掸人村庄——南天——掸人和缅甸人——演戏——当众刮胡子——谋杀马嘉理先生——赌场——埋葬鬼魂——日记摘录
一个从上海沿着长江而上直达重庆,然后又翻山越岭到达缅甸八莫的旅行者,假如他沿途所住的客栈都跟我一样的话,是绝不会忘记穿越掸人部落这段经历的。我住过的地方变换得太多,努力回忆才能想起来。我们离开腾越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由于接到了特殊指令,南门在这时已经打开了。出城往西,道路随着丘陵起伏,山上覆盖着枯黄的杂草。从路上就可以看到众多的掸人村庄。在山谷中一块隆起的地上还有座正在建造的庙宇。我的一个苦力随身带着那位县宰送给我们的两只活鸭子。为了让鸭子好受些,他用稻草给鸭子编了个凳子,以便鸭子能待得更舒服些。我想这位苦力心地肯定十分善良,因为他是让鸭子平卧着,而不是倒提着鸭腿。当然,倒提鸭腿总比倒提鸡腿更仁慈些,毕竟鸭子在水中也常常扎到水下去捉食,多少也习惯了那种倒立的姿势。
平原上的掸人村庄往往有一个低矮的泥巴围墙,一片小竹林,在千篇一律中也略微有些变化。在离腾越城大约60里的一个村庄附近,我们跨过了两条水温较高的河流。我看到岩石中冒出气泡,这儿的地面肯定离岩浆很近。我的随从都很惊慌失措,因为据说穿越地热平原的人都会得病。别人还告诉他们,几个星期前,一个16人的商队经过此地时就有4人死于疟疾热。然而据我观察,这个地区在这个季节应该是安全和健康的。靠近龙护关(Dragon Escort Barrier)的地方,我拍摄了一座石桥的残存。这座石桥所跨越的平地在夏天就会被淹没在水中。桥面由长条石板铺成,两边由同样的石料建了桥墩和桥上的栏杆。这座石桥的一部分已经被洪水冲走了。中国有句谚语说通衢大道“好十年,坏万年”,此话不虚。我们不得不蹚过河,河面此时只有不到30英尺宽,而到了夏天,河面就会变得有几百英尺宽。
我们刚刚穿过嵯银(Tso Yin)这个带有护城壕,被认为是南天的中国重镇之后,又走了五里远才到了掸人首领的衙门,它坐落在掸人王国首都南天城的中央。然而,衙门的大门口并不在大街上,衙门旁边还有一个死水池,还有一个拴驴和水牛的柱子。衙门的第一道大门两边陈列着各式兵器,大多是为了装饰用的。汉人称掸人为“摆夷”。掸人是混血人,他们的正式名字叫傣族。如果你在谈话中称他们傣族人,那么他们就会很尊重你。掸人分为两派,一派追随汉人,另一派追随英国人。跟随汉人的傣族人共有7个部落,其大首领姓刀。在西城门外有一座掸人的寺庙,跟我们在中国其他地方见过的庙宇截然不同。庙里只有一尊菩萨,看起来和缅甸人的寺庙差不多,但不同的是缅甸人的寺庙中只供奉他们欢乐神的塑像,尽管神像的姿势千变万化。这座南天庙中的另一有趣的特征就是他们的供品,纸花、灯笼和彩旗,和缅甸庙宇中的完全相同。南天庙的对面就是一座缅甸宝塔,跟仰光的那座著名的宝塔风格一样,但里面没有供奉神像。掸人最初的宗教信仰和缅甸人的信仰完全一样,都信仰佛教,不像汉人那样混杂着英雄崇拜。在下一个围栏内有一座汉人的寺庙,里面供奉着许多菩萨。一位掸人告诉我,为了不引起汉人统治者的敌意,他们既有汉人的寺庙,也有掸人的寺庙。临近傍晚时分,从衙门的后院里传来一阵孩子纯真的欢笑声,我在中国从未听到过如此悦耳的笑声。也许掸人天生就是乐观的民族。