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江泽民问甘宇平:老甘你今年多大了?
甘回答:总书记,我已到了您所说的软着陆的年龄了。
江泽民听后笑了,用手指指甘,说:你在劫难逃,继续干吧!
中央有规定,副省级干部可以千到60岁,但甘宇平因三峡移民工作,中央一直没有让他退位,直到现在他已是68岁了,仍然在工作岗位上,只是现在他的职务换成了重庆市政府顾问、国务院三峡建委委员、全国政协常委正部长级广。像甘老这样的年龄和职务怕在省部长级中是个特例。要不江泽民同志当年数次冲甘宇平笑着说他在劫难逃。这话的意思是:你甘宇平对三峡移民工作熟悉,如此重大的历史贵任,非你莫属。
甘宇平自己说,他这十几年在从事移民工作中,有几件事印象深刻。第一件事是在1992年8月访日时,当时的日本首相竹下登先生听说甘宇平是负责三峡工程中百万移民工作的官员时,曾感叹地对甘宇平说甘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世界上拥有100万人口的国家应有30个左右。你负责搬迁100万移民,相当于搬迁一个国家!
当时我听了很受震动,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甘宇平说。
第二件事是,1997年全国人大会议期间,甘宇平作为人大会议新闻专场会上的有关三峡移民工作的新闻发言人,在此次记者招待会上,他面对美国等几个西方记者的挑畔,严正回答了有关三峡移民的问题。这次记者招待会上,我明显感觉和体会到,百万::峡移民确实是个世界级难题。西方人一直关心三峡工程,有所谓的人权问题,有环境问题,有工程和移民资金问题。记者招待会上,气氛非常紧张,但在私下,我同几个西方记者交流中用比较耐心的态度和客观的事实向他们作了相关的介绍,达到的效果比较好。这也进一步使我意识到自己所承担的工作责任。比如像三峡移民资金问题,后来我们提出了一句话叫做三峡移民资金是个高压线,绝不能撞之后,各级在进行移民工作中始终牢牢记住了这一句话,效果非常好。
甘宇平讲的第三件事是:对待三峡移民工作和三峡工程,从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中央到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新一届中央领导,不仅一直很重视,而且在决策
时始终坚持与时俱进和科学发展观。比如关于移民问题,1998年前,三峡移民主要是靠就地后靠来安置移民。后来我们发现,由于库区人多地少,可容纳的移民十分有限。朱镕基在1998年巡视库区后明确指出:你们现在这样仅靠一个就地后靠的移民做法,就像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三峡移民一定要尽可能地外迁,这既是@万移民任务的必须,也会对改善库区环境有莫大好处的。正是朱镕基同志的这一英明决策,才有了后来的外迁移民的战略调整。
当时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在库区搬迁过程中的中小型企业问题。库区的这些企业当时搬迁不动,原因是这些企业大多设备陈旧,生产工艺落后,出来的产品没有市场。我们汇报后,朱镕基同志就非常明确地告诉我们,你们应当尽可能地将这样的企业关闭破产,拿钱走人!这一决策极大地解决了库区企业搬迁的难题,我们后来利用政策优势,对搬迁的1397户企业中709以上实行了关闭和破产处理,不仅顺利完成了工矿企业的搬迁任务,而且为改善库区生态、调整库区工矿企业的产业结构,起到了一举两得的积极作用。甘宇平对此极为感慨。
朱镕基同志还有一个大手笔值得记住。甘宇平说,国务院在研究决策调整移民外迁战略和对库区企业实行关闭破产处理的同时,有一天,时任国务院副秘书长的原重庆市副市长李德水突然从北京打电话给甘宇平,问甘还有什么事需要说说的。甘宇平就说了随着三峡工程接近完工,库区的地质灾害问题,应当引起高度重视,因为库区的地质灾害随时都在威胁人民生命和国家财产。这一天,甘宇平与李德水用红色电话整整为此事通了一个多小时的话。而正是这次通话后,朱镕基总理在主持三峡工程工作会议时,亲自拍板从三峡工程建设基金中拿出40个亿治理库区地质灾害。朱镕基同志在会上说,我们绝对不能发生,在某一个晚上突然有一个移民城市垮塌在长江里的悲剧。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中央领导的决策和忠告,我是历历在目……甘宇平对这样的事,记忆犹新,并为与李德水用红色电话通了一个多小时话的结果时常感怀―甘老说,他十几年从事三峡移民工作,这事是最得意的。
