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巨兽复苏，召集全部后裔前往远港，蔚蓝舰队之围已解。

经过了一个小时的仔细探查，甚至投放了潜水钟侦查海底，舰队的生命侦查舰已确认海兽群退却。

得到海军部方面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们已经开始着手消融冰层。

由舰队指挥官灵光一闪、舰队全体人员众志成城建起的海上冰堡抵挡住了兽群的围攻，已经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守秘者妮希雅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布置完解封计划之后，又开始考虑如何写作战报告——她意识到由舰队构筑冰层、建起大型海上平台，这一灵机一动的战法也许有更广阔的应用途径和前景。

而就在这时，康德跃迁而至。

先前战事紧急，康德虽然履行承诺、投送过数次物资，但两人都忙于战事，没有好好交流，而今康德再来，妮希雅丝带着舰队高层一起迎接震旦之龙——抛开对方与评议会的恩怨不提，他们欠震旦人一个人情。

“你之前说欠我一个人情，现在该还了。”

见面之后，康德开门见山，语气斩钉截铁。

妮希雅丝愣了一下。

先前与康德的短暂交谈，她倒是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守秘者死志已决，不愿听从评议会的命令、抛下官兵们独自逃生，面对颇为投缘的康德，倒是说过几句有些过界的话——当时的心情也很好理解，毕竟都快死了，放肆一些也没关系，她作为很有精神的海军，也没有那么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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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随后的战斗里，在康德投送魔力物资来此的时候，她也会想到那个传说中的震旦人，她听说过他的事情，很厉害，也很花心，但却没有实感，直至今日……康德竟然理解她的想法，甚至跟她做了类似的选择。

评议会说他为了救破碎群岛剩下的一万多人，拒绝全力驰援蔚蓝舰队，并且怒斥这是对评议会的羞辱和恶毒阴谋，因为他救人是假，想要坐视蔚蓝舰队覆灭、削弱评议会在西海域的力量是真。

可妮希雅丝觉得，康德是真的想救那些人。

而后形势变化，那源源不断、凶猛无比的海怪前一刻还在不断冲击冰霜防线，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士兵们从不可置信的茫然，到喜极而泣的欢呼，而不久之后，守秘者就从评议会得到了消息。

破碎群岛出现了体型如山峦的庞大怪物，它的仇恨集中在康德身上，并召唤所有的子孙后代，锋芒直指远港。

海军部的元素谐振讯息中透着欣喜的味道，他们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

拒绝评议会好意、羞辱评议会尊严的震旦人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了最后，蔚蓝舰队毫发无损，而康德却将整个西海岸置于危险之中，他本来有机会可以获得评议会的援助，却被他的狂妄和自私亲手葬送了。

——还有比这更加大快人心的事情吗？

收到消息的妮希雅丝一言不发地将通讯消息全部抹去，沉默了足足五分钟，她心中不无喟叹——康德无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正确的选择往往得不到好的结果，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世道一向操蛋，今日皆然。

可即便如此，她也无计可施，只能暗自祈祷，祈祷震旦人能够一如既往地震惊世界、赢下这漂亮的一仗。

现在，康德出现在她的面前。

说让她还一个人情。

……该死的，我设想的情形可不是这样。

当时妮希雅丝心存死志，也就猖獗了许多，甚至连“约会”这种字眼都说出来了，但也不过是死到临头放飞自我的调笑。

毕竟众所周知，海上漂泊的生物大都很浪，作为海军之花的妮希雅丝虽然用法杖和军刀拒绝了众多的追求者，但也不可避免地染上黄腔。

所以当时与康德闲聊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这个男人好像不错”、“如果他想跟我约会的话说不定不会拒绝”之类的想法，所以脑子一热调笑了一下，对方的回答很不解风情，但妮希雅丝仍是说出了“如果能活下来就欠你一个人情让我做什么都会做的”颇为暧昧的话语。

现在康德找上门来了。

而妮希雅丝很肯定，对方并不是想让她做“约【哔——】”、“【哔——】炮”、“结【哔——】”之类的事情。

小山一样的巨兽杀向远港，康德现在来找她……

妮希雅丝眼神一凝，友好善意的心态立刻收敛起来，现在她是这一整支舰队的最高指挥官，对这成千上万条活生生的生命负责。

“如果是想要蔚蓝舰队加入战斗，我必须拒绝，如你所见，我们在仅仅是兽群的围攻下就只能勉力支撑，再加上一个母兽，绝无胜算。”

