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沾了一点雨水罢了,不碍事的。”那郎君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明显对立在一旁的许大郎更感兴趣。
管事刚解释清许大郎的来意,那郎君就一脸兴味地凑上去,打开了桌案上的竹盒。半点不在意自己所在的是仆役们的下房,隔着油纸拿起一块就往嘴里送。
“里面放了什么馅儿,是栗子吗?”
松软的银丝糖里竟然包裹着软糯的栗子泥。
栗子泥的存在不仅丰富了口感,也让银丝糖的风味更上升了一个台阶。
单看面前这郎君满意的表情,就知道谢虞琛的这番创新成功了。
“这是我们家的六郎。”
像是看出许大郎的局促,管事走上前去,替自家郎君解释道。
“见过陈家六郎。”
许大郎拱手行了个礼,刚要说话,就听那陈家六郎笑道:“我知道你,那日我听说了七郎买过你做的银丝糖后,也让小厮买过一盒,味道确实极好。”
陈七郎便是那日最先光顾许大郎生意的郎君。
而这陈家六郎只说自己让小厮买过这银丝糖,却半点不提他曾在酒楼里对银丝糖大加赞叹,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把银丝糖的热闹捧到了一个新高度。
许大郎也没想到,那财大气粗的陈家的郎君,私底下竟然是这么一个……活泼的性格。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得讷讷道:“郎君喜欢便好。”
“除了栗子馅,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口味吗?”陈家六郎指着剩下的那几个盒子,自顾自问道。
“有的。”许大郎点了点头,“不知郎君喜欢哪种馅料,便都包了些。”
“你还会做其它的甜食吗?”
陈六郎头也不抬地说道:“单这银丝糖,就是春芳斋里的招牌都比不上的美味。”
“郎君,我们……”
一旁的管事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正兴致勃勃地钻研剩余几盒银丝糖的陈六郎,心里直犯嘀咕。
“春芳斋好歹是咱们陈家的产业,在整个定远县也算有名,怎么在郎君眼里就好像不值一文似的。”
……
直到坐在车辕上,马蹄嗒嗒嗒地拉着车朝蓬柳村奔驰而去,许大郎都还没回过神来。
这陈家六郎怎么就要去他们蓬柳村了呢?
时间拉回到半个时辰前,陈家六郎在问了他几句话后,就对银丝糖的做法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再加上许大郎又无意中让他得知了这麦芽糖还能做许多别的吃食,这下彻底勾起了陈六郎的兴致,说什么都要去见识一番。
许大郎哪能同意。
且不说谢虞琛还在他家里住着。就光是陈家六郎的身份,万一磕着碰着,或是哪里让他不顺心了,这后果都不是他这样的人家能承受得起的。
但陈家六郎是什么人?
他可是整个陈家上下,爷娘翁婆、管家小厮都头疼的人物。
从小陈六郎身上就有股混不吝的劲儿。后来好不容易娶了亲,妻子偏又是个性子和婉的,根本治不住他。
一直以来,他说定的事就是三头牛都拉不回来。区区一个许大郎又算得了什么。
陈六郎是管事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自然知道他是什么秉性。
他最开始还想着劝两句,譬如那山野乡村,饭食粗鄙,或是连住处都没有一个,但都被陈六郎一一回怼了过去。
“若是饭食粗鄙,又怎么会有银丝糖这种精巧美味的糕点?”
“蓬柳村紧挨着去湾水县的官道,若是没有住处,来往的人们都住哪儿?在地上铺张草席子便睡么?”
每一句话都把老管事堵得哑口无言,最后也只能屈从,领着小厮给这不省心的六郎收拾行李去了。
陈家的人都疼小辈,不然陈六郎也不会被养成这副混世魔王的性子。管事怕他在蓬柳村吃苦受累,光是衣物被褥,就占了半个马车的空间。
收拾好行李,车夫便驾着马车朝着蓬柳村赶去。
陈小郎君让许大郎也一同上了马车,和驾车的车夫挤一挤,并排坐在车辕上。
许大郎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陈六郎能让他上马车就已经很好了,即便是坐在车辕上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车夫,见他面色紧绷,主动和他搭话道:“你可是第一次坐马车有些怕?放宽心,咱陈家的马车结实着呢。”
许大郎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里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虽然谢虞琛在他去定徐县前就吩咐过:若是可以,尽量和陈家搞好关系。
但谁都没想到,陈家六郎竟会是这么一个品性。
许大郎准备好的话还没说一句,他就吵着闹着要主动跟他到蓬柳村。
一直担心自己把这件事给搞砸了的许大郎就这样一路提心吊胆的,坐着陈家的马车到了蓬柳村。
在这个年代,别说是马车,就是驴车牛车,那都是富贵人家才能坐得起的。
更别提陈家的马车,马儿皮毛顺滑,高大雄壮,车厢宽敞结实,一看就非同寻常。
这样显眼的马车一进到村子里,便立马吸引了村里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猜测着:
马车里坐着的是哪家的郎君?
到他们这小村庄里又是有什么事做?
……
一时间,村头田间都围了不少人,嘀嘀咕咕地凑在一起谈论这件事。
话题中心的陈家六郎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半刻都没有停留,紧跟在许大郎身后就进了院门。
谢虞琛待在屋里都能听到外面马车声响,一时也有些惊讶。
他虽猜到陈家对银丝糖大抵是有些兴趣,却也没想到对方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倒也不慌,从榻上坐起身,蹬上鞋子等待着来人进屋。
陈六郎一进屋,猝不及防地和谢虞琛对上照面,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后,他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许大郎。
他第一眼见到许大郎的时候,便不知为何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好像面前这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子,不应当能做出那样精巧别致的吃食似的。
当时他只以为是自己多想,如今见到来人,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
眼前的人给陈六郎第一眼的感觉,便是那种如清风朗月一般的淡然。
他的身姿更是挺拔,即使身着最朴素的麻布衣衫,都难以掩盖周身翩翩气度。
这样的风度下,人们甚至会忽略掉他的面容,也就自然不会注意到,眼前这人,就连容貌都是世间难得的精致俊美。
“不知阁下是……”
谢虞琛适时开口,打乱了陈六郎的思绪。
他赶忙回过神来,“某乃定徐陈氏,家中排行第六,单名一个汀。”
“原来是陈六郎。”谢虞琛笑了笑,起身引着他坐到了屋里的罗汉榻上。
见陈汀的神态明显没有进屋前从容,谢虞琛在心里笑了笑。
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演过各式各样的角色,唬起一个不务正业的小郎君岂不手到擒来?
也就是当下这个场面不需要,不然他甚至能立马摆出一个暴戾恣睢的帝王之姿,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帝王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