当然,甘老他们促成的库区地质灾害治理问题,功在千秋,自然值得骄傲一胡锦涛为首的新一代领导人,对三峡移民和库区工作更加重视,并且事事处处体现了坚持科学发展观的理念。甘宇平印象最深的要算温家宝总理在对待三峡库区的污水治理和第三期地质灾害投人问题工的魄力了:温总理主政国务院工作后,在第三期三峡地质灾害治理问题上,又一下拿出60个亿。同时对库区污水治理给予髙度重视,在调查研究中认真听取库区同志的意见,要求有关部门拿出科学的治理方案。充分体现了胡锦涛总书记和温家宝总理等新一代领导人对库区人民的关怀。甘宇平谈起这些事,满怀深情。
有中央的与时俱进的决策和科学发展观的指导,才有了今天我们重庆百万三峡大移民工程工作的顺利进行。这一历史事实,我们谁也不能忘记。甘宇平强调说。
是的,百万三峡移民丁―程正是在中央的上述思想和原则的指导下,才有了重庆人民破解世界级难题的伟大战役的胜利可能和光辉诗篇一一
纵观世界水利史,中国的三峡工程确实伟大,它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又一次伟大实践。
长江是中国牛存与发展的大血脉,影响着中国的前途与命运。然而长江之水,在造福于民的同时,又因它的不驯性格,致使沿江特别是中下游地区的人民饱受洪水灾难之苦。
将来高峡出平湖后,三峡水库所形成的优势还在于它构筑起了一个效益巨大的长江航行新天地。预计到本世纪30年代,通过长江峡江坝址的年货运量可达5500万吨,客运约400万人次。届时,从重庆到宜昌所形成的660公里的深水航道,真正使我们看到天堑变通途的壮丽景象。
然而,三峡工程毕竟让所有的人感到在它能够带给我们巨大效益的同时,某些局部的牺牲将是不可避免的。移民便是其中最重要的关键的一项。
目前,世界上排在最前列的大型水电站有巴西、巴拉圭合建的伊泰普水电站,其移民仅为4万人,非洲的加纳沃尔塔枢纽移民为8万多人,印度的萨塔萨洛瓦水库移民为10万人。中国人太多,中国人又习惯随江河而居。在新中国建设的几万座水库中,移民共超过1800万人,单库过30万移民的就有好几个。它们是新安江水库,移民30万人;丹江口水库,移民38万人;三门峡水库,移民40余万人。这一方面展示了我们在社会主义条件下中国移民工作的卓著成就;另一方面,我们的政府也饱尝了没有安置好移民所造成的种种后遗症的尴尬。
修建三门峡水库的移民也许是最惨烈的一个群体,那既有过去国力贫穷所致,也有决策本身的失误。三门峡水库已经成为历史,今天的因建水库而建市的三门峡市美丽如両,而在这美丽如両的城市背后,是当年几十万库区移民用牺牲自己的全部利益作为代价的。我们在此诉说他们的不幸境遇,其实正是想说明水库移民工作难度和今天三峡移民是在怎样的一种背景下举国家之力而进行的又一场伟大壮举。因为二峡工程是长江上的第一大坝,而三门峡则是黄河上的第一大坝。它们的共同点都是经过全国人大代表举手表决通过的大型水利工程。氏江与黄河一南一北,一个今天一个昨天,而两个大坝的移民,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当年的三门峡水库修在黄河边。这里的第一批移民告别家园时,我还没有出生。因此只能听生活在黄河边的女作家冷梦给我和读者们讲述黄河大移民的故事。
1956年的秋,刚到,三门峡一带下了一场难得的雨水,后来水库的移民们说那是老天同情他们告别家园所流的泪。老天要流泪,这事非同一般。
那时的移民任务和安置地,全都由国家计划和决定的,你去不去那可是政治任务,是支持还是反对社会主义建设的大是大非问题,阶级敌人想破坏是妄想,我们革命群众坚决不答应如此的宣传标语在当时的库区比比皆是。为了确保移民工作的全面展开,有关部门为首批到宁夏的移民安排了一个特别的先遣队也是移民,且必须是青壮年,共5208人。出发那天,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县上乡上村上的干部们全部出动,并且动员了几万人的欢送人群。先遣队的移民们个个精神抖擞,胸前戴着大红花,无上光荣。因为根据文件规定,先遣队的移民必须以党团员和贫下中农积极分子为主,中农和上中农基本上没有,什么地主富农更不在其列,所以,当时库区的百姓出现了父子、夫妻、兄弟、姐妹踊跃争当先遣队员的动人场面,有个乡分配移民的先遣队名额是154人,结果报名的达1087人。有人因为没有能争取到当先遣队员而咬破手指,写出血书交给领导,以示决心。那时政府的威望在人民群众中说有多高就有多髙。
