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长江上,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这天,南京下关码头仍然同往常一样,丝毫感受不到战争逼近的紧张气息。宽阔的江面上舟来楫往,一派繁忙。码头上,街对面那幢高耸云天,面江而立,中西合璧的海关大楼顶上那架酷似英国伦敦大笨钟的坐钟,当当地撞击出宏大而清脆的音响。钟声敲响十下,钟声尚未落尽,在茫茫的江天之际,只见一艘极为漂亮的乳白色小轮船从上游穿云破雾而来,稍顷,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下关码头。船身上标有“民生轮船公司”几个极大气、极开阔的隶书字,白底蓝字,十分醒目。两道浅蓝色的弧线,非常流畅地从头至尾绕了个遍,这就标志出了这艘极漂亮的轮船吃水线以下的统舱和之上的中等舱、上等舱。仅管南京是中华民国首都,气魄非凡,下关码头上随时都有中国达官贵人漂亮的游艇和外轮停靠,但这艘标有“民生轮船公司”字样的轮船的到来,还是很吸引人注目的。码头上,沿着十八级阶梯络绎不绝上上下下的好些人,都不住看着这艘漂亮的小轮船,议论纷纷:
“哟,这么漂亮,是哪个的船?我看要超过我们的国舅宋子文的船了!”
“八成是卢作孚到南京来了吧?我听说他最近在国外买了只新船。”……
人们的猜测对又不对。这只船,确实是卢作孚新近从英国买的,卢作孚也确实是到南京来了。不过,他是专为送甫帅上京来的。
大名鼎鼎的民生轮船公司创始人卢作孚,是四川省合川县人,早年就是时代弄潮儿。年少时加入少年中国学会、后来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在追求进步,追求革命。他最终选择了实业救国之路,而且做得最好。1925年,他独资创办了民生实业公司,经营长江内河航运,越做越大,几乎包办了全部川江航务。他是中国最大的,也是最成功的民营企业家。抗战军兴,他以实际行动支援抗日,先被国民政府任命为川江航运管理处处长。以后,任命为交通部次长。
卢作孚来在轮船二层,他要到特等舱去送甫帅。时年44岁的他,个子适中,西装革履,清秀,戴副眼镜,皮鞋锃亮,缓行鸭步。进了房间。只见副官张波,卫官长曾伟澜正在忙着收拾东西。
看到卢作孚,刘湘就要从沙发上站起来。
“甫公,你坐、坐,先不动!”卢作孚趋步上前摇了摇手,脚肿起多高的甫帅就没有站起来。卢作孚问:“他们还没有来吗?”这里,卢作孚说的“他们”,包含两方面的意思:一是指甫帅先行指定,并派到京公干的第七战区总参谋长傅常,副总参谋长余中英和参谋处长周从化。另一方面,是指中央来人。堂堂的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刘湘到京,中央有关方面不会不派人来迎接安排吧!
月前,甫帅派出傅、余、周三人打前站,这三人都是甫帅信任并赖以重托的。傅常,字真吾,四川省潼南县人,前清秀才,与刘湘是四川陆军学堂的先后同学。其人有相当的才具,组织能力强,自视也甚高,多年来,服膺于甫帅麾下的他,主要从事在外联络工作,如以往刘湘与广西以及延安共产党订立的“川桂红”协议等,就是他在其中穿针引线,多方活动的结果。甫帅这次派傅常来京作好一应安排,余中英被派到上海观战,周从化被派到武汉,作由水路出川的二十三集团军的监军,顺便收集在山西作战的二十二集团军情况。他们三人这时已经回到南京,会马上来接。
“作孚兄,感谢你沿途多方照应,不仅派出你的宝船来接我,还亲自来武汉接我上京,不胜感激。”刘湘说时,抱拳作揖。
“应该的,应该的!”卢作孚赶紧抱拳作揖还礼,看着满脸病容的刘湘,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真诚的关切和敬意,他说:“甫帅是抗日先锋,有目共睹。不仅尽派我川中子弟出川抗日,而且以待病之身离川,赴京组建第七战区司令部,统帅大军抗日。如此高风亮节,筚路蓝缕,作孚深为感动。作为川人,作孚只愧为甫帅作得太少,无论怎样都不为多。”卢作孚这几句话完全出自真心,他注意到,甫帅这天特意身着民国大礼服,蓝袍黑马褂,显得很有些隆重。
说话时,傅常、余中英、周从化,还有四川省驻京办事处主任骆云林进来接甫帅来了。卢作孚感到有些惊讶,怎么没有中央派的人呢?这就注意到长衫一袭,黑红脸膛,鼓鼻子亮眼睛,素常神态有些倨傲的傅常,这会儿显得有些尴尬。
