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1(1 / 1)

国家日记 何建明 4630 字 1个月前

不曾想过发财的农民们,当时上国营矿区挖一担煤,仅仅是为了能烧热自己家中的锅和炕。后来,是为外乡的亲戚朋友弄那么几担,再后来,是为外县外省的朋友弄几车。于是,他们丢掉手中的锄头,开始成为手工采煤工人。不久,潞安矿务局各矿区都燃起民采小煤窑的熊熊大火。当地人称这支采煤队是一〇〇部队。

一〇〇,形象而又逼真,一条扁担两个筐,山西的煤窑就是这样开凿出来的。别小看这支部队,它的地道战、坑道战,不仅使得国营矿陷人了全面的人民战争状态,而且每时每刻处于兵临城下的气氛。

潞安矿最初只是感到边角与外围吃紧的疼痛。

某工区的18平方公里煤层,原计划作为七五计划的后备储量,是潞安有望与其他兄弟矿务局鼎立晋国的一个拳头。可是,这一年,当潞安矿务局领导正想带着这个拳头进京亮相时,拳头却已不复存在了。从西北角的李庄到东南角的徐水村,采民共打昙井17口,坑道11条,实挖面积超过了14平方公里!

当潞安矿的企业家们冋首眺望身后的那只拳头时,惟一可能做到的是装出笑脸,毫不吝啬地将其奉献给农民兄弟们,也许这样还能听到一声谢谢老大哥的赞美。

没有了拳头,只得靠身子去顶着。潞安矿无奈来了个上下总动员:深挖潜力、保质保量。中心意思是要在现在主矿区上做文章,争取完成和超额完成七五期间的年度生产指标。

顾不得长远考虑,只从眼前看,潞安主矿区的煤储量还是可以过几年宽心的日子。手心里的馒头,屁股底下的西瓜,总不会跑掉吧?石圪节矿的矿长对此是满怀乐观的。

也该为大伙多办点实事了!矿长躺在**又在想着这个问题。前年,矿长有幸作为中国煤矿工人代表团出国访问,回矿向职工们作报告只说了半句话:咱中国煤矿工人对得起国家,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同那些西方国家比,就与毗邻的俄罗斯比一比吧。顿巴斯像山西一样在国家煤炭业上具有同等重要地位。俄罗斯40的焦煤出自顿巴斯。可是这里的矿工是三十六行中收入最高、最令人羡慕的职业。一个青年矿工一个月挣的卢布,胜过部长和科学院院士。在煤矿餐厅,一份冷盘、热汤、正菜、甜食和饮料齐全的午餐,只要用几个卢布!

而中国煤都的矿工,相比之下,生活清苦多了。

煤矿工人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离不开煤,只有多采煤才能获得多一些的经济效益。他算了一笔账:今年多采100万吨,就可以给职工盖一栋宿舍楼!矿长违心地订出了一个高指标。职工们一片踊跃。多淌几身汗,还不为自己!

可是,矿长和矿工们的美梦,全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给震灭了。

起火啦!快逃命呀一!一阵高过一阵的呼救声,回**在整个石圪节矿田。当矿工们惊慌失措地从坑道内爬出来,当教师和学生们冲出教室,当正在休息的夜班工人们从梦中惊醒时,山坡上、操场上、居民区内的那些井口早已大火冲天,昔日冰凉的诌來水此刻已成温度高达981的沸水,火炕热得不能躺……

煤井着火了!煤田上最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这就是俗称地火的灾魔!

地下煤层原来是封闭的燃料场,当人们掘洞挖井和筑坑道后,使这封闭的燃料场与空气中的氧气接触,这时如果在开采中没注意掌握井下的湿度,煤炭就会出现自燃,一旦燃起,人类就很难制服。1962年5月,美国费城西北160公里处的桑塔利亚就发生过这样一场灾难,地面上烟雾腾腾,站在地面上的人们就像贴在烤锅上的油饼,不出几分钟,就能煎出骨髓来!联邦政府抽调大批钻机,试图直通煤层,打井灌水,以扑灭地火。可此计不但不灵,反而加大火热因为水被烈火烤干后,分解为氧和氢!地火给煤田造成毁灭性的事,绝非仅此一例。