但当移民们扛着铺盖,带着农具,千里迢迢来到目的地一贺兰山下的平吉堡,一看便傻了:这里紧挨光秃秃的贺兰山,为沙漠边缘地带,不是半人高的茅草地,就是光秃秃的一大片望不见边的石头地一移民们称那些沙漠边缘的荒芜之丘。怕啥,这是毛主席叫我们来安家的,再苦也吓不倒我们光荣的三门峡移民!有人这样面对风沙豪迈地说。先遣队的移民们再也不吱声了,默默地在荒滩上搭起了几个草庵子。来年春天,他们借得当地人的拖拉机,居然还种下了40余亩麦子……新的家园就这么安了下来。
但一个春夏秋冬过去,移民们辛辛苦苦种下的麦子在即将收成的时候,被一场风沙伴着的石雨,吹得形无踪影。
三门峡移民留下的伤痛,无时不在向黄河诉说着。
在今天,像黄河移民那样的苦难与贫穷历史是不会发生了,然而它在留给我们许多痛苦的教训的同时,还有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那就是任何一项重大的水利工程的移民政策在其决定之前,必须注意科学性、现实性以及丝毫不能动摇的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离开了这几点,特别是最后的这一点一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我们将为之付出的代价不可估量。
三峡移民远远超过过去任何一座水库的移民,甚至是过去几大水库的移民总量。根据规划,三峡工程的全部移民实际超过120万人。这仅仅是人,迁移一个人,就会有与之同迁的物,而物的概念远远比人的数量大出几倍。长江二峡水库以后的水位基本稳定在175米,也就是说在这水位之下都属于淹没区。根据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1993年向国务院报告的三峡水库淹没在175米水位以下的实物大致有:房屋面积共为3479万平方米,其中城镇1611万平方米,农村1087万平方米,工矿企业751万平方米,其他30万平方米。移民除了人和物之外,还有赖以生存的土地,因为三峡移民农民为多,被淹的耕地果园等面积就达48万亩。另有,矿企业1599个,码头593处,水电站144处……更有在外人不知情的城镇淹没移民这一大块。三峡库区淹没线以下的市级县级城镇13座,乡级建制镇114个。全淹的县城有8座,其中重庆占了5座,它们是:巫山、奉节、万县、开县、丰都。以上这些县城别看它们在册人数只有几万、十几万人,但它们都是历史名城,而每一个城市它不仅供养着固定居民住户,还有与此相乘成倍数的外来工。可见,三峡移民的概念何止是一个简单的百万移民。实际上每一个移民肩上担起的则可能是一个家园,可能是一个码头,可能是一条公路,也可能是一座工厂、一座城市……
1992年4月3日,第七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通过兴建三峡丁―程决议的那个场面,虽然我也是那次与重庆直辖市命运有关的两会的历史性见证人之一,当时我也同样很激动,但与此同时也有种感觉:我们的那些决策者中间有相当数过的人仍在担心三峡丁程可能带来的种种问题。这些问题中,外界人都猜想可能是工程技术方面的,其实恰恰相反。三峡工程的技术问题,对我们中国这样一个水利大国和修建水电站非常在行的国家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了。因为在这之前,三峡大坝的不远处,中国建起了另一座大水电站一一葛洲坝。由于葛洲坝的坝址地形、地势、河流等因素远复杂于三峡坝址,加上葛洲垠本身也是一座重量级大坝水电站,早在中央决定建设葛洲坝水电站之前,就提出了要将它作为三峡工程的实战准备。所以,业内人士早有所论:既然我们能建葛洲坝,三峡大坝就不在话下。可是,三峡工程毕竟是超世界级的人类从未有过的巨大水利工程,技术难题不是不让人担忧的。但专家们包括那些社会学家们甚至有相当的政治家们担心得更多的是移民问题,100万人要搬出自己祖祖辈辈居住的家园,到陌生的地方去生存,这谈何容易!100多万人哪,等于那些小的一个国家要搬迁!更何况,伴随这100多万人的还有那些城市,那些乡镇,那些工矿企业、学校医院……那些你想都想不到的其他!
