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得养些猪来。”
谢虞琛的一句呢喃,正巧被抱着一捆柴火往他院子里走的许大郎听到了耳朵里,登时就愣在了原地。
眼看着院子已经建好大半,谢虞琛却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可不是把许大郎吓个正着。
“公子是打算……在院子里修个猪圈吗?”许大郎小心翼翼地问。
谢虞琛“唔”了一声,仿佛是认真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一样。
许久,他才在许大郎惴惴不安地目光中摇了摇头,“不行,猪圈的味道太大,前院将来还要做食肆用,一股臭味可不行。”
许大郎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公子打算如何?咱们村里养猪的不多,养那些鸡鸭鹅之类的还有不少。”
“我知道的。”谢虞点了点头。
这年头的猪都未经过阉割,性激素会影响猪生长的速度。
猪长肉慢不说,味道还大,连带着宰杀后的猪肉也带了一股腥臊味,吃起来味道并不好。
投入大,产出小。这也是许多人家不会将猪作为首选牲畜的主要原因。
反倒是因为他们蓬柳村不缺水,从定徐县流过来的一条河穿村而过,村里人养鸭养鹅的要更多些。
“但没有猪可不行啊。”谢虞琛在心里叹气。
他预备着的很多菜谱上都缺不了猪肉。而且,鸡鸭之类的家禽身上也没几两肥肉,只有猪才能炼出足够做菜的油脂来。
还是得养猪,谢虞琛摸着下巴想。
许大郎见谢虞琛这副垂眸思考的模样,还以为是谢虞琛想吃猪肉,殷切地就要从村人那里买一只鸭回来烧菜,被谢虞琛赶紧阻止了。
这段时日他们不缺吃食,谢虞琛的体重便随之涨了起来。虽然现在仍是那副颀长挺拔的模样,但到底没了刚来这里时那般过分的清瘦。
体重一上来,谢虞琛刻在骨子里的职业病就犯了,虽然面上不显,私下却把每日的主食量都减少了一半。
现在竟然还要买只鸭子回来吃。
谢虞琛说什么都不同意,许大郎最后也只能点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那日之后,他便将养猪列入了计划当中。在许大郎家里养自然是不可能的,谢虞琛只能把目光放在了村里其他人身上。
“公子是说,要把猪租给他们养?”许大郎又惊讶又疑惑。
“正是。”谢虞琛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谢虞就把许大郎叫来,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内容却是许大郎闻所未闻的。
公子竟然要把猪崽免费送给那些农户?
不仅如此,还要给他们建猪栏,日常喂猪的食料也由公子提供,最后的猪肉也和他们三七分成。
而那些收了猪崽的人只要费些辛苦,给小猪们添水、喂食,隔一段时间再打扫一下猪圈,便能得到三成的猪肉,不想要肉的还能折成现银……
除了做慈善以外,许大郎再想不出一个谢虞琛要这么做的原因。
“账不能这么算。”
谢虞琛耐心地解释道:“人家替我们养猪,也是要承担风险的。比如养的猪患病病死,或者是跑丢被贼人给偷走了,那他们不仅挣不到钱,还要将猪崽的成本赔给我们的。”
“这是自然。”许大郎一脸理所当然。
他不明白,如果猪崽被他们养死了,赔钱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怎么还能算在成本里。
“那猪小人也能养得,不如公子就让我来养吧。”许大郎大着胆子说道。
谢虞琛知道许大郎过惯了从前那种日子,小农思想里自耕自作的意识已经形成了习惯,不想把肉眼可见的利让给别人,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做法也实属正常。
他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若是一头两头猪你自然养的过来,但若是十头、百头,甚至更多呢?你一人还养的过来吗?”
许大郎愣在原地,许久才沉沉地摇了摇头。
公子说得对,他现在光是带着陈家的仆役做银丝糖、学新菜式,就已经忙得够呛,若是还要养猪,的确是分身乏术。
不过,他们将来竟然要养这么多头猪吗?
十头,百头,甚至更多……
这简直是许大郎想也不敢想的数字。
“请问你知道蓬柳村的许家食肆怎么走吗?”