这灾难千不该,万不该,落到困难中的潞安矿务局身上。

大火原因很快查清:是霍家沟农民的小煤窑越界打通了国营矿巷道,致使发生重大火灾一大火从1987年1月5日开始,日复一日地燃烧着,到底烧掉了多少煤炭资源?谁都无法计算。因为任何一个煤田靠人工开采是无法采尽的,而地火恰能将一片片连接的煤层烧绝。

石圪节矿的上千名矿工不佰美梦变成了一枕黄粱,而且连老本全都赔了进去。一场大火,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2813万元!没有房的矿工看来在近三五年间不会有指望了,而有房住的矿工则发现他们的墙壁出现了条条裂缝,也只好举家搬迁,成了流浪汉。

矿工们高举铁钎与杠棒,要与乡镇小矿的采民们拼命,风,刚刚放出来,霍家沟村调来十倍于矿工的父老乡亲来对阵。可怜的矿工们在富有与生命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们才不管那么多!烧了的是国营矿的,没烧的是留着给咱娶小老婆的!采民们一步得势,便来了个步步为营,潞安矿区从此开始崩溃……

与此同时,山西境内的其他重点矿务局遭受了同样命运,以致一直被上面肯定的山西乡镇小煤窑问题也不得不由国务院出面重新评估。

―1988年2月29日,国务院发出通知,要求立即对在建和生产的国营煤矿井田内的民采小井依法进行清理和整顿。

―5月26日,山西省乡镇矿整顿办成立并作出决定:立即封闭填实国营煤矿范围内的乱采滥挖的私开矿,越界超层开采的小煤窑要无条件地退出,并打好永久性密闭墙。

煤都吃紧,全国各地马上陷人一片恐慌之中。

从现在起,到20世纪末,乌金王国的煤炭供需紧张已成定局!

边界大械斗,矿山化乌有参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边界上的举械大斗屡禁不绝,时有发生。为一块茂盛的森林,为一片肥沃的土地,为一顷碧绿的草原,处于边界上的双方往往便大起纷争。但是,所有这一切纷争,其规模,其惨烈,其影响,似乎都比不上今天人们为了一座矿山一处宝藏而展开的争夺?

矿山是最有吸引力的争夺对象。矿藏深埋于地下和山腹之中,哪儿没有界标,哪儿就被视为无国籍的南极一谁都可以去占有。在蜿蜒漫长的省界、县界、乡界,几乎一座矿山就是一个械斗场,那些村长、乡长、县长甚至专员、省长,平时可以在大会小会上大讲共产主义,可当他站在矿山之上时,他会突然变成惊人的本位主义者。

我见过一位五十开外的老县长,从他在土改时当基干民兵,到大跃进时当大队长,文革时当公社主任,直到1975年幵始当副县长、县长以来,他没有摆脱过他家乡后面那座与邻省交界的矿山械斗的纠缠。三十多年来,大大小小的械斗,他亲身经历过几十次,他左边脸上的那块黑疤就是一次械斗中被人用铁钎捅的。如今,他还有三年多时间,就该从位上退下来了。作为执政的最后一段历程,他想了结最后的一桩心事:停止两省间的械斗吧!为此,他曾专程到省府找主管经济的副省长,提议是否可以主动放弃那片有争议的矿山。不行!矿山是边民脱贫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副省长从未这样声严色厉地对待过这位老县长。尽管如此,老县长并没生气,他明白副省长早把开采那座矿山所得的收人列在了省年度财政之中。

矿山对堂堂一省之长都如此重要,那么对那些几乎整个财政都得依靠矿山的县、乡:村来说,更是命运之所系了。

矿山仍需流血,矿山催发着流血……

地处茶岭山区的XX省人、800县,连壤着另一省区的王、张、李、赵县。

八县与王县肩擦着肩,背贴着背。秦岭的一只胳賻将这两个县紧紧地连在一起。然而,也许是大山太高,也许是身处黄土高原不想多管门外事,一尊千米髙的山峦,仿佛隔着两个世界0山这边的人县,只知道山后面的另一个省区,据说那里的人头上都戴一只伊斯兰帽。山那边的王县,许多人就连乡政府在哪儿都不太清楚,更何况山外的另一个世界。

