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汀越想越糊涂,这点谢虞琛自然看在了眼里。
不过,他可没有半点为陈汀答疑解惑的想法。
谢虞琛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板栗站起身,“外面风大,郎君要不随我到屋里坐坐?”
其实外面的风和“大”这个字完全没有半点关系,谢虞琛说这句话纯粹是因为院子里只剩他身下这一把躺椅了。
他总不能自己躺在上面,却让陈六郎站在一旁看着吧?
但他又实在不想为了礼貌让出躺椅自己受累,只好想出这么一个勉强算两全的办法。
幸好陈汀心里装着事情,根本没细想谢虞琛的话,愣着神便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
“不知陈六郎对这龙须糖的生意有没有兴趣?”
谢虞琛突然开口打断了陈汀的思绪,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银丝糖的生意么?”
“……某自然是感兴趣的,现在整个定徐县,有谁不知道金湖桥西有一个行踪飘忽不定的货郎,卖的银丝糖当属一绝,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只是这银丝糖的生意许大郎一人就做得,要某有何用。”陈汀面露疑惑。
当然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谢虞琛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话说出口就成了:“许大郎一人的力气到底有限,忙活一整日也做不出多少银丝糖来。”
“谢郎是想扩大些生产?”陈汀愣了一下。
这倒是说得通。
他来这儿待了也有半日,光看屋里略显陈旧的家具就知道许大郎家中是没有什么钱财的,想要寻求他们陈家的资助也合理。
况且他们陈家名下还有春芳斋的铺子,对糕点生意也熟悉得很,银丝糖又是那样的新鲜,那样受欢迎……
陈汀的心思逐渐活泛起来。
“那为何不直接搬到定徐县来卖?”他突然问道。
“倒是想得美。”谢虞琛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
且不说许大郎家中还有几十亩地,若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搬去定徐县,人生地不熟的,还不是都得依仗他们陈家?
到那时候,银丝糖的生意是属于谁的还说得清吗?
不过陈汀倒不一定真有这么多的心眼,更像是话还没过脑子就蹦出来了。
谢虞琛抬头,猝不及防就对上了陈汀直愣愣的眼神,看样子是真心在疑惑这个问题。
他笑了笑,反问道:“六郎觉得这蓬柳村的所处的位置怎么样?”
“自然是很好的。”
陈汀想都不想就答道,“蓬柳村几里之外就是官道,距离湾水县和定徐县都不远,来往的旅人商贩更是络绎不绝……”
“等等,谢郎难道是想将银丝糖卖给那些来往的商贩行人?”
陈汀突然明白了谢虞琛的意思。
若是将银丝糖的铺子开在蓬柳村,虽说没有那么多人能消费得起,但他们这里来往的货郎多啊!
把银丝糖卖与来往的商贩,他们只需要操心银丝糖的生产就足矣,剩下的事自会有那些货郎来做。
而蓬柳村到县城不过半日的距离,对银丝糖的口感也不会有影响。
这样的经营模式下,他们要操心的事大大缩减,但赚到的钱却并不一定比摆摊开店来的少。
“不仅如此,六郎觉得今日的饭食味道如何?”谢虞琛不紧不慢地问道。
“自然是极美味的,我从前在江安府都没有吃到过这样令人回味无穷的菜肴。”提起今天的菜式,陈汀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意犹未尽。
“这就是了。到时候除了卖银丝糖,这些新鲜菜式也同样可以售卖。”
谢虞琛见陈汀感兴趣,又多说了些:“有些菜要尽快品尝才不会错过它的最佳风味,但有些像瓦罐鸡这样的菜式,经过第二次加热,味道反而会更好。”
“谢郎的意思是,除了今天吃过的那几道菜肴,还会有别的新鲜菜式?”陈汀一脸兴奋。
感情他说了这么多,这陈六郎就只记住了一个“吃”字?