“不像话!”傅常一开口就这样生气地说:“甫帅来京的住处,还有好些方面的事,我同他们反常商量!”傅常口中的“他们”,显然是指中央有关部门:“可他们却是东推西推的。四季豆――油盐不进,总是定不下来。最后我催急了,他们竟然说,‘现在是战时,中央的好些部门,好些工作都停了,已不是按常规进行。你说的这些事,只有直接请示委员长,请委员长定。’看,敷衍塞责,这还像人说的话吗!”傅常说时,因为生气,脸红筋涨的。
“没有办法,我只好去找我们的四川老乡、委员长的大红人张群帮助解决,可他跟着委员长上前线视察,处理韩复榘去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同骆主任商量了一下!”说时指指站在一边的骆云林:“请甫帅暂时去我们驻京办事处住段时间,看他们回来咋说。骆主任他们已经把后面一幢小楼腾出来了,并作了专门的安排,布置,还好。只是委屈甫帅了。”
站在旁边的骆云林,很恭敬地说:“欢迎甫帅!”四川驻京办事处在南京铜银街八号,是一幢花园洋房,位置不错,闹中有静。
刘湘完全明白了。他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好。”这就要站起来,副官张波赶紧上去搀了甫帅一把,刘湘说:“我们走吧!”转过身来,对卢作孚说:“卢部长今天不忙着回去吧,请上去坐坐?”
“不打忧甫帅了。”卢作孚走在刘湘身边,边走边说:“送帅千里,终需一别。我把甫帅一行平平安安送到南京,我就心安了。我得马上赶回重庆,事还多。甫帅以后如果要用船,或有事要我们办,请随时给我公司驻京办打个招呼,保证随叫随到,事情办好。”
“好好好!”刘湘连连点头:“非常时期,国事要紧,作孚兄,我就不留你了。”
身材高大的刘湘,因为脚肿,行走有些困难。他由贴身副官张波搀扶着,在傅常等一行人簇拥下下了船,上了等候在那里的汽车。车开了,坐在车上的甫帅,和站在码头上的卢作孚互相挥手作别。看着载着甫帅一行人的四辆小车首尾相接,顺着S型的公路绕上去,上了江岸大道,风驰电掣而去。卢作孚在小码头上还站着望了好一会,想到甫帅来京,中央竟是这样,心中有种悲凉感。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甫帅的汽车消失在街上。一阵带着寒意的江风吹来,将西装革履的卢作孚系在白衬衣颈领上的大红洒金领带吹得飘呀飘的。长得很清秀的卢作孚,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惆怅。卢作孚上了船,吩咐掉转船头,返回重庆。
到了铜银号八号四川省驻京办事处,刘湘住进办事处特意给他腾出来的,后面小院中稍显陈阳的法式小楼。办事处的人,都挤在临街的几间平房里去了。稍事洗漱。吃了饭后,刘湘不顾疲劳,也没有午休,在楼上客厅里召集了有傅常、余中英、周从化等人参加的一个小型会议。会上,他听取了傅常就组建战区司令部和余中英、周从化就有关方面的情况报告。
就组建战区司令部一事。傅常说,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这个事。就编制、经费、地址等等方面问题,同中央有关方面进行了多次接触,争取,却没有人理。军政部的最后答复还是一句:得等到委员长回来定。刘湘点点头,意思是,这个事情就暂时到此,他知道,军政部的答复也还是实情。如今,稍微大点的事情,都得由委员长点头才行。然后是余中英报告上海战事。这方面的情况,其实是清楚的,只不过听了后增加些实感而己。真正引起甫帅注意,而且让他气愤不己的是周从化报告的二十三集团军经过武汉发生的事。山西方面二十二集团军的遭遇,也让他相当关注。
“甫帅!”周从化报告说:“你沿途而来,我们二十三集团军的情况,甫帅可能大体是知道的,但可能不细?”刘湘说:“是,你细说下去。”
刘湘一行,是从成都先坐飞机到武汉,再由卢作孚用船接到南京来的。
二十三集团军的命运与二十二集团军很相似。二十三集团军前锋部队,21军陈万仞的148师,刚到武汉,就接到武昌行营转来的委员长手令:二十三集团军划归一战区序列,由程潜指挥,陈万仞的148师火速开往河南、卫辉一带作战……
提到这事,刘湘脸色不好,手几摇,说:“为此事,我一到武汉,就立刻同南京有关方面联系。他们给我的解释是,因为战事紧急,临时将二十三集团军借调到河南方面应一应急,现在不是全部调回来了吗?”