守秘者歉然道：“毫无疑问，您投放过来的魔能物资和药物加强了蔚蓝舰队的续航能力，否则我们是支撑不到现在的，您救了我们，我们理应报答，但如果救我们的原因只是为了让我们迟几个小时去死，这并不合理。”

康德望着对面的舰队指挥官。

蓝色的卷发束在脑后，少见的赤瞳犹如宝石，她穿着一袭评议会海军法衣，深蓝色与白色相间，气势凛然，施法者给予她神秘优雅的气质，海军将领赋予她怒涛中指挥若定、号令千帆的强大气场，这难忘的军人气质甚至遮掩住了身为女人的美丽容貌，很显然，这也是个了不起的好女人。

“你说得对，这并不合理。”

康德沉声道：“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拜托你做的事情不是这个……”

这样说着，盗火者抬起右手。

雾气渺渺的晶体如梦如幻，浮于掌心。

“我需要蔚蓝舰队的全部魔力，从施法者们的魔力储备，到魔导核心的元素能，请将它们注入这枚晶体之中。”

妮希雅丝面露讶异之色，以她见识之广，也不认得这是什么。

精神力的小心探查也被立刻弹开。

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康德摇头：“解释起来很麻烦，也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

妮希雅丝皱眉道：“一整支舰队的魔力？”

康德点头道：“对，所需不小，注满即可。”

守秘者思考片刻：“魔力是蔚蓝舰队的战斗源泉，如果整支舰队的魔力全数枯竭，对这支舰队来说很危险。”

康德答道：“供你们补充恢复的物资很快送来，再说，没了魔力，你们还有风帆，扬帆远离破碎海域，就不会有危险。”

听到这里，有一名船长忍不住道：“如果那些怪物又杀回来呢？”

康德淡淡道：“不会，它的目标是我和远港，我说过了，注魔之后，你们立刻扬帆离开，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船长又说道：“我们不一定要离开，康德殿下，蔚蓝舰队会在评议会认为必要的区域自由航行，我们的任务还未结束。”

盗火者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喜不怒：“我不建议你们继续前进了，士兵，即使你们的白痴议员让你们前进观战侦查，也不要如此。”

对方直视着他：“为什么？”

“因为从现在开始，从破碎群岛到远港之间，几万平方公里的海域，都是我和它的交战区域，你们如果离得太近，会被波及到。”

“言尽于此，勿谓言之不预。”

康德抬了抬手中的雾晶：“开始吧。”

“……守秘者。”那船长对妮希雅丝说道，“现在把全部施法者乃至整支舰队的魔导能量储备全部用光，不仅有危险，还会对接下来的任务……”

“好话我已经说完了。”康德冷冷道，“别磨蹭，我赶时间。”

那人怒道：“我们还没有答应呢！”

康德的目光转为幽冷：“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只好用这支舰队逼你们就范——如果担忧耗光魔力后面对重新袭来的海怪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吞吃掉的话，那我现在就用禁咒送你们去海里喂鱼，一了百了。”

对面的舰队军官们勃然色变。

那船长惊怒交迸：“你！”

“怎么了，白痴。”

康德冷冷道：“你最好搞清楚状况，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大家伙正在杀向远港，整个西海岸都受到直接威胁，它要断绝的是全球的海贸，只是因为第一个目标是我，所以你们的议员老爷们都他妈在袖手旁观。”

“而为了对抗它，我需要你们的魔力——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会跪下来求你们，还是用禁咒让你们跪下来答应我！”

对方的脸色越发糟糕：“这、这是战争！”

“不，这不是战争，傻哔，让我告诉你什么叫战争。”

康德阴恻恻道：“战争是那只怪物在你们的袖手旁观下肆虐远港，让歌德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才彻底胜利，那之后才有战争，我告诉你战争是什么。”

“战争就是因为这次伤亡，我无颜待在歌德，然后一怒之下加入暮月王朝，与凤凰王成婚，而后全力推动对奥法评议会的战争，紧接着禁咒开路，精灵天下无双的兵锋得到我炼金技艺的全副武装，大举杀入你们的国土，一个月之内把评议会彻底夷平，这他妈才叫战争！”

他凝视着对方，语气阴沉：“现在你要是再放一句屁，我立刻杀了你，我们现在就开始战争，我保证你的名字会出现在历史书上。”