这一年,不知谁将个重大秘密泄露给了山这边的八县和山那边的五县:山上有个大铜矿,一年能采几千吨,而且永远采+完。铜是什么?山这边山那边的人却没有一个不晓得。他们下圯用的脸盆是铜的,火锅是铜的,马鞍是铜的,还有小伙子腰间的皮带扣,姑娘裙围的小蝴蝶……三岁的小孩都知道铜,没存它,高原将变得灰色;没有它,涮羊肉、烤奶酪将变得无味。铜,高原上的金子,贫困中的富有,它**着山前山后的万千牧民与村庄……

八县,七名常委慎重决定:由工业局、农业局、乡镇企业局联合成立铜山幵发总公司,主管经济的副书记亲自挂帅任总公司党委书记,各局长任副经理,银行贷款100万。

王县,七名副县长在香烟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一板定案:由县长亲自抓铜矿开发,力争年内三分之一财政取自于铜山!

元旦第二天,X县铜矿开发总公司的牌子在秦岭胳膊上高高竖起,锣鼓声、鞭炮声、欢呼声,整整三天未息。

春节前一天,王县县长在大年三十不守岁,率领上百名局长、乡长、村长、技术员、工程师,浩浩****开向山峰。从今天开始,我们王县的命运将与此山同沉浮!县长的豪言壮语,激动得在场的人热泪盈眶。

向着同一座山,向着同一个目标,他们和他们紧赶着步子。

这山是我们的!

这山是我们的!

看,这是土改时定的界线!

瞧,马鸿逵时就这样划定的!

以历史为准!

以现在为准!

你们不讲理!找你们省长去说理!

你们才不讲理!把你们省委书记找来!

撤!一撤!县长和县委书记都满有把握,充满信心的带走队伍,回家各自取尚方宝剑。

界线是历史遗留的问题,重要的解决你县当前的经济出路!

最主要的是要把你县的经济建设搞上去,历史遗留的问题让它继续遗留吧!

两边的上级不同的口气却是同一个内容:矿山是你们的,不抓,经济搞不上去你们自己负责!

军令如山倒,不把几十年的穷县帽子摘下,上下难交待。县长和县委书记深感自己是被逼上梁山的。铜矿山是惟的赌注了!

上!不上将永远落后。何况,不上即等于让别人发财自己挨饿!划不来!

这边公安民警开道,那边武装警察领路。

枪杆子对枪杆子,这不行!县长和县委书记毕竟脑瓜子里还有一根弦,双方都下了命令:拿武器的人都撤!

剩下的便是手持铁铲、木棒与马鞭的山民。

冲啊!冲啊!

顿时,山头上杀声篪天,双方展开了殊死搏斗……结果是死了3人,各伤17人,一边的县长挨了两拳头,一边的县委书记眼镜被砸得稀烂。

从此,仇恨的种子在八、王县的干部与群众心目中深深地扎根生芽!

上告!上告!国务院民政部办公厅接到的边界械斗信件和加急电如同雪片飞来。

唉,太难了!太难了!平均一天中就有三至四起这样的事。我们总共才那么几个工作人员,而且这些人下去不顶用。你想,县与县、省与省的边界之争,我们几个萝卜头官下去谁听你的?这种事,非副部长以上领导去才凑合能把双方找在一起,即使找来了,你又能怎么样?将矿山判给他?或者判给他?好,判给厂你,这边的省长说:国务院下达我省的财政收人指标你得想办法让总理减少!我们哪有这权?那好,既然这样就别多管闲事!呆着吧!民政部办公厅的官员耸耸肩,这样说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县长和县委书记觉得惟吾七品官管事,于是矿山上重新拉开了拉锯战。

这一拉锯战的结果,原预测可采13年的铜矿,现已接近衰亡线。六县因矿山所得的财政收人总数超过1亿,王县稍稍低于此数,但人县因械斗造成的损失总数是王县的三倍。

8县和张县,在两个县的百姓心中长期以来就没有外省、外县这个概念,横在他们之间的仅是一条枯竭的古河道,故而,百姓们习惯上的叫法也就是河这边,河那边而已。悠久的血缘使这河两岸的村村寨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而,这里的人们与其说跨河沟是出县、出省,倒不如说是走亲戚。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多少年来,他们遵循着这一纯朴的和平外交政策。动人的事儿很多,如1953年,地处8县的百姓遭受特大自然灾害,上万名无家可归的山民流落到张县。张县人二话没说,当晚县委就召开紧急会议,号召全县人民腾出一床被子,省出一碗苞谷面给受难的兄弟县灾民们。万名无家可归者就这样温温暖暖地、平平安安地在张县度过了三个月时间。后来,大约三千人就干脆在张县落户了。文革大批斗那会儿,张县县长被造反派打成苏修特务,弄得妻离子散。眼看着张县县长过不了好时光,8县的百姓知道后,悄悄将他接过来,藏了起来,并且一藏就是四年。