这么欢乐的笑声在中国其他地方很少能够听到,汉人的微笑大多只停留在表面,就像狄更斯所说的那种“极为夸张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我吃了四个凉鸡蛋、一碗米饭,喝了些热水,很早就离开了掸人首领的衙门。对于一名旅客来说,这儿可说是这个村子最好的地方。这里的客栈都很小,而且虱子和跳蚤横行。这一点在我的苦力身上得到了证实。他们经常脱下上衣,以寻找和追逐那些小小的猎物。我们是在一个有着四家竹棚的村庄里停下来吃早饭。我们把从腾越带来的一只鸭子吃掉了。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想起了这只鸭子在旅途中被带着走的样子,说:“我想它总算解脱了!”我的秘书谈起一只公鸡的尾巴,认为它没有规则的同心圆和不规则的花纹。对于一只平常的家禽这样评头论足,而又丝毫不顾及我们这次旅行的地方风俗,所以我不无反感地问道:“那么你准备拿这只鸡怎么办呢?”我们吃的米饭又白又香,看来掸人知道如何选择和种植最好的庄稼。芬芳的金银花,欢唱的鸟儿和美丽的风景无不让人心旷神怡。当我的心里充满这些美好的感觉时,一个小伙子挑着两个新木橱离开了客栈,但他拒绝支付自己的饭钱,只是答应回来时一并结账。那位缠小脚的老板娘叫他回来付钱,却没有成功。她也不好意思对他过于严厉,因为害怕他的族人联合抵制她的店铺。离开衙门五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一个名叫大盈江的河谷。大盈江从它夏天河床北面一个狭窄的河床流过,而此时那个夏季的河床干燥得像撒哈拉沙漠。松散的河沙延伸到两旁的山脚下。宽广的沙地使我想起了吉萨金字塔附近的大沙漠。那位扛着来复枪的红衣兵勇老是把自己的右边裤管一直卷到挂刀处,并且一直想把裤子里的虱子捉住。这种举动在这个国度并不算什么不体面,类似的不当举动在这儿不胜枚举。人们对于衣冠端正的观念并不是太强。他们还咀嚼槟榔子。这种不文明,甚至野蛮的习惯跟文明人的抽烟习惯相比,也粗俗不到哪里去。这些掸人男子长得英俊潇洒,看上去也比较机灵。妇女们都戴着黑布头巾,脚踝部位色彩鲜艳,牙齿是灰黑色,头饰也是黑色。我们见了许多这样的妇女。
华西掸人部落首府南天城的西城门
过了中午不久,我们就到了旧城,掸人称之为“Kang Ai”。这里的天气炎热,我们风尘仆仆,饥肠辘辘。贵客们往往会在一个旧衙门歇脚。毫无疑问,我们也得去那里寻求帮忙。旧城共有1000户人家。城内主要街道都有长排的货棚,大部分生意都是在货棚内成交的。多数克钦人,即山中的野人,他们会从山上运下木材来卖,然后再买些小商品回去。我遇到了一个瘦小而清秀的山里姑娘,她背着一篓柴火,走了很远的路来卖,但一整天也没有把它们卖出去,到了晚上,她还要费力地将它们背回山里。有的女人十分难看,用大块头布裹着没有梳理过的头发,蓬乱吓人,懒洋洋地在街上溜达,观看货摊上的外国商品。
财神庙里正在上演着一场戏剧。舞台的安排可以让庙里的菩萨也能够看到演员的表演。据说演戏是为了取悦庙中的神像,看戏对观众而言是免费的。有时候,当地的有钱人出资请戏班子在此演戏,以表达自己对某个菩萨的虔诚;有时候大家集资请戏班子唱戏。戏班子经常会连续唱戏10到20天,中间很少间断。看戏看了一小时,人们往往还不知道戏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当我走进财神庙时,坐着和站着的那些观众都不再看戏台上那两个男扮女装的演员用假声的对白,而是转过头来看我这个陌生的外国人。
