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国家一天一个章法。那么我想友善地问一声:假如你来当这个国家的家,你又将怎么处理这样的问题呢?
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当然不能在百姓面前这样说话,可实际工作中确实有许许多多的难题连国家和政府都是非常为难的。
在三峡移民问题上,国家就处在这种境地。
百万移民本无先例,今天的移民又与过去喊政治口号的年代不一样,市场经济条件下百姓也知道讲价钱讲价钱本身并没有错,更何况三峡移民是非志愿移民,什么样的问题随时都可能出现,即便是当初认为最合理最科学的政策,几年后却发现完全行不通。
然而三峡大坝已一天比一天高矗立起来,长江之水在一天比一天上涨,移民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搬迁,这是建设工程的必须,这是中国历史的必须,这还是不可抗拒的民族命运的必须!
在一项决定民族未来和社会发展的伟大工程面前,在人与水的较量过程中,人有时必须退却,必须让步,必须离开你那热恋的故土与家园……
三峡移民工作就是这样的艰难与不易,光荣而伟大。
移民镇长的国事与家事——长江经过三峡时,有条非常有名的支流叫大宁河,大宁河边有个美丽的古镇叫大昌古镇。
开埠1700余年的古镇有过辉撞的历史,它是长江在三峡地区的第一大支流大宁河边上的一颗明珠。凡要游长江小三峡的人不会不去大昌古镇游览观光的。
这个古镇虽比我的故乡苏州的周庄、同里小一些,但它依山傍水的景致有着独特的秀美。尤其是从长江的巫峡口逆大宁河而上走完小三峡的雄奇峡谷之后,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望平坦的大昌坝子平地,伴着碧绿见底的大宁河在这里做一个婀娜多姿的曲腰展姿的舒缓动作,让人看去不能不有种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之感。宽阔平展的河滩,白如酥胸的贝沙,嵌在群山环抱之中,天格外的蓝,地格外的静,无法想象在大江汹涌滔天的险峡旁边还有一个如此温馨宁静的栖息之地。有人比喻,三峡像是一个充满冒险精神的**,而大昌则是伴随在三峡这位**儿身旁的一个柔情秀女。雄秀搭配,构成了大昌和三峡不可分离的天赐阴阳合一之美。人未到大昌,就有人告诉我当地一句名言,叫做不到大昌,等于没来三峡。到了大昌,就不想回家。
千里三峡库区,走一次就得一二十天。采访移民,即使一次走马观花,少则也都需个把月。对我这样一个有单位工作缠身的人来说,走一趟三峡实则不易,可我却两赴大昌,时长10余天。可见大昌的秀美是多么地诱人!
然而我两赴大昌,更多的则是被这里的移民工作所吸引,被一位同是当过兵的镇长所吸引。
我知道,在整个三峡库区,要说起移民任务,还没有哪一个千部可以与大昌镇镇长王祖乾承担的任务相比。他肩头的任务之重,我们可以从下而的一组数据看出:全镇35000余人,却规划安置移民15243人,外迁移民1582人,共计26825人,超过全镇总人数的70,仅外迁移民一项就占整个巫山县外迁移民的,为全库区外迁移民的十分之一,几乎是全镇3个人中就必须动员一人搬迁到省外。
一个乡级小镇如此繁重的移民任务,落在一个年龄不足40岁的退伍军人出身的镇长身上!
问题是,大昌镇的外迁是真正意义上的外迁,即必须远远离开这块美丽故土,到省外,到外地,到一个完全不可能如此美丽的地方!大昌的移民比普通移民多了一份牺牲,这份牺牲是他们必须告别天造美景。我称这样的过程,是一次向最后的美丽的诀别。因此,大昌的移民们要走出他们美丽的坝子,其心理上、视觉上的痛苦和难舍,比别的地区移民都多。
再痛苦再难舍也得走。全库区的倒计时是统一的。
县上对大昌镇的移民难度从一开始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于是县委在2000年底就作出一个决定:调原大溪乡党委书记王祖乾到大昌当镇长。
第一次见到王祖乾镇长,就知道这是位只知默默工作,却不会自我张扬的实干家。用部队的术语说,这是个打仗时只知冲锋向前的坦克。战场上的司令员最喜欢用坦克。县领导将王祖乾放到大昌镇的意图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前,王祖乾在3个乡领导过移民,是位名副其实的老移民干部。
镇长,在中国行政管理体系中,是个最底层的一级吃国家粮的官员。在移民区,每个干部都有责任,从省长市长到区长县长,但在第一线担当责任的却是镇长。镇长虽然还可将任务分解到各个移民干部头上,然而每个移民与政府签字画押还得面对面地跟镇长一个个签才能完事。
镇长,在移民问题上代表着国家,也代表着党的形象。王祖乾刻骨铭心地记着这种责任。他的难处可想而知。他每天面对的是移民,移民为了自己的利益,哪怕是一棵小树,一只不慎突然死去的小鸡,他们也会拿来说事。王祖乾不行,他的后面是国家和政府的一项又一项铁板一样的政策,铁板一样的规定。他不可能有丝毫的退路。只有面对,只有去想法解决,用自己的耐心和对政策的理解。但他的耐心和对政策的理解常常不能被移民们理解。愤愤不平的照常愤愤不平,想伸手的决不退缩。移民镇长面对的是如此的难题,你干还是不干?不干,对得起党的信任和培养?不是,移民的问题谁来解决?