“是。”周从化继续报告:“可是,集团军过武汉周转时,有些人在里面搞名堂。所有的师长都得到了一个红包,红包里装了一万元大洋。而且,还都被请进武汉大饭店逍遥了一夜,山吃海喝。这是有人在收买人心,别有居心!”
“你知道这事是谁支使干的吗?”这会,甫帅的脸黑得揪得出水。
“我摸了底,虽是湖北省政府出面做的东,可事情是顶了天的。”湖北省政府主席是陈诚,周从化所说“事情是顶了天的”,显然是的指蒋介石支使干的。刘湘的心不由一沉。心中暗想,张再说的那些话还真是应验了!我刘甫澄是真心出来抗日,老蒋却在背后暗算我,这也太小人了!不过,这种种不满,他竭力压抑着,没有丝毫流露。随后,周从化又专门谈了谈山西方面二十二集团军的情况。所有的情况,都是同刘湘的预想拧起的,让他揪心。在他们报告完后,刘湘作了工作指示。
他当即指示:战区的工作先开展起来再说。战区司令部暂时设在赤壁路,牌子先挂出去,傅常主持战区长官司令部日常事务;他要傅常就刚才所谈及的战区司令部的人员编制,经费等等具体问题,尽量抓紧,让上面尽快批下来。现在,各负其责,先将工作抓起来,开展起走。特别是,得马上同唐式遵、潘文华联系,看部队是否已经全部进入了指定作战区域,这方面的情况要特别密切注意掌握。不仅要同唐式遵、潘文华建立热线联系,而且要通知师一级以上的军官,近期都分别来京,他要见他们,同他们谈话。这方面,刘湘谈了很多,也很细。总之,一句话,刘湘特别强调:二十三集团军,这是我们自己的部队,也是我们目前唯一可掌握的部队。任何人不能从中插手。我们要把我们这支部队抓紧抓好。傅常、余中英、周从化会意,对甫帅的指示作了详细记录,表示要一一落实,落实到底。完了,甫帅又特别给傅常交待一句:“你有事多找张(群)院长。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张院长对他的老家四川还是很关照的,我同他私交也好。”傅常表示,等张群一回来,就立即去找。
这里,刘湘专门提到的张群,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
张群,字岳军,成都人。从最初的保定军校,到日本东京士官学校,张群都是蒋介石都的同学,密友。而且,从一开始,张群对蒋介石就是步步紧跟。河北保定军校毕业,到东京日本士官学校留学,张群本来是学炮科的,因为蒋介石学的是步科,他也就转到兵科,以便朝夕相随。以后,张群因跟蒋介石 更是亦步亦趋,本身也有相当才具,深受蒋介石信任,他先后作过湖北省政府主席,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等多项要职,时下更是大权在握,热得烫手,有多项兼职。其中有三项最为要紧:军事委员会秘书长,行政院副院长,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张群为人最是圆滑。他有两个绰号:“华阳相国”、“高级泥水匠”,前者雅,后者俗。华阳,原是紧邻成都市的一个小县,在成都有“成都过华阳,现过现”之说,意思是,其实华阳就是成都,后来华阳划归了成都市,这个县就没有了。这里的“华阳”,指张群的出生地。“相国”,是古时的宰辅,宰相一类大官,意即张群在中央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级泥水匠”,这是不用解释的,本身带有些贬意,意思是张群为人处事,只图抹平了事。
会议开到最后,处于闲谈状况,他们主要谈的是最近张群跟着委员长去抓捕、枪决山东省政府主席兼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韩复榘、韩大棒子一事。其实,战前韩复榘一直是刘湘反蒋的忠实盟友。这个人同孙连仲一样,原来都是“西北王”冯玉祥的大将,后来归顺了蒋介石。在日军南下,一支部队锋镝直指山东、徐州一线时,韩复榘为了保存实力,一味避战,将部队撤了下来,至使京蒲线大开,将战略重镇徐州暴露在日军面前。蒋介石十分愤怒,带着张群用计,在前线好不容易才逮住了韩复榘。会场上,当蒋介石当众宣布韩复榘的罪行,并让立即执行枪决时,韩复榘韩大棒子不服,当着与会的众多高级军官质问蒋介石:“我丢掉了山东,我认罪,我该死。但是,你丢掉了东三省,丢了那么多地方,你又该咋说?”