我所借住的旧城衙门占地半顷,有泥墙做围,墙厚三英尺、高八英尺,墙顶由当地烧制的蓝色琉璃瓦覆盖。四角皆有角楼,塔角四翘,环塔有窗。我住的房间没有门,只是有一个带有大理石的祭坛作为隔断。掸人和汉人一样充满好奇心,假如这个地方可以作为一个例子的话。为了刮脸,我让人准备了一盆热水。热水送来了,放在了一个藤编的高架盆架上。桌子上的那面长方形镜子照出了我那张“气度不凡的脸”。有15到20个胆子较大的人从人群中间挤进衙门来,或站或坐地看着我刮胡子。他们好奇地看着我刮胡子的每一个动作:拿出剃刀及如何打磨剃刀;然后打上肥皂泡,他们认为涂肥皂泡就是化妆打粉(他们刮胡子只用清水,这是多么奇怪的习俗!)对于我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好奇地窃窃私语。
华西掸人世袭首领的衙门
那些村民惊愕万分,层层围观:
他们越看,心里就越觉得神奇。[1]
随着那奇形怪状的剃刀在脸上移动,那些“油彩”渐渐不见了,这使得村民倍感惊奇,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我用肥皂洗脸洗手,最后用毛巾擦去肥皂泡沫,这一切都引起了他们的**,然而当我梳理我的头发时,又再次引发了他们的好奇。整个过程使我想起一只猫在观察一只老鼠的故事。打字机在他们眼里就是天大的奇迹,很明显他们从来没有见人用过打字机。难道他们没有理由感到惊奇吗?几年前,我们也曾有过同样的反应,尤其是当打字机刚刚问世时。好奇心足以杀死一只猫,这对于所有民族和个人都是一样的。
在从旧城通往芒允的路上,我注意到有许多仙人掌做围墙的小花园。我们走的路是由硬土块构成,不仅平整,而且养护良好。掸人熟练地用一条用火烧成的独木舟把我们摆渡过大盈江。独木舟有三个隔间,每一边还有一个有助于漂浮的竹竿。在船首站着一个船夫,他在撑船的同时,还用自己的一个大拇脚趾堵住一个漏洞,以免灌水沉船。多亏我们一个轿夫的帮忙,独木舟才没有沉入河底。我也不必担心我们的意外保险。我们一行28人,加上行李和滑竿等物品,一共花去高额的摆渡费200文铜钱(相当于10美分),如果是汉人的话,他只需支付不到四分之一的费用。当我们的行李安全运到了芒允关卡的一间房子之后,我就往西走了两里路,来到了马嘉理遇害的地点。这里有一条小溪,七棵榕树,其中有一棵是大榕树,它所形成的树荫连绵一片,甚是壮观,其直径长度需要本书作者盖洛走54步。我身高六英尺,而且上身并不算太长。
华西南天城东门外在建中的一座新桥
就是在这些树下,那位可怜的英国人被人谋杀了。据说他是应邀来这里察看水域时被“民团”成员所杀。然而对此事有所了解的人们都相信,这是在清政府指示下的暗杀行为。当时他刚刚安全到达了缅甸,还描述了他沿途所受到的礼遇。他陪另一支探险队回来,但不幸命丧于此。在他遇刺的地方并没有竖立任何石碑和木牌,然而在上海外滩靠近花园桥的地方为他立了一块精美的柱形纪念碑。
荣耀的声音能否唤醒那默默的尘埃,
或赞誉能否给死者冰冷的耳朵带来慰藉?