就在这时，妮希雅丝断然道：“各舰调整魔导核心供能模式，准备注魔。”

康德面无表情，向她颔首：“谢谢。”

尚未融化完毕的冰霜要塞升起了绚烂的迷雾。

各艘魔导战舰的魔导核心，临时法术阵地的平台回路，以及施法者军团的魔力灌注，经过精确而宏大的引导，向着那枚雾晶涌了进去。

康德站在雾晶之下，伸手托举，引导能量洪流。

妮希雅丝来到他身边，望着迷蒙幻化的雾气，感叹一句：“很美丽，就像是在海上看到的光气折射虚像……”

海市蜃楼？

康德转头道：“你们也知道这个？”

妮希雅丝有些惊讶，旋即说道：“由评议会出产的虚影投射技术，就是从中演化而来的，现在有至少十家光元素研究中心正在尝试如何利用这种原理将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保留成永恒的影像，还有至少二十家尝试如何利用这种现象监控万里之外的区域，可惜都停留在实验室阶段。”

她停顿了一下，淡淡道：“虽然康德殿下的炼金术独步天下，但也不必如此小看评议会，这点光元素折射现象，我们还是明白的。”

康德抬头感受了一下雾晶，还需要一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对着周围拍了一圈，然后对准妮希雅丝，拍摄了一段十几秒的画面，递给指挥官看。

守秘者看到平静的海面，以及浮起的海怪尸体，天空很蓝，阳光温暖，舰队上空交错着宛如实质的魔力洪流，汇入天空的缥缈雾气之中。

最后她看到了自己，蓝色的卷发轻轻飘舞，在碧海蓝天下宛如画卷。

她先是惊讶，然后脸上泛起红晕——不是害羞，是恼怒。

这辈子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羞赧到下不了台。

康德收回手机，淡淡道：“所以我搞不懂为什么评议会要与我为敌。”

听起来就像是“难道你们不知道自己是垃圾吗”的感觉。

——这话让我怎么接啊！

妮希雅丝在心中咆哮，她这一瞬间甚至对康德产生了某种质疑——这样的男人是怎么得到蒂娜公主甚至精灵女皇的欢心的？理应是讨不到老婆的吧！蒂娜那个差点亡国的歌德公主也就罢了，凤凰王是怎么看上他的！？

这时候，她又听康德说道：“今天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

“没、没什么。”

你拳头大，你说了算。

“我不希望这样的。”康德又说道，“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想看到的是，面对这涉及到整个世界安危的危机，诸国宛如史诗般联合起来，共同应战，共同对敌，而不是各怀心思，隔岸观火，让老实人吃这么大的亏。”

……等等，这个老实人不是在说你自己吧？不会吧！

拿着禁咒威胁讹诈魔力，动辄战争威胁，你算哪门子的老实人。

妮希雅丝不说话，她有些自闭。

在今天之前她未曾想到，震旦之龙竟然是这么复杂的一个人。

“你们评议会星空议庭的议员们，连带着议长，都是铁脑瘫啊。”说到这里，康德转头道，“里面不会恰好有一个是你爸爸吧。”

妮希雅丝没好气道：“我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中阶法师。”

“想来也是。”康德点头道，“纯种的铁脑瘫教不出这么通情达理的女儿。”

指挥官的红瞳中映出了康德的身影。

“等一下……”她疑惑道，“总感觉……你在紧张吗？”

康德歪头道：“什么？”

“因为你一直在没话找话，倾诉是下意识缓解紧张的一种举动，而你现在的言行，刚刚的威胁举止，乃至最开始与我交谈时的状态，都不一样。”

妮希雅丝正色道：“你在紧张什么？你要去做你没有把握的事情？”

康德收回了目光。

他默然片刻，然后轻轻一笑：“算是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东西是什么，你要拿它去做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一是讲起来很麻烦，二是你会告诉评议会。”

“害怕他们知道你的秘密？”

“怕他们会尿裤子。”

妮希雅丝没有往心里去，她好奇地望着空中的雾晶：“它能够消灭那只巨兽？你打算怎么做？”

康德回答道：“找到它，拦下它，打死它。”

指挥官惊讶道：“你要在外海迎战它？”

“对。”

“这……你有把握吗？我已经做过推演，我来指挥的话，会把远港平民全都撤退，然后集结施法者军团和巨量魔导器……”