人们说,在8县和张县之间,别说百姓们每年不知有多少回互相走来走去,就是县长与县长,每当逢年过节时,你请我宴也是常事,真可谓亲如手足。

如今,这两个亲兄弟居然成了西北边界闹得最凶的冤家。不为什么,只为地底下那么点煤。不过这煤对河这边和河那边都太重要了。据说,那个隐伏在河沟底下不足30米的煤层能使其中的某个县不出5年之内达到小康。这对贫困的8县和张县来说,无疑富有极大的**力。

损面子的事绝对做不得!两个县同时召开的两个秘密会议上,几乎是同一个口径。既然如此,干脆把河底下的煤让给对方得啦!有人刚刚这样提出,就被断然否决:不行!其他亊好说,这事我们让不得。咱县一另一方也说咱县穷了几十年,也该过些富裕日子了!父母官们的心此刻装的是整整一个县。解放三四十年了,他们的过去和他们的前几任曾为本县的脱贫付出了无数心血,然而都因为穷乡僻壤的缘故,终未能摘掉那顶贫困县的帽子,如今每年仍需国家给予百万以上的救济。为政者谁不想在自己的丰碑上刻金色的痕迹?再说,百姓们也确实够苦的了。干涸的河道,漫卷的黄沙,除了勉强能塞饱肚皮外,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煤矿,成为两县惟一有可能改变自己贫困命运之所在!县官们能不为之朝思暮想?

两县头头们各自瞒着对方筹划着宏伟工程,并都悄悄派力爵向古河沟靠近。要是谁泄露了县里的开煤计划,就罚谁1万元!两个县的决定简直是像经过商量好似的,都是1万元!老西姓听了快要吓出毛病来,别说1万元,就是1000元,许多户主也得卖了毡子又扒锅呀!上面之所以这样狠,道理明摆着:河两边的人太亲近了,说不定哪个没过门的女婿为了讨好河那边的岳父大人就把自己县开煤的事给漏了出去。

事情还真偏偏出在这上头,一位叫巴格辛的小伙子,这天在珏上挖煤队那儿晚了一个时辰下班,等他赶到河那边的张县女朋友家,已经是夜晚九点多了。千啥去啦,咋又这么嫂?这个姑娘本来就一直怀疑8县的小伙子是否脚踩两只船,今儿个又见他这么晚才来,不由嘀咕起来厂要不是加班钻洞挖煤,我能晚来吗?不信?你上河那边调查!小伙子的这话恰巧被隔壁的那位当乡党委书记的未来岳父听到了,便过来搭话问道:你们那边在挖煤?嗯,不不不!……小伙子刚说出口就知道泄漏了秘密,想封嘴已经晚了。这事很快传到8县头头耳里。

这些伪君子,说不定他们早干上了!可你瞅他们表面上装得多友善,背地里呢,不知做了多少损人利己的事!8县似乎第一次看淸了张县的真面目。其实,当听说那条界河底下有煤后,他们比张县干得兴许还早那么儿天。但由于不明对方底细,故如今根据可靠情报获悉张县在开煤矿,自然不免大惊,因为按8县人现在的心理推测,张县也早把底下的乌金不知挖走了多少!全县动员,必须赶上和超过张县,以夺回过去的损失!8县迅速作出对策,并公开组织了省界附近的六个乡的一千多名民工进人煤矿区开窑挖井。

对岸的张县一直是暗着在干的,事实上至今才挖出几车煤。眼下,见8县如此兴师动众,大有一日之内欲将煤层吞为己有的势头,当然是焦虑万分。县委召开的紧急会议一直到凌晨三点,最后决定,全县增加投资500万元作煤矿开采基金,同时从大同和包头煤矿高薪邀请两个专业机械掘井采煤队充实自己力量,以此作骨干,带动全县的其他六支半机械采煤队,在此基础上发展由2000名群众组成的个体采煤队,地下地上立体开采,力争年采煤百万吨以上。

张县豁上了血本。县委紧急会议的第二天,有线广播便开始宣传。采煤致富,爱国集资的门号家喻户晓,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但百姓们把卖鸡蛋的钱一齐凑出来也没集满500万元,县委不得不号召县机关紧缩开支,并且硬性摊派了80万的企业捐资。煤矿牵着全县人的心,煤矿与全县的行行业业密不可分!