蒋介石向来一言九鼎,而且也不太善于言词,在有众多高级军官参加的这样一个会议上,遭到韩复榘韩大棒子这样公开的质问,下不来台,半天都回不了神,支吾半天,这才指着韩复榘,强词夺理地说:“这里,我们只讨论山东问题。”韩复榘就这样被枪毙了。而这时,张群却躲了开去。谈到这些,刘湘心中有一种别一样的况味。
正说着,电话响了。卫官长曾伟澜拿起电话,说了两句,眼睛放光,用手扪着话筒,调过头看着刘湘,不无惊喜地说:“甫帅,这是张(群)院长打来的。”
刘湘接过电话。电话中,张群很亲热地说:“甫公呀,听说你到了?我随委员长刚回来。很遗憾,没有去接你。”
“接不接,有什么关系!”刘湘讪讪地说:“看来,我刘甫澄来南京,有些人不欢迎呀!我是不速之客。”
“哪个说的,哪个说的,甫公你不要多心。”张群听出了刘湘的不满情绪,拿出了“高级泥水匠”的本领,赶紧调和解释:“委员长一回来就在问,甫帅到没有?是怎么安排的……委员长听后很生气,把底下那帮尸位素餐的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我代表委员长对你的到来表示欢迎!同时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是住到军委招待所还是暂时就住川办?”
军委招待所?刘湘想,那个地方怎么住,就说:“那我就住我们的川办吧。”
“好。”张群说:“我会给方方面面打招呼,甫帅该享受的待遇,一样不能少,这方面是决不能含糊的。委员长也是刚回来,身心有些疲惫,在休息。山东方面韩复榘的事你晓得了吧?”
刘湘嗯了一声。
“甫公你一路风尘,想来也疲惫。委员长的意思,如果甫公,你下午觉得身体还可以的话,想请你来谈谈,就若干要事,委员长想征求你的意见,你看?”
刘湘很高兴地答应了,并约了下午张群来接他的时间。然后,张群在电话中又很关切地问了问刘湘的病况。
下午两点,张群准时带车来接刘湘了。时年48岁的张群,中等个子,皮肤白皙,方面大耳,西装革履,大背头梳得溜光,脚上一双黑皮鞋锃亮,步伐均匀而舒缓。他的下巴上有颗醒目的朱砂痣,据说这是颗福痣。
刘湘已经坐在屋中等他了。
副官张波将门帘一掀,手一比,说:“张院长,请!”
