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眼见为实更有说服力。

奎恩反复查看了地下宫殿，进行了局部临摹速写用以留档，彻底确信：炼狱男爵桑德斯的确带着他麾下军团离去了。

这本来是事实。

作为一名探查巫师，奎恩熟练地吟唱咒语，用几门专用于搜索痕迹和查看魔术波动的巫术进行了实地验证。

结论显而易见：魔术反应波动证明，强烈的魔术反应曾经发生在宫殿内，这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无疑是钻地魔虫造成的。

钻地魔虫和炼狱男爵在这里彻底爆发了生死决斗，最后以钻地魔虫逃窜，炼狱男爵追踪而告终。

马修看着他非常专业又仔细地查看现场，心里暗暗庆幸：果然谨慎一点没错，不能看低了其他人。

他早让格罗姆和魔封祭司处理了痕迹，魔术反应波动也被破坏扰乱，根本查不到庄园来。这一点还是潘妮之前提醒给马修的警示。

回去稍作休整后，马修就和奎恩一起，乘坐格罗姆飞向埃里克城。

同行者还有帕梅拉、卢卡斯俩人。

帕梅拉献祭左臂，需要尽快安装上一只魔术义肢，不论是日常还是捣鼓工具都是刚需。

卢卡斯则是庄园大使，原本职责就是负责庄园对外各种具体事宜，这次出访埃里克城他是必须随同的。

于是马修和奎恩一组，帕梅拉和卢卡斯一组，两组各乘坐一具石像巨人，从庄园起飞，从空中朝埃里克城这座北方边陲重镇赶去。

奎恩搞清楚前后原委，这时候也健谈了许多：“马修大人，上次我从空中摔下来，听到吉赛尔小姐和卢卡斯先生说的话，吓了一跳。”

“他们说什么‘种子，肥料，脑袋，骨头’，当时我还以为要把我弄去做肥料种小麦，哈哈哈哈。”

年轻的巫师大笑，但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马修没有笑。

奎恩小心问：“马修大人，该不会真的想要把我……”

“啊？”

马修回过神，眨了眨眼：“抱歉，走神了。你在说什么？”

实事求是的奎恩又说了一遍。

“那个当然不是。”马修稍作解释：“当时吉赛尔正在和卢卡斯商量种子的事儿，没想到看到你从天上掉下来，就怕你脑袋摔坏了，检查了一下，你骨头裂开，也没其他大碍。”

奎恩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果然是我多想了。”

今日晴朗，云层很少，格罗姆在空中飞行，坐在他身上，马修觉得视野不错，这倒是越来越像是客机了。只是还需要改进部分体验。

“奎恩巫师，我记得你说，你是出生在埃里克城，然后就去了阿基坦王国，这是为什么？”

“这个啊，其实是卡尔马王国很多贵族的选择了。”

说起熟悉的领域，奎恩就自如多了：“因为卡尔马王国资源贫瘠，书籍和学者都较少，所以贵族们一般是将孩子送往其他几大王国求学，成年后才会酌情召回来。”

马修恍然：“出国留学。”

“就是这个意思。”

奎恩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他原本是一个英俊青年，只是这些日子事故太多，导致他总是犯愁，脸上就没怎么真正笑过。这时候放松下来，也恢复了平日爽朗的模样。

“我从小就被送往阿基坦王国首都科尼，那里文化多样，学者种类和人数众多，虽然在国力上有被萨克森王国压制的趋势，但那里拥有五大王国最多的藏书，最多的博物馆和学院。”

马修微微点头。

这一点他也从吉赛尔处听过一点。

五大王国可以简单形容：

卡尔马王国最穷但也最拼命。

阿基坦王国文化影响力巨大。

萨克森王国工程学和炼金术首屈一指。

巴斯共和国信誉良好，商人立国。

都灵王国和神殿结合紧密，精通神学与历史。

“后来我就读于科尼高等师范学院，那里是专门培养巫师的学院，毕业后就加入了真理之眼。”

奎恩看向远方的蓝天：“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但这次回到埃里克城，发现这座城市和我二十年前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依旧是低矮的石头城墙，房屋参差不齐，很多人住在黏土和木头做成的屋子里，一到夜晚就有人到处去挖别人家墙上的木头去烧火取暖……”

“人口上更是不如以前，我记得小时候，埃里克城有接近两万人，现在就只剩下八千人了，大多人都逃到了更暖和的南方，那些地方靠海，更容易找到能吃饱饭的工作。”

说起变得越来越差的家乡，奎恩眼神微微恍惚。

他立刻调整过来：“抱歉，马修大人，和你说这些并不有趣的事。”

“没事，我想听。”

马修不以为意：“埃里克城的状况在卡尔马王国只是一个缩影，如果解决不了大量普通平民的粮食问题，人口流失就没法止住。”

奎恩也点点头：“是的，卡尔马王国的粮食很依赖阿基坦和巴斯共和国，本土的粮食产出根本养不活王国的500万人。”

“解决不了粮食问题，就留不住人，大量依赖额外粮食产出的学者就没法诞生。”

奎恩叹了口气：“其实很多贵族都知道，陛下也一直想要找到其他办法，每年都会组织大批远洋捕鱼船，不过近海已经没有鱼了，海洋深处魔物出没，损失很大……”

“奎恩巫师，你觉得庄园的小麦如何？”

年轻巫师一愣：“你是说，那些魔术小麦吗？的确长势很不错，那种生长速度我从未见过，不过这样的魔术物种太过于昂贵，根本没法用作平民的食物。”

“那如果这样的魔术种子可以源源不断加工产出呢？”

“太贵了。”

奎恩摇摇头：“魔术种子需要魔术反应堆进行改造，光是魔术反应堆的价格，就根本不是那些饥饿的平民能想象的。”

“如果我能将这个成本进一步压低呢？”

“压不到很低的。”

作为巫师，奎恩很清楚这些魔术装置和道具，它们里面的魔术回路都需要巫师进行手工铭刻，只要巫师出手，价格就不可能便宜。

他见马修笑而不语，突然想到：这位可是炼狱男爵桑德斯的代言人。

桑德斯让他培育魔物，肯定交给了他一些特殊手段，配合俾斯麦家族的祖传种子手艺……

“桑德斯有那种办法？”

马修低声道：“这是桑德斯许可的，因为他也需要从五大王国收购一些和魔物有关的道具。不过这事不能声张，低调。”

奎恩点头如捣蒜。

他毕竟是卡尔马王国的人，心系王国的种种难题，这时候听到魔术种子可能以便宜价格从俾斯麦庄园产出，不由激动得声音都发抖。

“马修大人！埃里克城百姓，不，所有人都会感激，多亏了你的忍辱负重！我会禀告国王陛下，让陛下恢复俾斯麦家族的荣誉！”

马修摇了摇手指：“嘘，低调，不要声张，避免激怒桑德斯。”

奎恩顿时惊觉。

是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炼狱男爵桑德斯身上，马修作为他的代言人，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处处杀机。

要知道，五大王国里魔灵领主代言人也有一些，哪一个不是精明无比，像是马修这样一腔热忱，甘愿冒着生死危险去为王国谋福祉的简直是异类。

奎恩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只要马修真的是一心为了埃里克城，为了卡尔马王国解决饥饿问题，以后他有任何难题，自己只要能帮上忙一定二话不说。

俾斯麦家族仅剩的一人能在夹缝里做到这种程度，奎恩不允许自己这个伯爵家族血脉袖手旁观！

这也是他身为贵族和巫师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