镇长必须干下去,而且必须干好。
铁骨铮铮的王祖乾,在陌生人面前显得很腼腆,他说因为见了我这个比他在部队多待了几年的老兵有些不好意思。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在我面前只能算是个新兵蛋子。也许是这种缘故,他没有在我这个老兵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其实当我了解了他所经历的移民工作的艰难历程后,感到他完全可不顾及部队的传统部队里的新兵不可在老兵面前摆资格让英雄的泪水畅流又何妨?
都说移民工作最苦,苦到可以想起卜甘岭的战役,苦到可以想起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苦到可以跟董存瑞、邱少云、焦裕禄、孔繁森相比,苦到你想都想不出来!
三峡库区一路采访,我听到无数移民干部甚至是身为省部级的高级干部们,
向我讲述自己做移民工作时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我完全相信这样一个事实,因为我们现在是处于和平时期,工作的对象是自己的人民,正如有位移民干部说的那样:要不是看在移民的面上,要不是看在党和政府的面上,我下吗要白臼受那么多委屈和埋怨啊每当被移民误解时,我心想:如果换了在战场,我宁可往前一冲,死了算了。可对待移民不行啊,他们误解我们时,我们得赔笑脸,这笑脸实在太难太难。我们也是人哪,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哪!同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可我们在做移民工作时,只能把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压在心底,将党和政府的阳光雨露与温暖,用我们的微笑和耐心去传递给广大移民。他们背井离乡那份奉献和难舍故土的感情实在不容易,我们还有啥可说的呢!
王祖乾更没有什么说的了,因为他是镇长。一头担着的是国家,一头担着的是移民百姓,正是处在镇长的特殊地位,正是像大昌那样原来生活环境特别好、外迁移民任务又格外重的地方,镇长王祖乾才有了比别人更无法想象的经历。
在大昌,在巫山县,在重庆市,移民干部们都知道王祖乾镇长有过一次生死大劫:事情发生在200年8月下旬那一次护送一批移民到安徽宿松的过程中。
本来并没有王祖乾镇长的事,因为他护送移民刚从广东回来。那天,县移民指挥部来电话,说时任护送移民外迁到安徽的总指挥长马副县长不熟悉对接工作,点名王祖乾镇长协助马副县长到安徽走一趟。这样的事,在移民工作过程中常有,能者多劳,劳者不怨,是广大移民干部共同的崇高献身精神,王祖乾镇长自然不用说了。人家县长也是在帮助镇上加强领导的,遇到难事时,镇长理当一马当先。
一路还算平静,但当王镇长他们到达移民安置点时,情况就出现了异常。29曰下午,早先到达的原河口村移民找到护送移民干部的住处。有人伸手向王镇长要来一支烟后,声调怪异地说了声:你王镇长总算来了呀!
王祖乾当时并没有在意,从事移民工作这些年中,比这严重的吵吵嚷嚷几乎天天都有,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镇长,好像这儿有些不对劲!一起来的派出所民警晚上悄悄向王镇长报告有啥子异常?王祖乾问。
我刚才出门见我们住的地方都有好几个移民守在门口,好像他们是要监视我们!
那我们不是睡得更香嘛!王祖乾不由得笑起来。
镇长我说的是正经事,看来他们要找你麻烦!民警着急了。
王祖乾依然淡然一笑他们真的有事找我,我躲也没有用。谁让我是镇长嘛!虽然理论上讲,把他们送到这儿就不再是我管的人了,可移民初来乍到,会觉得有些问题没有得到十全十美的解决,可能怨气还不少,大伙儿人生地不熟的,有怨气也想冲我们发嘛!你躲得了吗?睡吧,迎接明天的考验吧!