这其他有实物的,有虚无的。实物的,你得好好给移民们安置不说一成不变原封原样地安置好,你即使小心翼翼但仍然保证不了鸡蛋不碎背篓不散。更何况,百万移民真要移个家搬个迁,他身后何止是一个鸡蛋一个背篓的事嘛!至于那些虚无的什么精神负担啊心理问题啊,那多得不是能用筐和背篓所能装得完。
今天的移民,移的不单单是一个个活脱脱的人。今天的移民,移的其实是堆积成的物质大山,移的是望不到尾的火车,移的是见不着底的欲望之海,还有思想、愿望和扯不断的顾虑与怀旧情愫……
三峡百万移民因此被称之世界级难题。
西方不止有十个百个的权威曾经预言:中国也许完全有能力建起世界上最宏伟的水利大填,却无法逾越百万移民的难题。
移民在一些国家和地区,其实是难民和贫困及包含不安定的危险因素的代名词。
是你们中国人有特别的能耐?你们以往建过的水库移民不是已经有过极其痛苦和惨重的教训吗?三峡移民人数之多,所处的时代人们要求和愿望也多了,
你们扛得起这100万移民可能带来的政治、社会及文化的巨大冲击波?
我们不仅能扛得住,而且要使百万三峡移民都能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中国领袖们如此说。
万众一心,不怕困难,艰苦奋斗,务求必胜!1994年金秋时节,江泽民总书记再次来到三峡库区,面对滚滚东去的长江,他以深情和期待的目光,向百万三峡移民发出总动员。
此日,他在三斗坪坝址工地上,按动了三峡工程正式开工的电钮一世界再次以敬佩的目光注视着中国的伟大征战!而当代中国人以充满自信的气概破译世界级难题的行动也全面拉开了战幕。
外界也许谁都并不清楚,假如不是三峡移民,中国到21世纪的若干年以后仍然不会出现第四个直辖市。
重庆人太幸运了!重庆人得感谢三峡,重庆人更得感谢三峡移民。重庆是三峡移民最多的一个市占百万移民总数的80以匕,重庆又是为三峡移民付出代价最沉重的市。
真正的百万三峡大移民时代,是从重庆直辖市建立后开始的,它因此成为江泽民总书记亲自给重庆市领导交办的四件大事之首!百万移民,重庆占了85.5,总人数达103万;同时还涉及862平方千米面积的淹没区域中的16个区县、273个乡镇、1424个村、5483个生产组和淹没2座城市、7座县城、101个集镇及1397家企业,还有一大批港口、公路、桥梁、水电站及沿江浩如烟海的珍贵文物。
举世瞩目的二峡工程,成败与否,关键在移民,而移民的关键在重庆。百万移民,古今中外,前所未有。这就是新直辖市面临的第一项大任务:一个全球注目的世界级难题。
难题难在何处?
什么事最难?我们似乎对此可以列出10个、100个:比如上大学难,生孩子、找工作难……
难,恩爱百年难,打击恐怖难……但到过三峡库区或者从事过移民的人才知道,世上最难最难的不会是养儿育女,也不会是像上大学找工作做恩爱夫妻这一类问题,当然像反恐怖什#的也不是太难的事,只要心思和精力花上,它们就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难事。
千难万难,难不过移民的工作。到了三峡,到了移民一线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有人将三峡移民工作称之为世界级难题。
也许国际人士之所以将它比做是世界级难题,更多的是从三峡移民的数量,以及可能带来的种种社会问题考虑。即使如此,这难题上要冠上世界级的也足够分量。但有一点无论是外国的专家还是政要,他们绝对不会理解和懂得中国的三峡移民还有许多远比他们想象的难题多得多的问题。那是中国百姓特有的民情民风,而且不少在过去一直还是被颂扬的美德呢!如对故土的留恋,对土地的依赖,讲究亲情,注重家庭……,然而所有这些都给移民带来了更大的困难,这样的国情只有中国人自己知道……
有一直歌中这么说,谁不说俺家乡好。确实,我们中国人是个特别看重家的民族,而且尤其注重尊重祖上,怀恋故土。即使是个功成名就的伟人,也会非常非常地看重叶落归根。更何况普通人家,庶民百姓。
无论是三峡移民,还是其他移民,只要是个移民,第一面临的就是必须告别故土,告别原有的家园。而这恰恰是中国百姓最为看重的,他们甚至可以不惜生命的代价为保守和固守家园和故土而战斗到底。