“我知道，这是明智的战法。”康德微微一笑，“可我想把它消灭在海中，我想让远港的人们不必离开家乡，不必看到它凶恶的模样。”

妮希雅丝迷茫道：“为什么？”

康德望着天空弥散的雾气，轻声道：“需要理由吗？”

就在这时，脚下的座舰震动了几下，微微倾斜摇晃。

而后，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魔力交汇，巨量的能量源源不断涌入雾晶之中，将这支主力舰队几乎所有的魔力储备一扫而空，那吞噬了如此巨大的能量依然保持稳定的神秘结晶悬浮于空中，动荡着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康德托举着这枚雾晶，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守秘者，看向蔚蓝舰队的官兵们，向他们点头致意：“感谢诸位，虽然你们并不情愿，但我依然感谢你们。”

盗火者最后向那位美丽的指挥官小姐点头：“谢谢，有缘再见。”

相位之门回旋而开，康德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舰队各处终于响起了切切察察，有人低声道：“什么人啊……”

只有妮希雅丝望着康德消失的地方，心潮起伏，无疑，震旦之龙是个傻瓜，不断做着愚蠢的事情、愚蠢的选择，这次也一定一样。

“战事顺利啊……”她无声地说。

真是个傻瓜。

白雾世界，珠尔班外海。

骑士阿斯托尔福号，康德托着雾晶，将其安置在舰桥之中。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父亲。”

“接下来是真正的挑战了。”康德抚摸着舰桥上的面板，“我们需要一艘速度不慢而稳定的载体，还需要较大的容纳量……只能让她来了。”

“别担心，父亲，不会有问题的。”

荷鲁斯安抚道：“没了她，我们去搞衣阿华。”

康德笑了一声，摇头道：“都快有感情了……希望顺利吧。”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那边怎么样？”

“按时间，应该已经抵达目标区域附近。”

“好……那我们也开始吧。”

精神力注入雾晶之中，引导着魔力变化，庞大的能量散发开来。

这枚从星宫之神处以盗火者之力篡夺的异能，由着康德的意志和心意，开始扭曲形体、幻化延展，慢慢地遮住了骑士阿斯托尔福号。

而后，相位门开。

地球。

东太平洋。

沉入海中的空间信标展开黑色的门户，庞大的战舰跃迁而出。

雾晶幻化，分开海水，形成宛如山岚般的巨大形体，天象卷轴操纵云气，千余米长的触须甩向天空，狂暴的咆哮震天而起！

“一千二百公里。”

舰桥，康德望着经纬度地图，冷声道：“开的慢一点。”

太平洋没加盖，他快要游到了。

一小时后。

白房子。

“总统先生！您必须看一看这个！”

这个房间叫做美国军情作战室，当金发大统领被请进这个房间时，他依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有一条推特刚写了一半。

“哦，到底是什……”

而后大统领看到了屏幕上所显示的实时影像。

“what-the……”

“不是电影，不是合成片段，已经过情报主管亲自确认，侦察机正在赶往目标区域。”

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全部到齐，国防部长亲自讲解：“这是超越常识的生物，躯体长达三公里左右，没有更多的信息，我们正在召集生物学家等相关专家，但最重要的问题是，它正在向我国本土直线前进，按照现今轨迹和速度来看，它在最迟两天之后就会抵达加州……”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洛杉矶附近。”

“总统先生，我不认为它是去看球赛的，哪怕不考虑任何实质性的损害，这种超越常识的怪物被公众目击到，都会掀起滔天巨浪——恐慌，暴动，股票跳水，市民骚乱，更何况，我不认为它是善意的生物。”

国防部长望着坐在会议桌中间的大统领：“请您做好最坏的打算和准备。”

大总领没有回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屏幕。

“It’s……Ii’s……”

慢慢的，双目圆瞪。

他望着屏幕中仰天怒吼、身躯庞大的绝代凶兽，嘴唇颤抖，身体颤抖，大脑也在颤抖。

他握紧了拳头，想要奋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惊愕、困惑、不安和愤怒等情绪，不过是本能的反应，当理智加入之后，大统领已经逐渐明白了一切。

他僵着身子，握着拳头，纯粹的情绪在老迈的躯壳中积蓄。

最终，这种情感，喷薄而出。

“——wonderful！”

他用力地捶打着桌子，脸涨得通红，嘶吼道：“excellent！damn-good！”

大统领在狂笑。

他狂喜地挥动着手臂：“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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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六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