民警同志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可见王镇长泰然自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其实王祖乾内心并不平静,他已经预感到一场生死考验即将来临,但是他明白任何人都可以躲避这场暴风骤雨,但他这个镇长却万万不能躲。
等待吧。暴风骤雨终于来临,而且来得比想象中更猛烈。
30日一早,王祖乾和护送干部们还没有起床,他们的房门就被咚咚咚地砸得震耳欲聋。
起来起来,老子要跟你们说话!有人在门外出言不逊。
随即,是更加猛烈的砸门声。王祖乾打开门的那一瞬,门外的人潮水般地迎面扑来。三四十个群众将他团团围住,不时双手轮番戳向他的鼻尖和脸颊……从那一刻起,他失去了人身自由。
下午,他被人架到会议室,与移民们对话。
群众提出的问题主要有3点:我们听说移民补偿费是每人4万多元,而不是我们拿到的每人3万多元!
国家给当地每位移民一万元生产安置费,听说他们才花了8000多元,你们应该帮我们把剩余的钱拿回来!
房子盖得太好了,我们用不着这么好。你们当干部的肯定从中拣好处了,把建好的房钱退给我们,我们自己重新盖!
王祖乾一听知道今天移民们冲他而来不是想解决问题,是来找碴儿的。第一个问题,显然是有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不实之同。第二、第三个问题是接收地的事,再说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将移民们的房子盖得宽敞些,用料好些,这有什么不好嘛!
不好就是不好!你姓王的不是镇长吗?在送出5峡时你不是说我们永远是你大昌人吗?好啊,现在我们就找你,你是跟我们签协议的人,不是代表政府和国家吗?那就把给我们盖好房子的钱退给我们!
对啊,退钱!
退!我们要现钱!
一分不能少!
立即兑现!
对话已经演变成一场蓄意的责问和围攻了。
干警见情况不妙,立即采取措施,将王镇长和群众分为左右各一边,中间画上一条杠。之后的对话,一直持续到晚饭,时间过去几个小时,移民们提出的要求王镇长无法解决,讲理已经失去可能。
移民们大概也看出要想从王祖乾嘴里和口袋里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不太可能了。晚饭后的时间和这一夜的工夫,是移民和王镇长他们双方都在谋划对策的时间,所以暂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20多名巫山来的护送移民的县相关部门人员包括民窨在内,在出入招待所时被行动起来的移民们限制了。
31日上午,县领导主持召开的紧急对策会议在招待所二楼会议室召开。马副县长刚刚开口说了不到两句话,突然听得楼上楼下吵吵嚷嚷,一片喧哗,并不时传来把王祖乾揪出来捶死王祖乾的叫骂声。
祖乾,又是冲你来的!你快躲一躲!马副县长和其他干部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王祖乾正在犹豫之时,几位干部随手将他推进会议室旁边的一间茶水间。
别再犹豫了1干.镇长。他们在火头上,找到你会出事的!同事们的话音未落,会议室的大门就被8个彪形大汉踢开了。
王祖乾在哪儿?他们大声质问。
茶水间的王祖乾知道事情万分紧急,必须躲避一下。可小小的茶水间哪有地方可躲?除了几张草席,就是些堆放着的香皂、毛巾之类的东西。已经不可再迟疑了,只见王祖乾随手捡起一张草席,一个360度转圈,恰好把自己围在了里面。马副县长说时迟那时快捡起一块毛巾往草席上一扔,便端着一只水杯,佯装刚从茶水间倒水出来。
姓王的躲到哪儿去了?进来的人横冲直撞,扒开干部,在里外寻找。
王祖乾呢?
你们不是看到他没在吗!会议室的干部有人回答说。
哼,谅他没那么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其他房间搜!这些人开始在招待所内的各个房间搜索起来。
祖乾,快快,工楼顶去!这时,马副县长和另一位移民干部将王祖乾从茶水间叫出,然后乘人不备,将他推进楼道尽头通往楼顶的一个井口样的天窗里,随即端掉了梯架。
王祖乾一看:虽然地方只有烟囱那么大,但不够天也不搭地,如果没有梯子谁也上不来,是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他心头涌出一股对马副县长等同志的感
下面依然吵吵嚷嚷,并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砸门摔东西的声音。后来王祖乾知道,那群失去理智的移民因为找不到他,就将招待所的好几个房门砸了,还动手打了马副县长及县人大副主任,3名值勤的公安干警也没有躲过雨点般的拳。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挑唆下,移民们疯狂了。围攻王镇长他们的人数多至上千人,形势万分危急。
一个个紧急的电话从安徽传到二峡的巫山老家。县委书记王爱祖用颤抖的声音在手机里跟被困楼顶的王祖乾通话:
王镇长,让你受委屈了!千万记住:越娃这个时候,我们当干部的越要冷静,
再冷静。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我们等着你和同志们平安回来啊!