三峡移民工作首先遇到的就是劝说移民们离开自己的家园和故土。不知情的人,有个普遍的认为,三峡地区穷,让百姓搬迁不会是难题。其实情况恰恰相反,几乎所有属于三峡库区的移民他们原先居住的地方都是当地比较好的地方。三峡水库与其他水库不一一样的地方是:它是以江建库,即以长江本身的基础,在宜昌三斗坪处建高坝后,利用宜昌至重庆间的630多公里的江段进行蓄水,使长江在这一段形成一个巨大的高水位库肚,实现下可发电防洪,上可航行泄洪之目的。库区的移民,便是在这江段蓄水后所造成的淹没区内居住着的人们。
君不知,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沿江河栖息繁衍和以水促富饶的传统,中华民族的灿烂文化和辉煌历史几乎都是因为遵循了这一定律才有今天。这是因为近贴江河的地方都是些好滩好地,能植能耕,而且总会使人畜两旺,资话说有水则灵便是此道。三峡一带更不用说了,当年衣不蔽体、四面受敌的巴人之所以安身峡江两岸,就是因为这儿除了能守能攻之外,还到处都是临江富饶之地。诸葛亮劝说刘备定国此地也更多地是从这些独特的地域优势考虑的。
三峡大坝建起,沿江被淹之地几乎无一不是那些过去临江的最好地段和最肥沃的滩地与坝子。移民们首先遇到的就是不舍的故土情感。
在三峡工程建设初期,国家实行的移民政策基本上是就地后靠,即从175米的蓄水线以下居住地,往后退移,搬到更高的坡岸和山丘上。后坡岸和后山丘都是些什么地方呀?高,自然不用说,在那儿几乎找不到陡坡25度以下的地方,关键是这些地方不是荒就是秃,哪是人待的地方嘛!
移民们无法接受与过去那些不耕也能自然熟的家园相比的现实。
但,搬是不可更改的。难题于是出现了,上过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的云阳县普安乡的移民站副站长汪学才向我举了他所在村的事例就很能说明问题:他家的那个村叫姚坪,是三峡库区几千个村落中的一个普通村落。千百年来,人们习惯了在这里日起而作,日落而息,自食其力.饱暖即安的生活,世世代代与世无争。但三峡工程打破了这种宁静,上级要求全村的人舍掉过去熟耕熟作的土地,搬上175米淹没线之上的山坡。老汪告诉我,他们姚坪村过去基本都居住在水淹线以下,而且所有可耕种的田地也都在这个位置。三峡移民政策下来后,村上的人所面临的就是彻底告别原来的生活地,退到后岸的山头上。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个坡陡的乱石山冈。村民们就跟干部们嚷嚷起来了,说我们愿意响应国家的号召,可在乱山冈上咋生活?咋盖房?咋种地?啥子都没有嘛!
干部能有天大的本事在乱石冈上重新给村民们建一个同样的家园?于是问题就出来了。但办法还得想,而且国家搞的移民试点经验也借来了,那就是在这个陡坡上开垦出可以盖房安家和种植收获的地来。谁来开垦荒山?不用说,还是动员村民们自己来干。中国的老百姓太好了,国家的政策一下来,干部们一动员,大家就动了起来:各家各户每人每月出8个工作日的劳动力,而且有规定:谁家完成不了的每个工日交5元钱罚款。峡江一带是农民南下打工最多的地方,剩下的家里人尽是老的老,少的少,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啥法子?继续动员呗!于是像汪学才这样的村干部就得一家一户地去做工作。做工作也不一定有人理会你呀!干部们只好自己带头行动,从我做起。再找自己的亲戚带头,亲戚再找亲戚带头,就这么着一户带一户,个别钉子户只好就由干部们舍去汗水和劳力帮着完成任务。
汪学才能从一名普通的村干部,成为全国先进移民干部,受到中央领导接见和工了东方之子,就是因为他在就地后靠中把自己的村子搞得比过去的村子还要好,全村人过上了比过去还要幸福的生活,有了比过去还要美丽的家园。
可汪学才告诉我,打1991年至今十余年间,他本人从一名全村最富裕户沦为最贫困户一1981年时他靠双手致富,家中存款就有7万元,而为了帮助全村实现就地后靠有个更好家园的移民之梦,他不得不倾家**产。村民们没有资金开荒垦殖,他借钱送苗;筑路筹资款到不了位,他垫着。这七垫八送,自己家的存款就全都流了出去。咱是党员,能让村民们按照国家的号召搬出水库淹没线,就是头等任务。要敢舍得小家为大家。汪学才说他过去身体非常胖实,体重在140斤左右,可搞移民工作后,瘦到了98斤。而他所在的姚坪村在他的带领下后来成了全库区的移民先进村,家家户户的生活水平,居住环境,耕种面积,都比以前好,移民们一百个满意。