张县的这个行动,对前一年受灾的8县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冲击。元气未复之前,要像张县这么干,8县显然力不从心。河对岸那一阵阵隆隆作响的挖煤机械声,显然对8县人的心理上是不堪忍受的摧残。

―个风雨交加黑黢黢的夜晚,张县的采煤工地上,突然忽隐忽现着十几个黑影。黑影接近采煤掘井机之后,不知在磨蹭什么,不一会儿,便迅速离开现场。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之后,只听张县的挖煤工地上,突然几声巨响,那几台采煤掘井机和它一旁正在值班的几名工作人员一起被掀到了半空,然后又摔得粉碎……

不用侦破,张县人一看爆炸现场,便知道是丧尽天良的8县人干的好事。据有关方面估算,张县为此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就过200万,这里还不算五名死伤人员的抚恤安葬费。由于出了这起事,从大同和包头请来的两个专业掘井队提前撤回了本单位,张县煤炭开采从此一下陷人瘫痪状态。当这一消息传到全县的百姓中后,成百上千的血性男儿和那被害得丧父失夫的妇女,高举起牧鞭与铁锹、羊铲,越过界河,见8县领地上的采煤工就打,见已经挖好和尚未挖好的煤井就砸……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8县死伤20余名,70的煤井被破坏。张县人报了心头一仇,但也扔下了三具尸体。

大战之后。8、张两县为了根治对方,首先在本县的临界乡地进行划清界限的教育。一时间,那些在河对岸有三亲六故的村民们纷纷表态写血书,誓不与河界那边的人为亲为友。在这期间,至少有百对以上的热恋男女被无情地分开。具有悠久友善历史的界河第一次成了两岸百姓之间的深谷鸿沟,持枪的边界巡逻队、亮着探照灯的监哨所,开始出现在界河两岸,进出人员需要持各自县政府印发的护照,哪怕是走亲戚、放牧,一律得经过检查——界河,成了两个友邻县的三八线。

到此,双方似乎该收敛了吧?没有。这种地面上的敌对势态更加刺激了地下战。现在,人们开始把争夺的焦点放在煤井的坑道上。越界挖煤,先把别人碗里的饭抢过来,聪明的人聚到一块去了。但是,这种形似聪明,实则愚蠢的做法并没有给哪一方带来好处。冲到张县界内的8县人,为了快挖多采,因而不顾一切,见好煤层就大口大口地吞,见稍差些的煤层扔在一边,致使煤层回收率仅达209,造成大量的浪费。与此同时,进人8县的张县人也采取取富去贫的采掘方法,不出两年,这座拥有中型储童的煤田便毁于一旦,花费了大量人力和物力的8、张两县到头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哼,咱们富不了,他们也别想富!分别耗去500万和630万巨资的张县和8县的干部们喝着浓茶都对我这么说,那脸上散发着阿卩式的胜利光泽。

我为此而感到悲哀。

在边界与煤田并存地带,争执与械斗的结果是煤炭资源几乎破坏殆尽,而且人们曾为之骄傲和垂涎的草地也变成了一片烧焦的废土。

据国家矿产管理部门调查的结果表明,在我国52000多公里的省界上约有各种可开采的大中型矿达230多个,它们中有属于国家乃至世界一流储量的稀有金属矿和非金属矿。这些矿无论是早已成为国家经济命脉的国营生产矿,还是尚未列人国家开发计划之内的远景矿,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严重的双边争矿抢矿风。由于边界矿处于特殊的地段,这类的群众性抢矿争矿比一般的民采风更为野蛮,通常是有组织的大规模掠夺与破坏,同时伴随着血腥的大械斗。你的就是我的;你没有,我要有;我要没有,你也别想有!这似乎是所有边界矿山发生械斗的共同心理特征。

一位矿产资源权威专家介绍,全国处在省界县界地带的矿山大小共有3000余座,这些矿山80以上有纠纷和严重纠纷。边界矿山的破坏性是任何矿山所无法比拟的,国家每年约有10座中型以上的矿山因此而枯竭或消亡,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两个亿。有人推算,再过20年,我国省界、县界处的矿山将有一半以上变成废矿。

这个瞥报不能不说是严竣的。

有人指出,社会主义的中国不该发生这类事情。走共同富裕的路,发扬共产主义风格,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和应有的品德,为什么还要发生抢矿争矿甚至械斗呢?