我看见许多克钦人穿着华丽而粗俗,并且还口嚼槟榔果。这些山里人从山上背下沉重的柴火,然后背回去威士忌酒、中国烧酒和鸦片。这也正是对克钦人的诅咒!这里的妇女耳垂上都打着大大的耳洞,但不像新几内亚南岸的巴布亚人的耳洞那么大。她们的耳饰大多是银质的格子圆筒,直径有一英寸,长六英尺,下面还吊着漂亮的穗子。她们的小腿上面还戴着藤编的脚镯,藤编脚镯有的有100多环。有时候,她们腰部也佩有这样的藤编饰品。
在我们住的海关驻地,最引人注目的是这里的一条狗:短腿、强壮、长毛,从不困倦、龇牙咧嘴、丑陋不堪。我不知道它的气味如何,也许不怎么令人讨厌,但是它的吠声实在难听。它被拴在一个可以移动的物体上,但它一直想要挣脱束缚,扑向来客。如果它能够撕咬自己的主人,那场面肯定十分精彩。在这里我遇到了漫长中国之旅中最为粗野的事情。驻守这个关卡的中国官兵是我所遇到的人中最卑鄙无耻的,我怜悯那些落入他们魔掌的人。芒允是一个大赌场,海关关卡的人通宵达旦地赌博。第二天凌晨四点半,当我们离开关卡时,他们仍在狂赌不止。芒允还有一个电报办理处。不久前,电报员休假一天,外出围猎老虎。但是当他外出时,他竟然忘记了连接八莫和腾越的电报接口,结果造成了数百里电报线的中断,还引起了修理人员无谓的检修。真遗憾,老虎没有把这个可恶的电报员吃掉!
离开芒允以后,我们的路途都是沿着哨卡而行。哨卡里面到处是狗叫声,肯定他们养的狗不少。作为哨兵,它们比那些尾巴长在头上的人要敬业得多。也许哨兵们正忙于赌博吧,中国人实在是嗜赌如命。上午的路程都是在滚石和群山中穿越。这里的森林到处是昆虫的声响。在热带以外的地方,森林都是比较安静的,然而这里的森林总是充满嗡嗡声。
在从芒允前往缅甸的边界上,每隔15里就有一个哨卡,哨卡也叫军营。位于中国境内的最后一个哨卡名叫石砥(Shinti),我们是在星期六下午两点到达那里。我们打算在这里度过星期天。哨卡里面有两个面对面的竹楼,在它们的后面还有带贵宾室的第三个竹楼。在这三个建筑周围就是哨卡的围墙,这是用4英寸粗、12英寸长的树木栅栏所组成的。与栅栏平行,大约15英尺以外又是一整圈的竹篱,由削尖的竹子成对角形交叉捆扎而成,即用带子将竹子从中间加固绑牢,而上端则是两排尖利的竹子。用这样的防御工事来对付任何光着臂膀和腿脚的进攻敌人,堪称是一道绝佳的屏障。围墙的门是从上方吊着朝外开的。整个围墙还是13年前修建的。现在掌管这一带克钦人事务的一位马大人把自己的总部就设立在这里。他号称手下有300名士兵,另外山头上也有几个这样的栅栏工事,均由他派兵把守。这位官员的弟弟马管带一直在尽力回避我的问题,即这里到底有多少驻兵。在中国,协统经常谎报双倍的兵勇数目,以索取更多的兵饷。每当总督来视察时,协统就会雇用大量的苦力来充数一两天,总督走后,这些临时雇用的兵勇就会立刻被遣散。而最为滑稽的是总督大人对这样的骗人把戏心知肚明,并且照样向皇帝撒谎。事实上,每一个人都在玩这样的把戏。即使在美国,这种事也不算稀奇!其他的偷窃手段在世界上也很流行。
正如自然科学家所见,跳蚤
背后还有更小的跳蚤在吸它的血,
小跳蚤后面仍然有更小的跳蚤在咬,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永无休止。
在我住房的床边有一个藩篱似的箱子,里面装着一个鱼状的油布织物,上面画着大清帝国的龙图。这就是权威的象征。这个哨位离对面英国殖民地的边界只有25里。哨位的外面,在一个较低洼的地方,有一个鸦片馆生意兴隆。再往前走,不到半里地,就是下石砥,一个克钦人的村庄,村里有十户人家。村长金大蒙带了手下的十个人前来拜访,向我致敬,并且还给了我14个鸡蛋。我回赠他一个卢比作为礼物,这使他十分高兴。我曾问过一位绅士:在腾越和南蓬(Nampoung)之间什么东西给他的印象最深?他的回答是:“克钦人的村落和那些大房子,在中国其他地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屋。”他说的那些房子其中之一就有75英尺长,全部由长竹做墙,茅草搭顶。这种房子令人想起新几内亚岛上低飞河畔的土著人的住房。