此时此境,能听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领导的声音,王祖乾心头百感交集,他真想大哭一场,可不能出声,一出声他可能再也完不成王书记交代的平安回三峡的任务。书记放心,我王祖乾向你保证,群众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还一下手的。王祖乾说这话时,眼泪夺眶而出。
好好,王镇长,我们会想法平息这场事端的,你和同志们千万要相信组织,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啊!王书记再三嘱咐。
然而此刻的楼下,已经被愤怒的人群全部封锁。马副县长等干部只能在乘人不备之时商议这场突发事件的对策,而保护王祖乾的安全成了整个事件最重要的大事。四五个小时过去了,滴水未进的王祖乾还贴在滚烫的水泥楼顶上被夏日的骄阳煎熬着。
这不是个办法,那样会出人命的!马副县长急得团团转。
可楼上楼下全是人,转移到哪儿去也不安全呀!同志们更着急。
无论如何得把王镇长从楼顶上转移下来!马副县长下决心这么做。
好的,我们想法引开楼道上那些看守的人,你们以最快速度设法转移。
就这么干!
马副县长一声命令,移民干部们分头行动。王祖乾被从天井口接下来,并迅速转移到3楼的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当地施丁一队负责人住的地方,那天是休息曰,他没有出门,就在里头**躺着。马副县长说明情况后,他非常爽快地答应帮助王祖乾躲在他的房间里。可房间很小,也很空**。除了一张床外,就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人的了。
我看席梦思垫下可以藏人!王祖乾机智地拉开床垫一看,那里面是空的,约5厘米高,我人瘦,能卧下!说完就往里一钻,严严实实,丝毫不露。
只好如此了。马副县长等人谢过那位坐在床头的施工队负责人,赶紧出了房间。
此时已是,10晚上7点左右。
愤怒的人群找不到王祖乾并没有罢休,依然在招待所里外的每一处搜索,就是施工队负责人的房间内,他们也先后进来过七八次,而且门口一直安排了专人监视。
那一夜对王祖乾来说,真是终身难忘。十四五厘米高的地方,不可能翻动一下身子。为了保持同外面联系,他把手机设在振动上,贴着耳朵,需要联络事项时蚂蚁声似地说了几句。外面跟他联系也是如此。
此刻,远在三峡腹地的巫山县委县府对王祖乾一行移民〒部的安全万分关注,县委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并立即向重庆市作了汇报,重庆市领导高度重视,马上与安徽省领导和省公安厅取得了联系。
必须保证移民干部的安全!一项营救计划很快做出,两地领导亲自指挥。9月1日凌晨2时30分左右,王祖乾听到马副县长向他悄悄传来的消息:营救行动马上就开始,请做好准备。
未过半小时,只听招待所门外响起警笛声,这是当地公安部门开始行动了。公安干警以检查治安为名,开进招待所,训练有素的干警们迅速冲进了王祖乾躲藏的房间,动作麻利地将席梦思垫掀开,迅速地将躺在地上的王祖乾连拖带抬地往楼下抬走。这时,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瞀服警帽套在他头上。当他进了警车,围攻的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警笛已经响起,车子飞快地驶出了招待所大门。
被困44小时的王祖乾,这才摘下警帽,将头伸向车窗外,深深地透了一口气。此时,东方旭日冉冉升起,王祖乾的眼里不由得淌下两行激动而伤感的泪水。
经过那次劫难回到大昌后,许多日子里同事们都不敢再在王祖乾面前问一声发生在安徽的事,他照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照样天天从早到晚忙碌着下一批移民搬迁的事。
过了很长时间,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连句牢骚话都没听他发呀?王祖乾笑笑,说谁让我是大昌镇的镇长呀!我能说什么呢?怪移民?可移民有怨气不向我们发向谁发!这就是王祖乾的胸怀!