是啊,这是为什么?我看过一本记述关于耶路撒冷朝圣活动的书,那真是一种惊心动魄。

宗教的精神力量是一种超自然、不寻常的神的力量。如果我们能理解宗教对教徒们所产生的巨大引力的话,那么,我却一时不懂那些在金钱与物质世界面前竟然也会出现的那种宗教式的疯想与幻觉。

第一件事发生在湖南的辰溪。

葛老汉——其实也才刚过半百的人,在20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突然做7个梦:梦见玉皇大帝告诉他说他家后门的山底下有金子。葛老汉当时还只有三十来岁醒了后从**跳起来,连声高喊:老天爷开眼,我葛某人要发啦!发啦!

婆娘半信半疑,跟他挖了一夜又一夜,可是啥都没见着。婆娘不干了,说夜里累得贼死,白天咋个下地?

葛老汉说:还下么子地?等金子挖出来了要啥有啥,美还来不及呢。

婆娘又跟他挖了半月。土堆成了小山,啥金星子也没见着。

搁着地不种,挖挖挖,挖你个尿窝,我不干了!婆娘从此歇了手。

葛老汉没停,而且白天也开始挖了起来。

近邻远乡都知道了此事。旁人见他如此一年半载地挖个不止,以为真的山底下埋着金子,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到第三年冬葛老汉家的后山上一下子来了上千人挖金子,人们把整个山包差不多翻了个个儿,还是没见金星儿。

大伙儿终于泄了气,甩下铁锹铁镐,从山上撤了下来,惟独葛老汉依旧如故。

他挖啊挖,挖了一年又一年,一直挖了20年……

有一天,他母亲死了。别人跑到山洞里把噩耗告诉他。谁知他抹『一把汗,说了声反正年纪大了,又操起铁钎凿开了。

婆娘受不了这份罪,卷起铺盖,带着儿子出了家门,一去不回。他听后把铁钎一甩,说:怕啥?只要挖出金子,还愁没有婆娘儿子?

后来,他干脆把农活扔了,把家产当了,换来开山的炸药与填肚穿着的日用品,钻在洞里一门心思地挖。

去年秋上,县官们知道此事后,甚为震惊,主动与省地质队联系,雇来两位工程师来到葛老汉家的后山勘察,结果发现此地报本没有金矿存在。县官告诉了葛老汉。哪知葛老汉大怒,高举铁镐,站在洞口大声说道:谁要是再来晦气,我叫玉皇大帝劈他八辈祖宗!

从此再也无人去阻拦这位挖山不止的黄金痴梦者。如今,葛老汉已将后山凿穿。因为始终没有见到梦里玉皇帝爷对他说的那种金子,他改变了一下方向,又从头开始凿山了……

第二件事发生在陕西境内的小秦岭金矿区。

时间是1994年7月11日。这对许多人来说是个无关紧要的曰子。而在小秦岭山区它是个多么叫人惧怕的忌日。

这一天小秦岭金矿区的西峪河两岸到底死了多少人,谁也说不淸。有人说,二三百吧。有人说,光文峪金矿那座用废矿石垒起的大坝底下就住着不下300多民工,现在活下的就剩80多人。而沿西峪河两岸采金的人少说也有几千人,在一丈多髙的伴有乱石奔腾咆哮的洪水面前,这些人都到哪儿去了,只有天知道……

小秦岭711事件,这是建国以来罕见的特大事故。它的全部真相人们至今或者永远无法弄淸。因为那些在洪水中葬身的都是些在当地无户口、无登记、且不知来自何方的采民。对此,他们的家人一无所知,还正在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等待着自己远去深山的亲人,能早些寄回挖金挣来的钱去盖新房、换媳妇和养老送终……好凄凉的等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