汪学才后来因为工作突出,乡里招聘他当了乡移民站副站长。之后的工作就不一样了,全乡移民人多,有的村连就地后靠的乱石冈都不好找,于是有一批人得搬迁到外地。汪学才的任务是动员批移民到重庆的江津市。
这回工作难度可就大了!汪学才向我介绍说,在本土本地,搬个家园就非常有难度,让乡亲们离开故土搬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感情上的问题就闲难得多。本来嘛,江津也在重庆市区域内,不算远,而且那儿的条件要比云阳好得多,可移民们舍不得生活惯了的故土。
为了让移民们顺利地搬迁,老汪说,他们先是到江津选一块好地方,可以盖房种地。每家每户的房子盖得尽量要比过去的好些、宽敞些。可移民们的要求更高,开始让他们派代表去选地看样板房,大家是满意的。后来房子盖好了,有人就
提出,我们过去的家门前有路有水,可现在的路在屋后,水也见不着,我们不习惯。老汪他们只好再同当地商量,改道劈水。有的移民啥都满意,突然提出自己原来的家门前有排树林,复可乘凉冬可挡风,希望在新的家园前也能有一片树林,否则就不搬。老汪他们又再折腾回到江津,一户一户地按照移民们的要求设计。
这么着,前前后后用了一年零七个月,当老汪第17次带领移民们前去新家园参观时,大家方才点头露笑容,说:这跟咱云阳的家一样,该有的都有了,云阳老家没有的,这里也有了,我们搬!
移民们对家乡时留恋和感情,有时你工作做得再细也是无法照顾和想象得出的。老汪在这方面的体会再深切不过。
前年,他接受的任务是安排1300名移民到江西落户。有人一听到江西,就嚷嚷起来:咱是三峡人,过去算四川的,现在算重庆人。不管四川还是重庆,都比江西强。让我们离开三峡老家到个差地方安家,我们不同意。老汪说,江西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比四川、重庆差,四川、重庆有的地方怕还不如陕西、甘肃呢!后来老汪等人逐一做工作,动员移民代表到江西安迁地实地参观。移民们看后喜形于色地说:想不到江西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呀!于是最后有1144人主动到了江西落户。
巫山洋河村的村支书郑昌省遇到的村民们不舍故土恋家园的事比汪学才的更有趣。老郑今年不到50岁,论官职也是全库区最低的一级,可他的名气在三峡库区甚至不比重庆市市长的影响小。因为大伙儿都知道老郑现在是省长。
我采访出发前在北京就知道他是省长,见到他后第一句话就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郑憨憨一笑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省字,在做村里移民工作时我们最早,属于提前搬迁,所以村民们说我是操的省长的心,日久天长,大伙儿干脆叫我省长了。开始有些嘲讽的味道,后来乡亲们从提前搬迁中尝到了甜头,大伙儿再叫我省长时,更多的是一种亲切和希望……
后来我知道郑省长确实与众不同,他的经历真有些省长的非凡气度和真知灼见。
老郑所在的洋河村处在一块草肥羊壮的坝子上,三峡水库蓄水后得淹掉大半个村子的好地。乡亲们感情上实在难以接受。为了让乡亲们日后能过上好曰子,老郑跑遍村头村尾,左看右看,最后看中了村头的一大片坟地。那坟地地处淹没线之上,风水不错,一旦三峡水库建成后此地依山傍水,会有别样光景。老郑把村上的干部和村民代表叫到一起,商量着平坟地建新村的想法。
村里的干部群众几乎都要移民,大伙对就地后靠不离开故土当然很髙兴,但对老郑提出的移坟建房有些想法,主要是动坟谁都可能不干。
果不然,决定一下来,村民们就闹了起来:建三峡工程是国家的大事,我们支持,也甘当移民。可不能失了家园还要掘老祖宗的坟啊!
有人甚至扬言说,谁敢动他们祖上的坟,就先砸了他的脑壳!这话显然是对着村支书老郑说的。
有人则放言说迁坟盖房这事成不了,因为村上的人都知道他老郑家兄弟姐妹都是孝子孝女。大伙儿一听明白了:老郑家先逝的父母的坟也都在那片坟地上,现在只是老郑积极,可他还有6个姐妹兄弟就未必都像他一样连老祖宗都不要了呀!
全村的移民们暗暗瞅着老郑自家的这一关能不能过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