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我的主人还是完全不理解,这一帮律师为什么仅仅为了迫害自己的同类而自找麻烦,不惮其烦地勾结成一个不义的组织,他更不明白为何还有人雇用他们这么做。于是,我只好不厌其烦地向他说明钱的用处,钱是用什么材料铸造的以及不同造币所用的金属材料的价值。当一只“野胡”储有大量钱这种宝贝时,他能买到一切:最华贵的衣服、最华美的房屋、大片的土地、最昂贵的酒肉,还可选择最漂亮的女人作为伴侣。所以,既然金钱能带来这么多好处,那么我们的“野胡”就会总觉得钱怎么也不够花,怎么也攒不够。他们天性如此,非挥霍浪费即贪得无厌。富人享受着穷人的劳动成果,而后者与前者在数量上的比例是一千比一。我们的大多数人民被迫过着悲惨的日子,为了一点报酬每天都得辛苦劳作,结果是让少数人过上富裕的生活。我在这些问题以及许多别的细节上谈了很多,可主人阁下还要往下问,因为他是这样推测的:所有动物都有权享受地球上出产的任何东西,主宰其他动物的统治者更是如此。因此他渴望知道:那些昂贵的肉到底是什么?我们是怎么找到的?于是我就列举了我能想得到的各种肉类和各种不同的烹调方法。如果不是派船只到世界各地去采办酒类、调料以及数不清的其他食品,这一切是办不到的。我告诉他,给我们的一只境况较好的雌“野胡”做一顿早餐或者弄一只盛早餐的杯子,至少得绕地球转三圈才能办到。他说,一个国家连自己居民的饭都供不起,肯定是个悲惨的国家。但更令他惊奇的是,在像我描述的这么大片的土地上怎么竟然完全没有淡水,人们必须到海外去弄饮用水。我回答说,英国(那是我亲爱的出生地)生产的粮食据估算比当地居民消费量的三倍还要多,从谷物和某种树的果实中提取或榨取的**可制成极好的饮料,这和每一样别的日常用品一样,也都是居民消费量的三倍。但是,为了满足男人的奢侈放纵和女人的虚荣,我们都把绝大部分的必需品送到国外去,而换回那些使人罹患疾病、堕落愚蠢、违法犯罪的原料,供自己消费。于是必然地,我们大多数人民就只好靠乞讨、抢劫、偷窃、诈骗、拉皮条、做伪证、阿谀、教唆、造假、赌博、说谎、奉承、威吓、拉票、滥做文章、星象占卜、投毒、卖**、说大话、诽谤、白日做梦以及类似的事来糊口。向我的主人解释每一种罪恶,都颇费我一番力气。

我解释说,我们从国外进口酒类倒并不是为了补充淡水或其他饮料,而是因为这是一种喝了可以使人精神亢奋、失去控制的**,它可以排解心中苦闷,唤醒狂野想象,增添希望,消除恐惧,理智暂时失效,四肢不听使唤,最终让人昏昏睡去。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等到醒来时,我们总是更加萎靡沮丧、恶心作呕。同时,经常饮用这种**,带给我们的是各种疾病,折损我们的寿命。

然而除了所有这一切,我们的大多数人民还得靠向富人供应或互相供应生活必需品来维持生计。比如,我在家的时候,穿符合我身份的衣服,那一身衣服就要一百名工匠来制作;我的房子和家具也同样需要这么多人来制造;而打扮我的妻子,就需要五百名工匠提供服务。

我又接着跟他谈到另一类人,他们是医生,是靠侍候病人来维持生活的,我在前面也曾有几次跟主人说过,我船上有许多水手就是因为生病才死的。可是我极其费力才使他领会我的意思。他很容易理解“慧骃”在临死前几天会慢慢变得衰弱无力、行动迟缓,或者因为意外而弄伤一条腿。可是,大自然创造的一切都尽善尽美,为什么我们的身体却会遭受痛苦?他觉得不可思议,很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如此难以置信的灾难。

我就对他说,我们吃着上千种互不相容的食物。还有,我们不饿的时候也吃,不渴的时候也喝,有时候我们通宵豪饮,没吃一点东西却将烈酒一杯杯灌进肚子里,喝得身体发烧,不是来不及消化就是积食。卖**的女“野胡”患一种病,谁要是投进她们的怀抱就会连骨头都烂掉,而且这种病和许多别的病一样会遗传,所以许多人一出生就已经是病情复杂的重病患者了。要是把人身上的所有疾病全都一一说给他听,一时真列不完,因为人类的疾病不下五六百种,遍布人的四肢和每一个关节——总之,身体内外的每一部分都有毛病。为了治疗这些疾病,我们中间就培养了一类专以治病为业的人,也有冒充的。因为我在这一行上有点儿本事,为了感谢主人,我愿意把那些人行医的秘密和方法全都说给它听。

他们的基本原理是,一切疾病皆由饮食过度而来。因此他们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有必要对身体内部来一次大清除,既可以通过自然排泄的渠道,也可以从上面的嘴里吐出来。他们的下一步就是,用药草、矿物质、树脂、油、贝壳、盐、果汁、海藻、粪便、树皮、毒蛇、蟾蜍、青蛙、蜘蛛、死人的肉和骨头、鸟、兽、鱼等,合成一种气味和味道都最令人难受、恶心和作呕的混合物,一吃进胃里就让人恶心得要吐。他们管这种混合物叫催吐剂。或者是用同样的药再加进别的几样毒剂制成同样刺激肠胃的药,命我们从上面的孔(嘴巴)或者下面的孔(肛门)灌入(从哪个孔灌由医生一时的心血**决定),这药能刺激肠子,清空胃里所有的东西。他们管这种药叫泻药或者灌肠剂(据这些医生宣称)。造物主本来是安排我们用长在前面的上孔吃喝,用长在后面的下孔排泄,而一切疾病的发生,在这帮聪明的医生看来,都是因为造物主的安排被打乱了,所以为了恢复正常,就必须用一种完全相反的方法来治疗身体的疾病,即把上下孔的用处对调使用,将固体和**硬从肛门灌进去,而从嘴里排泄出来。