谢虞琛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现在是条件有限,等到各种调料食材备齐之后,自然会有更多的菜式。他可不觉得只是掌握了一个银丝糖的做法,日后就能高枕无忧。
“既然如此,那这食肆的生意陈某就一定要掺和一脚了。”听到有美食,陈汀连合作方式、如何分红等最关键的问题都没问,就一口答应下来。
左右他们陈家不缺这点钱,但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
将一个人傻钱多的吃货本色暴露得淋漓尽致之后,陈汀便又靠回榻上,开始期待着晚上的那顿饭。
晚饭自然是没有大鱼大肉可以吃。
往中午剩的鸡汤里添了一把青菜,煮了一个蔬菜汤,又烙了几个糖饼。
这便是全部的晚饭。
有了中午满足舌尖和心灵的美食在前,晚上这几道菜就稍许有些入不了众人的眼。
虽然蔬菜汤鲜美,糖饼焦脆,但陈汀还是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明天让许大郎给你蒸个葱油花卷。”谢虞琛突然放下筷子说道。
“葱油花卷是何物?”听到有新菜式,陈汀立马打起了精神,连饭都顾不上吃地向谢虞琛打听道。
“就是面点的一种。”谢虞琛夹了一口菜,慢悠悠地向他解释。
“先把发酵过的面团擀成两指厚的面饼,再往上面涂上一层葱油,撒上葱花和花椒碾成的粉末,最后卷起来折成圆花形状,上锅蒸熟。”
“倒是与那道名叫‘七返膏’的糕点类似。”陈汀想了想道。
只不过那七返膏里放的是蜜糖,而葱油花卷吃起来是松软咸香,还带着葱香气的滋味。
陈汀从前去江宁府探望叔兄时,在宴席上吃过一次七返膏。
那七返膏不仅模样精巧,味道也毫不逊色。只不过他们定徐县的庖厨无人能做出那般滋味,陈汀还遗憾了好些日子。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他然不肯错过,央求着谢虞琛在明日做那葱油花卷时,定要顺带给他做几个甜口的。
谢虞琛拗不过他,最后也只好应下。
……
第二日天刚亮,许大郎便开始准备做葱油花卷的材料。
这几天天气开始慢慢转凉,温度不够面团便不太好发酵。
因此许大郎早早地便将面盆放在了灶台旁边,等到谢虞琛进厨房时,盆里的面团已经发酵到了原来的两倍大。
花椒粉和盐也已经碾成了粉末状,许大郎小心翼翼地把他们从石臼里倒出来。
这年头花椒这类的香辛料还是蛮昂贵的。
寻常人家也不舍得买来做菜,也就是他们最近手头宽裕了些,谢虞琛才让许大郎把各种调味料都置办了些回来。
等到谢虞琛开始教许大郎做葱油花卷时,陈汀就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
最开始他也想试着自己上手做几个,却被自家小厮好说歹说地给劝住了。
小厮觉得他们陈家的郎君怎能做那些庖厨做的事情?
陈汀自己反倒是不甚在意。
看那谢郎,多么清逸出尘的公子模样,不也一样挽着袖子在捏花卷吗?
许大郎手上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一笼散发着香气的花卷便端到了众人面前。
……
连着几日下来,陈汀每天左手一个葱油花卷,右手一个菜卷饼吃得不亦乐乎,越吃越想一直留在这许家大郎的小院里。
单是他这几天吃过的菜肴,就比他过去二十来年一共吃过的美食数量还多。
短短数日,前月新制的衣裳就有些紧了。
若是再吃几日,怕就要成了他阿父那般大腹便便的模样了。
想到这儿,陈汀顿时心里一阵发紧。
他要是变成了那副模样……
那日后在宴席上、在同龄的郎君面前,岂不是要丢尽了脸面?
“不行,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陈汀念叨了一句,赶紧叫来正替许大郎搅和糖浆的小厮,痛心疾首地吩咐道,“阿书啊,咱们该准备回定徐县了。”
“这几日便回吗?”听到这话,小厮也同样是一脸不舍。
这不能怪他,实在是谢郎的饭菜太香了啊!
就连他们尝遍城中美食的六郎都抵挡不住诱惑,他一个小厮,又能坚强到哪里去呢?
刚刚谢郎还说,过两日要给他们烤香香脆脆的芝麻饼干,现在看来估计是吃不上了。
虽然满心不舍,但既然他们郎君都放话了,小厮也只能收拾起离开的行李。
只不过相比于刚来蓬柳村的时候,主仆二人回去的行李比来时多了一倍还有余,全都是打包好的各色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