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们互相陪伴着走到了年底。
这是严格意义上如意的第一个冬天。二月份出生的她第一个月在月子中心,回到家后没多久就春暖花开了。这也是如意第一次穿毛茸茸的连体羽绒棉袄,戴厚厚的毛线帽。
有时候在我爸妈家,我爸下班早,看太阳尚在,还要带她去小公园溜达。既是祖孙之乐,也给我和我妈一个喘息空间—孩子虽然能带来欢乐,但也不能否认劳累。
李娟在《冬牧场》里也提到过一个“带孩子比什么都累”的场面。那天,大家安排她去带孩子,本来以为是从纳西烹羊宰马的血淋淋的事情中解放出来,却发现,带孩子比什么都累。你一哄,她就笑;你一停,她就哭。“我得跟猴子一样不停上蹿下跳才能稳住她的情绪。”所以,她被带出去溜达这段时间,我们都无比珍惜。
冬天,大家都待在家里。但和夏天也同在一个房间吹冷气不同,冬天因为要取暖,人和人总感觉是黏在一块儿的。从生活形式来说,更贴近一种人类的本能。
桌上横七竖八地剥了些橘子。冬天吃橘子最解燥,兴致好的时候,把橘子放在高功率的暖风机旁,烘过的橘子有点烤橘子的味道。自己吃了一大半,才想起来给如意嚼嚼。
除了盐油糖烹饪过的东西还不能吃,即将周岁的如意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只不过刚从奶水和泥糊状食物过渡而来,只有四颗牙的她有时候会忘记咀嚼,加上又贪心,总是一大口咬下去,如果干吞的话就比较危险了。
如意是个结实的孩子,刚过八个月那会儿突然间自己抓着围栏站了起来,我们是不希望女孩早早站立的,怕罗圈腿。但转念一想,或许应该顺应她的自主行为,这是一种生长的呼唤。如意的结实多半来源于她的大食量,一日三餐她吃南瓜小米粥、土豆牛肉、胡萝卜青菜肉末面,偶尔还吃米饭,加餐她吃苹果、香蕉、牛油果,再加一天四五顿母乳。
我们的胃口也受她影响变得很好,尽管我还在喂奶,过去大半年一直不断消瘦中,也在冬天猝不及防地长了两斤肉。只有高热量的食物才能保暖、让人有力气,我每天都饱饱地上床。
如意吃饱了,翻了个身,给个屁股朝大家,就睡着了,都不用哄,仿佛那些非要暴哭一顿,奶睡、奶嘴、奶瓶多管齐下才勉强入睡的场面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睡了,我回到房间不舍得睡,感觉有无尽的能量,喷薄着巨大的写作热情。但又清楚认识到,如果现在不睡,没准儿很快就会被她叫醒去喂奶。
有几个清晨,我被闹钟叫醒挤奶,或是被她唤去隔壁房间喂奶。迷糊中我算了下时间:也差不多了啊,从晚上九点算起的话,到凌晨四点也睡了有七个多小时了。但窗帘外的天仍然是黑的,仿佛还要过很久很久才能抵达天亮。我独自享用着这一刻,那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秘密花园—
可以喝杯咖啡,因为还有整整一个白天要过,不怕睡不着。
可以连续不断敲键盘,写完后天才刚亮。发给对方确认,对方一句“一如既往又快又好”,对我而言,既是虚荣心的满足,也是身份的穿越—做了妈妈,我的工作也没落下。
可以在安静中练一段瑜伽。自从有了孩子,我尽可能选择二十分钟左右的瑜伽,时间有余再叠加两段。有了孩子,被打断总是猝不及防的。
如果这个时候她才醒来,那今天的开端实在太棒了,一切井井有条。我向她道一声“早上好”,她也笑眯眯的。
我又开始把孕前囤的精油拿出来嗅吸。我用的全是冬天的味道,雪松、冷杉、侧柏,给我无限的关于冬日的想象,也似乎从另一个侧面表明了我对如意的肯定—我多半能断定她不会突然打扰到我—头几个月里,我甚至必须戴着眼镜入睡,这样才可以在如意醒来时第一时间跳起来。
有时候我们去湿地边散步,一边看飞过的白鹭,一边静候大地解冻,潜渊的龙抬起头来;有时候我们去树下走路,高大的外形和沉稳的气味,代表了健康和旺盛的生命力。陪伴,就是这么一季一季地跟着走下去。寒冷的日子总是意味着寒冷“正在过去”。我们生活在四季的正常运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