这儿的克钦部落没有受到甲状腺肿病的影响,而我今天在沿途所见的其他村落受着甲状腺肿病折磨的病人随处可见。
我拜访了下石砥村。6个月前,这个部落首领的侄子不幸病逝。一天中午,他外出去看护自己路边的竹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魔鬼而感染上致命的疾病。12天后,他就不治而死。人们把他装殓在一个掏空的树干中,埋在离他们住房的下坡四里远的地方。装在树干棺材中的尸体最后用一块木板封盖。接下来就是全村人的服丧和哭丧期,对死者表示深切哀悼。虽然他已经死去6个月了,但是在我拜访村子的那一天,他们正在安葬死者的魂灵。护送死者魂灵到达坟墓的安魂仪式就用了他们三天的时间,其中包括舞剑、跳舞,以及用大刀左右猛砍等法事。他们还放枪把四周邪神驱走,以免惊扰死者。整个过程中,人们没有丝毫的悲哀或忧伤,只是表现了他们对安魂仪式的极大虔诚,对魂灵到达坟墓的坚信不疑。这个部落的大首领穿着一身蓝色袍子,上面用维多利亚铜扣别着。他的脸色刚毅,颧骨凸出,头戴一块蓝色方巾。他的牙齿由于长期咀嚼槟榔而变得很黑。从他的右肩上至左腋下是一个支撑着刀剑及其木制刀鞘的木圈。另外,他还戴着一个老虎颚骨的装饰物。
石砥克钦人的长屋
我从日记本中摘取了一页附在这儿。
3月16日星期一,从石砥到南蓬的路上。今天凌晨我3点起床,但是直到3点半才启程。天上挂着一轮圆月,飘着几块蓬松的云彩。这也是我在中国停留的最后一天。从这里到缅甸的边界只有25里,另外再走5里就到了印度政府建造的官方客栈。它的准确名称叫平房驿站(Dak Bungalow)。我们的早饭淡而无味,只是些蔬菜和米饭,还掺着沙子。不过这样的早饭有利于我们磨牙,使自己变得伶牙俐齿。凌晨5点50分,我们就从中国最后的一个哨卡出发,从东门出去。马管带一直陪送我们到了东门,他在那儿跟我们告辞,并加派了四名持有马蒂尼-亨利来复枪的护卫继续护送我们,以便能安全地从龙的保护转到狮子的保护。[2]这样我们一共就有了八名士兵,看上去都非常英勇。我们离开了哨卡里面的那些山羊群、四只鹅、两匹马驹、一头骡子、两条狗、许多小鸡、鸽子以及其他可见的和看不见的朋友们。它们有些有夜视眼,有些有利嘴,有些有铁爪(它们倒可以受雇于美国的美孚石油公司,那就会物尽其用了)。我们绕过栅栏,背对着渐渐发亮的东方,朝着西方走去。我们经过一个鸦片馆,看见了许多驴子,然后就进入一个克钦人的村庄。由于昨晚克钦人为一个死人安魂,而且喝多了米酒,因而今早都在睡懒觉。该村那位善良的首领出来和我们告别,并且彬彬有礼地陪我们走出了这个宁静的山村。
深山中的克钦人竹寨
早晨6点15分,我们一行人在刚刚去世的那个人坟前停下来,为那坟墓照了张照片。他的坟墓上面搭了一个竹棚,棚内的一个柱子上还挂着个竹制水牛角。坟墓位于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四周都有树木遮掩,随风飘来的是远方山花的淡淡香味,这个地方倒是一个理想的武士安葬地。拍过相片后,我们就默默地继续赶路。
早晨6点30分,我们又穿过了另一个克钦人的村子。一个古铜肤色女孩背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满了竹节水桶。这些克钦人,常被大清帝国称作“山中的野人”,但他们看起来都比较节俭,也很温顺老实。不过以前他们可不是这样。