“甫公!”见到刘湘,张群脸上微微带笑,抱拳作揖:“多日不见,岳军对甫公常怀云树之思。”
“彼此,彼此!”刘湘站起来客气两句,这就由张波搀扶着,下了楼,同张群一起上了汽车。车上,张群少不得又问甫帅的身体情况,希望甫帅多注意休息,顺便介绍了些金陵名医。南京的景致从车窗外急速往后掠去,南京的街道建筑,以及城中多树多花;南京有条秦淮河,成都有条穿城而过的锦江,这些都同成都相似。然而今日的南京,一派战时气氛。街上,大白天都在调动部队。过中华门时,见城墙上正在架机枪、架大炮……大街上不时出现抗日游行队伍,还随时见到在大街上维持秩序的全副武装的宪兵。
总统府到了,经过检查,车开进去。总统府很有纵深,只见杂花生树,幢幢中西合璧的楼房,在浓密的树荫掩映中。亭台楼阁,鱼池假山,幽静而幽深。小汽车行进在两边树木花草蓊郁繁茂的柏油路上,就像穿行在一条绿色的画廊中。
好一会,到了委员长住的独院。月亮门,白壁粉墙,很中式,安静舒适。有隐隐的钢琴声传来,不知是不是蒋夫人宋美龄在弹琴,听说蒋夫人是很会弹钢琴的。车停稳,刘湘下车时,如水般清亮的琴音却又没有了。张群陪着刘湘跨过门槛,进了小院。这时,刘湘没有让副官张波在旁搀扶。
一进院子,就见蒋介石已经降阶相迎,在花径那头等着了,算是殊礼。这天,素来喜欢长衫一袭的委员长一反往常,戎装笔挺,没有戴帽子,光着头,领章上佩戴的的特级上将金星金光闪闪。随同委员长上来迎接的还有军政部长兼总参谋长何应钦,副总参谋长白崇禧。身后的法式小楼上爬满了青藤。委员长显得非常客气,他同刘湘握手,问了一路上的情况,身体如何等等。然后,何应钦,白崇禧也走上来同甫帅一一握手,问安。完了,委员长把手一比,请甫帅先进。“不敢当,不敢当!”刘湘也把手一比:“委员长,请!”
五个人进了小客厅,在沙发上坐定,自有仆人送上茶水点心。
“甫澄,这个,这个,你来了就好了,好了!”蒋介石坐在刘湘对面,中间隔一个硕大的红豆木矮腿茶几,张群、何应钦,白崇禧两边打横。坐姿笔挺的委员长说时,用他那双鹰眼看了看陪坐在侧的张群,显得很关切地问:“刘总司令在京的一切,这个,这个都安排好了吧?”
“好了。”张群没有多说,只是笑着应了一句。
“情况严峻!”蒋介石看着刘湘,立刻把话推上正题:“我现在感到最麻烦的还不是日本人,而是我们自己内部。”他诉苦似地说:“你知道,在对待日本人这个问题上,我们党内上层一直有不同声音。现在,你我在前线同日本人拼命,人家在背后另搞一套。”刘湘知道,蒋介石指的是汪精卫、周佛海等一帮人。
“另外,韩复榘韩大棒子,我过去对他是何等重视,可他给我出了道大难题。好了,不说他们了!”说着,把手一挥,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
“这个,这个甫澄,你的二十三集团军到达指定位置没有?”蒋介石看着刘湘,明知故问,他的眼神很亮也很深,隐藏着很多的东西。“这个,这个,你要多关心些。这个,这个,集团军,不管是以后属于哪个战区,还是都得听你的。”这话是当前刘湘最想听到的,蒋介石一锤定音,让他心下宽敞了不少。
“现在,这个,这个淞沪会战已经结束。日本人下一步肯定进攻南京。目前,在南京的战与守上,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健生他们的。”蒋介石说时指指陪坐在侧的白崇禧:“他们主张保存实力,主动放弃南京。这个,这个,也是甫澄你先提出来的,以空间换取时间。另一种是唐生智他们的。他们认为,南京不仅是我国首都,而且是国父陵寝之地,不能容忍倭寇沾污。因此,唐孟潇(唐生智的字)提出来,他愿意率军守城,与日军决一死战!不知甫澄兄,在这个问题上有何高见?”说完端起摆在面前的一杯清花亮色的白开水,并做了个请的姿势。摆在刘湘面前的是一碗四川盖碗茶,泡茶的茶碗是白底金线走边,绘有龙凤图案的景德镇精品瓷器,古色古香,很华贵。刘湘端起碗来,向委员长举了举,左手拈开茶盖,轻推茶汤,喝了一口放下,说:
“我的意见,仍然是坚持我在最高国是会议上提出过的以空间换取时间。这是因为:日本是个强国,又是一个小国,我国是个弱国,但又是个大国。我们不能同日本人硬拼,如果硬拼,正中他意。我们只能过拖、过磨,拖垮它,磨垮它,日本人最怕的就是:过拖、过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