这几天,蓬柳村的村人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询问。
问话的人大多来自定徐县,有的是挑着扁担的货郎,有的是衣着整洁的郎君,身后还跟着一两个小厮。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来找许家买那银丝糖、瓦罐鸡、五香豆干、糖锅盔一类的吃食。
陈汀带着那么多新鲜美食回去,按照他的个性,怎么可能不大肆炫耀一番,更别提这食肆的生意还与他有合作。
那日和谢虞琛签订的协定里,除了他们陈家的仆役到期限之后可以带着食谱回到陈家以外,谢虞琛还和他约定:
可以将食肆生产的吃食拿一部分到陈家名下的铺子售卖,价格比卖给其他人的低一些。
谢虞琛这样做既是为了加深与陈家的合作,同时也是想尽快将“许家食肆”的名头打出去,吸引更多的人到许大郎这里进货。
陈汀回去后在陈家设宴,定徐县城中稍微有名有姓的年轻郎君、娘子几乎都应邀到场。
结果他们刚坐到位子上,还没来得及与周围人寒暄,就被席上的各色菜式给迷住了眼。
最先上来的是各式冷食和小吃,不仅有最近大火的银丝糖,还有各种新鲜吃食。
也不知道那五香豆干的卤汁里添了什么香料,竟然能做得如此美味。
这次陈六郎摆上桌的都是那种可以存放几天的食物,像瓦罐鸡那样的,早在他回来的当天便被仆役加热,端上了陈家饭桌。
但饶是如此,众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宴席结束,不少素日里和陈六郎关系熟稔的郎君都跑来向他打听席上的菜式是从哪里得来。
陈六郎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吹嘘的机会,拉着他们便将自己前段时间的所见所闻都倒豆子似的讲了出来。
但对于谢虞琛的存在,他却谨慎地隐藏了几分。
毕竟他的知己好友谢郎还在“躲避仇家”嘛。
不能太高调,他懂得的。
从他慧眼识珠发现许大郎这块“璞玉”开始,一直讲到他当机立断决定前往蓬柳村,后来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见到了那位避世不出的美食大家。
众人一时间都被他这段曲折的经历给唬住了,捧着热茶听得目怔口呆。
最后,陈六郎还不忘为自家生意打了个广告,告诉他们要是还想吃今天席上的那几道美食,就到某条街上的陈家铺子去买。
陈汀这一番操作下来,那日在席上的年轻郎君回家后基本都遣着自家小厮到了陈六郎说的那个铺子里,买了几种当时在席上吃对味道的小吃。
从蓬柳村运来的那一车吃食眨眼便卖了个精光。
掌柜见状,当即便叫住店里的小厮,让他明日就赶着铺子的驴车,再去一趟蓬柳村。
不过短短几天,这间铺子的生意便热闹到了街坊四邻都眼红的地步。
每天午时刚过,店铺门前便挂上了“某某吃食售罄”的木牌。
其他人自然不愿错过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私底下到处打听陈家铺子里卖的那些吃食是从何而来。
陈六郎当然不会阻止,相反还故意让人放出了蓬柳村许家食肆的消息去。
就这样,不过半月,“北边蓬柳村有家名叫许家食肆的地方,卖的各式吃食都极为美味,很多郎君娘子都争相购买”这样的消息便传遍了定徐县。
这几日,不断有定徐县的商贩到蓬柳村去。
最开始是那些世家郎君叫小厮买回去给自自家人吃,到后来便是街上的商铺前去进货。
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那些货郎,从许大郎那里买了小吃后便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叫卖。
……
“前院的那几间客堂大约还有半月就能完工了。”
这几日,来许大郎这里买龙须糖和其它小吃的人络绎不绝,但他们的院子却迟迟没有修好。
最后还是许大郎把自己原来的那几间屋子腾了出来挪作厨房,才勉强维持住日常生产。
“尽快吧。”谢虞琛随口应了一声,“若是人手不够,就再去雇些人回来,不必担心花销太大。”
“我知道的。”许大郎点了点头。
食肆的生意现在虽然算不上日进斗金,但每日的进账也不是个小数目。
即使刨去工人们的工钱、食材的成本,剩下的利润仍然十分可观。
许大郎昨天算了一次账,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甚至有种恍惚感。
在他过去二十多载的人生中,别说赚到,他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而这一切,都源自他那日背着背篓下山时,出于一种莫名的心理,违背了他一直以来坚持的生存法则,救下那个看起来就有些“麻烦”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