但是,除了这些真正的疾病之外,我们还会无病呻吟,因此医生们发明了一些治疗这些空想症的方法。这些病各有不同的名称,而且也有对症的药品。我们的雌“野胡”们就老是会染上这样的病。

这些医生都有超常异能,即预测病症后果,并极少出错。确实身患苦疾的病人,病情恶化,通常死期临近,没有办法治好,那他们的预言当然有把握符合实际;假如他们预言必死无疑,可病人却出乎意料地渐有好转的迹象,他们也有办法对付:一剂及时的良药,就足以证明他们睿智且有先见之明。

他们对于那些对自己的配偶感到厌倦的丈夫或妻子,对于身为长子、大臣尤其是对于君王的人们来说,还别有用处。

我前面已经跟我的主人谈过政府的一般性质,特别是我们那值得全世界赞叹和羡慕的卓越的宪法。我又偶然提到了“大臣”这个词,他便要我有机会就跟他讲讲,我这样称呼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野胡”。

我告诉他,我所说的首相大臣是一位对哀乐无动于衷、爱恨不明、没有同情心但也不动怒的人。至少你可以说他除了对财富、权力和爵位有强烈的欲望,其他时候都清心寡欲。他应用语言应对各种状况,但从不表露心迹;他从不说实话,一旦说实话,你也不会相信那是真的;他也从不说谎话,一旦说谎话,你也会信以为真;那些被他评判得一无是处之人,是他最喜欢的人,反倒是他总向别人或当面夸奖的人,那么从被他赞美那一天起就要倒霉了。最糟糕的是他对你许下诺言,甚至还发了誓,那就更糟了。一旦他这么做,聪明点的人就会知难而退,肯定是没什么指望了。

一个人可以通过三种办法升到首相大臣的位置:第一,要知道怎么样审慎地出卖自己的妻女和姐妹;第二,背叛或者暗杀他的前任;第三,在公开集会上猛烈地抨击朝廷的各种腐败行为。但是英明的君王一定愿意挑选惯于采用第三种办法的人,因为事实证明,那些狂热分子总是最能曲意逢迎其主子意愿和情绪的人。这些人一旦占据要职,就会贿赂元老院或者枢密院中的大多数人,以此来保全自己的势力。最后,他们还通过一种叫作“赦免令”(我向他说明了这条法令的性质)的权宜之计,来保证自己事后免遭清算,满载贪赃枉法得来的财物然后辞去公职,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首相官邸是他培养同伙的学校。通过效仿主子,他的随从、仆人和看门人,也都在各自的区域内做起大官来。他们向主人学习无耻、说谎和贿赂这三种主要本领,而且更胜一筹。于是他们也就有了自己的小朝廷,受到贵族的奉承。有时,他们还会依靠投机取巧和无耻伎俩,步步高升,乃至有一天取代主子,成为继承人。

首相大臣往往受制于年老色衰的**或者自己的亲信仆人,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奴才都必须巴结他们。所以说到底,他们才是王国的统治者。

有一天,在谈话中,我的主人听我谈到我国的贵族,倒是恭维了几句,但我觉得承受不起。他说,他敢肯定我是出身于贵族家庭,因为我外表出众、肤色白净、形象整洁,远胜于他们国内所有的“野胡”。虽然我似乎不像他们那样身强力壮、动作敏捷,可那是因为我的生活方式与那些畜生完全不一样。此外,我不但具有说话的能力,还有几分理性,基于此,他熟识的朋友都认为我似乎是一个罕见的传奇物种。

他叫我注意,“慧骃”中的白马、栗色马和铁青马外形长得跟火红马、深灰色斑纹马和黑马并不完全一样,天赋也不同,没有改变的可能,所以他们(指白马、栗色成和铁青马)永远处在仆马的地位。他们如果妄想超越他们的种族,在这个国家中就要被认为是一件可怕而反常的事[15]。

我所具有的一点儿可怜的知识使我的主人十分看重我,对此我表示万分感激。不过我同时又告诉他,我其实出身低微,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能供养我去某些说得过去的学校接受教育。我们那里的贵族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我们的年轻贵族从孩子时代起就过着游手好闲、奢侈无度的生活;一成年他们就在****的女人中鬼混,消耗精力,染上一身恶病;等到自己的财产挥霍得所剩无几时,就娶一个出身平常、脾气恶劣、身体不佳的女人为妻(仅仅是因为钱的缘故)。其实他对这女人既讨厌又轻视。这种婚姻的产物,生下来的孩子通常不是患瘰疬病、佝偻病,就是残疾。做妻子的如果不想着在邻居或仆人中给她的孩子找一个身体强健的父亲以改良品种的话,那这家人一般是传不到三代的。体弱多病、面黄肌瘦,是贵族真正的标志。健康强壮的外表反而是一位贵族极大的耻辱,因为世人会认为他真正的父亲一定是个马夫或者侍从。他的头脑也和他的身体一样大有缺陷,集古怪、迟钝、无知、任性、荒**和傲慢于一身。

假如这些荣耀的贵族不同意,任何法令都既不能颁布,也不能废除,甚至不能修改。这些贵族还对我们所有的财产拥有决定权,而且不必征求我们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