此时,安徽方面的移民他们在想什么?他们依然在寻找王祖乾,不过这一回他们不是要追打王祖乾,而是要给自己的父母官表示深深的歉意。
劫难的余痛仍在心头流血,大昌镇新一批的外迁移民工作已全面展开,他王祖乾想躲也躲不过了,更不用说静下心来歇几天。
那一天,他从凌晨4点钟被人敲开房门后,一波又一波地接待了30多个移民,直到深夜1点办公室里才算安静下来。11点就想休息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镇党委书记过来说还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研究下一步几个难点移民村的动员工作一半夜开会在移民区基层干部中是常有的事,大昌镇就更不用说了,这已成为他们的习惯了。
那天超纪录的接待,又加上会议的疲劳,书记宣布会议结束后,留下书记和他一起往宿舍的路上边走边商量些事。走着走着,书记忽然觉得不见了后面的王祖乾。
祖乾,祖乾一一书记打着手电四处寻找,发现王镇长竟不省人事地倒在了―个花坛上。
怎么啦,祖乾你怎么啦?啊?说话啊!书记吓坏了,扶起满脸是血的老搭档,拉着哭腔大声喊了起来快来啊!镇长出事啦!
住在镇机关的干部们全都惊醒了。大伙七手八脚地将镇长火速送到医院,医生诊断是由于过度疲劳导致的休克。那个花坛让王祖乾缝了七八针,并在鼻子和嘴唇中间的位置上留下了永远的疤痕。
不行,我得回镇政府去,那儿的移民们正等着我呢!第二天一早,王祖乾醒来就跟医生嚷起来。他的手上吊着针,医生不让他乱动,可他却坚持要求回办公你的身体根本没有恢复,耽误了,你自己负责?医生问他。
移民们到了规定时间走不了,是你负责还是我这个镇长负责?他反过来把医生问得哑口无言。然后他笑着说求你了医生,吊针我还打,但可以搬到我办公室去,这样我可以边治疗边处理移民们的事,这样总行了吧?
不这样我又能怎么样?唉,当移民镇长也太难了!医生长叹一声感慨道。
2001年,在河口村做移民动员工作,村主任陆某开初表现还算不错,带头到了外迁地考察参观和选点。这一关,在整个移民工作中非常重要,通常如果移民们在未来的迁人地如意了,下一步就比较容易地回来办理正式的搬迁。可河口村的陆某从安徽回来后,不仅没有向本村群众宣传迁人地的情况,反而一溜了之,连个人影都不见了。王祖乾和镇上的干部非常着急:村主任撂下工作不管不说,关键时刻竟然不向群众介绍和说明迁人地的情况,竟然溜了,这让村民们怎么想?
还用问?肯定我们要去的那地方不好呗!要不连村主任都躲着走了嘛!群众这么说是在情理之中的。
王镇长到处派人找姓陆的,有人说他躲在亲戚家,有人说他跑到广东打工去了,总之就是见不到人。河口村的移民工作因此无法开展下去。这把王祖乾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得不亲自来到河口村,想找个难度大一点的移民家住下。可人家连门都锁死了,白天黑夜见不到人影。
都到哪儿去了呢?王镇长问村民,村民们对他冷言冷语找到村主任就知道了呗!就是,村主任不带头移民,还能动员其他人吗?
王祖乾三番五次找到那位村主任的亲戚朋友,终于得知陆某到了广东。电话里,王镇长一一番推心置腹,感动了陆某。
老陆啊,现在我跟你说话,不是啥命令,也不是干部跟干部说话。你就当我啥都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三峡百姓,你也不是啥村主任,跟我一样也是个普通的三峡百姓。你老哥说说,国家要搞三峡这么个大工程,世界瞩目。水库早晚是要建起来的,建水库就要涨水,就要淹没一些地方,那儿就出现了移民。你说国家总得给这些被淹的地方百姓一个新地方生活嘛!我们大昌淹的地方多,走的人也多。说句实话:早走了心里早踏实,家也早点安下,这对家人对孩子都会有好处嘛!你说这么大的事面前国家怎么可能光照顾一个人两个人不让走呢!所以老陆啊,你得想开些,得往大的方面想一想,既然你全家都是按规定确定了移民身份,早晚都得搬嘛!你现在一走,一直在外面晃**,也不是啥好办法,总不能一辈子没个安身之地吧?或许你自己能在外面常年待得下去,可你不为家里人想一想,以后的孩子咋办?你上了年岁咋办?静下心你想想是不是这理啊?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一丝声音。
喂喂,老陆你听见了吗?你在电话机旁吗?
镇长,我听着呢!
好好,在听就好。我……
镇长,你啥都别说了。我明天就往回走,一个多月在外面,我的日子也没法过呀你知道吗?呜呜……
老陆,你千万别着急,有难事我们马上给你想法解决啊!
陆某很快回到了村上,王镇长亲自掏腰包为他洗尘。河口村的移民工作从此开始迎头赶上。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有一次,王祖乾正在办公室处理事情,突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他刚要出去看看咋冋事,门口就被拥进来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一张张愤怒的脸全都冲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