,你是不想给你主人惹上麻烦,真是条忠诚的好狗,但你这样不行……”
坎伯明白皙的脸上露出肆虐的笑意,她将尤然手里那盘樱桃拿过,然后顷刻间扔在了地面上。
玻璃器皿碎落的声音引来一些厅门口的其他人注意,但那些人似乎注意到中间那位穿着白色晚礼服的是坎伯家族的二小姐,就不再去过问什么,无非是责罚不长眼的仆人罢了。
坎伯明将滚在地面的樱桃用着黑色的皮靴踩烂在地面上,然后微笑着命令着,“我来让你明白什么才是尊卑贵贱,你能跪着把地上这些樱桃吃掉,我就放过你,不找你更不会找你主人的麻烦了。”她的重音落在了最后几个字上。
尤然看着地上那些已经被踩进了烂泥里的樱桃,她沉默了几秒钟,在几双戏弄的眼睛注视下,慢慢跪下了。
只要不给大人添麻烦。
她跪在地上,强迫自己将那些咽下去,嘴里发酸的腥土连同着踩烂的水果让她忍不住干呕,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
她狼狈地咳嗽了一声,想要稍微直起身,顷刻间,黑色的皮靴重重地踩在了她的头上,剧烈的疼痛压迫她继续跪着吃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