早晨6点45分,小哨卡。汉人都是些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们“很久以前”撒谎,将来也不会改变。他们撒起谎来也不分前后,也不分黑夜和白天。他们撒谎不分年龄大小,撒起谎来,还都显得庄严肃穆,彬彬有礼,温柔可爱,笑容满面,认真周详;有时候撒起谎来,还能表现出宗教般的虔诚和向往。他们在经济、社交及葬礼上都会撒谎。为了几两银子,一个中国人就会声称自己是另一个人,即便那个人的脑袋要被砍掉!没有关系!无头骗子!这事看起来或许比较奇怪,但他们即使必须掉脑袋也会有办法花钱。现成的银子对他们来说不但今生有用,而且来世也有益处。从苦力到皇帝,金钱都会所向披靡。克钦人把设计古怪的魔咒绑在树上,借以敬拜他们的树神。德国那著名的三大吉卜赛人部落也同样敬拜树神。
石砥是跨越红木河进入缅甸之前最后一个由清军驻守的哨卡
我们前行的路沿着一个悬崖边渐渐地伸展到了红木河边。红木河是中国和缅甸的分界河。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河的一边是几座用竹子搭建的小屋,另一边则是由波纹铁皮作为屋顶的建筑,这里还有16位正在执行警务的印度锡克教徒。一位苦力把我背过河,到了缅甸境内,于是我们便踏上了“大英帝国的国土”。在河堤上走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就到了英军的哨卡。在这里我见到了一位电报员和一位讲英语的医生。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比较整洁,显示了英国制度的井然有序。在另一端大约200英尺处就是我们将要入住得宽敞舒适的客房。尽管地处海拔1500英尺的位置,但是这个仅有75人的哨卡也受到疟疾发烧的困扰。这个地区的猎物十分丰富,猎人们经常能猎获到老虎和豹子。
在每一个官方的客栈里都有一个供旅行者签名登记的册子,还有一个装在框子里的住宿须知,提供客栈的各方面信息。如果客房没有官员入住,那么外国旅客就可以在支付一定合理费用的情况下住在这里。一个人一天大约要支付一卢比的费用。我发现这里的住房都比较干净,家具装饰也比较舒适。房内地面也保养完好,另外还有浴室、仆从的下房、厨房、马厩等,所有的这一切都和中国的客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基督教为教外人士准备的舒适和方便也足以证明它的神圣本源。
让我们简要回顾一下近期的路程吧。离开腾越城,我们走出了下榻了一夜的英国领事馆。大约走了90里,我们才到达掸人的衙门南天城,那位姓刀的首领在他舒适的衙门府邸接待了我们。第二天我们又走了90里,到了掸人居住的旧城,经过一段崎岖的小路,我们就到了那所官方老宅的宽敞大院里。次日我们又走了120里到了芒允,在大清帝国的哨卡处住了一夜。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在走了110里之后,我们到达了中国的下石砥哨卡处。又走了30里,我们就到了大英帝国的舒适客栈。附近就有印度兵在南蓬驻扎的兵营。我们穿过了边界,也许永远离开了大清帝国。
石砥一位克钦武士的坟墓
红木河边的竹编茅屋,这是中国之行的最后一站。
红木河边的英军哨卡,作者站在红木河的中国一侧。
[1] 引自奥利弗·哥德斯密:《荒村》第9段。
[2] “龙”即中国,“狮”即英国。译者注。
大人不计小人过
A great man will not see a lttle man’s faul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