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赢，得有粮又有刀。

刀有了。

粮从哪里来？

韩则正的建议，当然是主公发挥其强大的人格魅力，从别处运粮。

翻译一下……就是当小白脸。

从歌德那里运粮，从精灵那里借粮，从龙族那里买粮。

反正康德与蒂娜公主的爱情举世皆知，与精灵王的花边新闻常年占据热搜头条，在半日之内泡到了一只母龙的轶事也开始发酵，这现成的软饭，不吃是白不吃的，这三者都可以给远港提供大量的粮食。

歌德自不必说，精灵物产丰盈，而龙族防务是世上最大的二道贩子，大家都知道，有什么不方便的货物，只需要先卖给龙族，再由龙族卖给目标国家，就可以绕开一切限制、争议和法律。

有这种关系在，卖点粮食算什么。

至于如何谈妥，如何最大化利用“独特的魅力”，那就是主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毕竟这是他的霸业，他也得做出牺牲。

“我来想办法，你来应付眼下，老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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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康德嘱咐新收的家臣：“集结投靠我们的力量，整合从几大家族那里夺来的产业，尽一切手段全力保证粮价平稳与供应——懂吗？”

韩则正会意点头：“让我们的敌人看到我们正在尽一切手段全力应对粮荒问题，关键是让他们看到，并且顺便考验我们的朋友们的忠诚。”

康德笑了笑，拍他的肩膀：“你很不错。”

对方受宠若惊：“殿下谬赞。”

“不，不是谬赞，你是真的不错。”

康德微笑道，“我喜欢聪明人，因为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跟你们打交道很轻松，因为我只需要保证你们的忠诚，你们就会一直做正确的事情……我很看好你的将来，也期待你能在我的幕府中担任更重要的职责。”

这里的幕府，并非是日本的名词，而是中国古代的制度，形成于秦汉，成熟于魏晋，通常指的是地方军政大员的府署。

韩则正愣了一下，然后低头道：“承蒙殿下看重，老朽已经是年过五十、鬓生白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所挂怀者，唯有几个不成器的孩子，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懂事聪明，替我为殿下效力，为韩家开枝散叶……”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康德说道，“自己若有志向，自己去做便是了，何必强加于孩子的身上呢，你焉知儿子没有志向？”

老韩打了个冷战，旋即不安又隐怒：“那畜生跟主公说了什么？”

康德疑惑道：“什么？”

于是老人又松了口气，苦笑道：“志向……老朽年轻之时，读史之余，也曾掩卷激昂，要做一番大事业，可我不过是庸碌之才，资质有限……”

“资质？”

康德倚在了桌边，转头对他说道：“我最佩服的一位帝王，少时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也曾壮怀激烈，或许有过大志，然后他归乡，做了一个小小的亭长，一做就是几十年，再大的志向也在乡里鸡零狗碎的琐事中消磨了吧，他四五十岁的时候，强盛的王朝风雨飘摇，天下逐鹿。”

“然后他起了事，八年得了天下。”

这是哪位帝王？

韩则正心中揣摩，可与史书上的帝王本纪们都对不上。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与他一起征战天下的名臣将相，与他同乡的有三十余人，在他老家周边的也有三十余人，在满朝一百四十多开国功臣之中，他的老乡竟然占了差不多一半，这些人并不是凑数的关系户，而是真真正正的绝代猛将、治世能臣——你说，这是为什么？”

康德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韩则正答道：“这……圣天子有百灵庇护，于是天星降世，降生于天子周边，这一切都是天机注定、上天安排？”

“不，不对。”

康德摇头道：“我觉得不对，天下何等之大，不可能一个时代的人杰统统扎堆生在了那个小小的县城，那些出身卑微的将相们，之所以能够名留青史，是因为君王给了他们机会，是时势造就了他们。”

“一个有勇力的屠狗匠，经历无数战阵而不死，从带领五人到带领十人，乃至五十人，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他不断打仗，不断率军，不断琢磨，就自然而然懂得了统帅的艺术，然后就成了大将军。”

“所以车夫能做太仆，狱官当了丞相，出身卑贱的凡人们最终名垂青史，成为了推翻旧朝、建立新世的人杰。”

“他们并非蒙尘的明珠，也不是生而知之的天才，只是在一辆滚滚前进、越发强盛的集团中逼迫着自己不断进步，不断接手更大更大的权力和责任，并在这个过程中渐渐适应，最终成长……不过是如此而已。”

韩则正已经听得呆了。

康德拍打着他的肩膀：“不必以神圣和膜拜的目光去看待古时的名臣，我们尊敬他们，认可他们，但不必神化他们，他们可以，你也可以。”

“去吧。”

“路是自己选的，怎么走，走多快，也是你自己定。”

这位自认为已经错过最好之年月的老人，失魂落魄而去。

“我发现你在挑动别人的欲望和野心方面，很有一手嘛。”

莉莉从会议室外探进头来。

康德挑了挑眉，笑道：“可挑起你的野心倒是挺难的。”

莉莉傲然道：“我可是龙。”

“不，你是猫。”

“百分之五十，别说是猫了，让我做狗都可以。”

龙娘说到这里，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讲，龙皇授意变形科部门研发新的技法，旨在令巨龙干员们的人形形态增添某些兽化特征，比如说猫耳朵和猫尾巴，还有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

康德眼睛突然瞪圆，跳将起来：“给我变！”

龙娘发出了奸诈但依然悦耳的笑声：“百分之五！给你变一下！”

“太贵了！”康德不满道，“百分之五足够我让全城……”

他说到这里，闭上了嘴。

显然，钱在这里已经不是无所不能的了。

他只需要略施小计、用点小钱和小刀，就能让全城的漂亮姑娘戴上猫耳朵插上猫尾巴在他面前喵来喵去，但却不能让她们真的变成兽耳娘。

龙娘嚣张地大笑：“傻了吧！你倒是可以让那几头雄龙变给你看啊！”

康德哼道：“龙岛可也是有母龙的吧！”

谁知莉莉根本没有半点生气和危机感，她抓着门边，轻轻一撩垂落如瀑布的秀发，似笑非笑，看着康德：“但你只想看我变，对吧？”

“——臭美！”

“啊哈哈哈脸红了脸红了！”

关于这一点，巨龙小姐已经非常自信。

在变形术加持下，美丽的皮囊可以经过修整调试，可纵观整个龙岛，又有哪只巨龙能有她这样独一无二的有趣魂灵。

于是康德气急败坏地跑掉了。

吃了瘪，是要去找安慰的。

“……所以您一直在笑什么？”

瓦伦坦，修缮完毕的城主府内，洪三纳闷地询问。

康德收敛了笑容：“最近高兴的事情很多，笑一笑不行吗？”

“可以。”洪三低头整理着书册，“但最好别在蒂娜公主面前这么笑。”

“……什么意思。”

“只是来自家臣的含蓄而诚恳的忠诚谏言。”

“……”

康德心虚地转移了话题：“所以，事情进行的怎么样？”

“不怎么顺利。”

聊到正经事情，洪三迅速进入状态：“瓦伦坦本城的态度倒是毫不犹豫，响应支持，只是其他区域的贵族与大员们的态度倒是极为暧昧，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行动其实是在分裂歌德，他们心怀抵触，也是人之常情。”

康德把握住了家臣词句中的细节：“暧昧？”

“是，既不答应，也不反对，他们痛斥远港乃至丹枫琉森针对您的非议和暴乱，但对旗帜鲜明地效忠于您，却并未作出表态。”

康德点头道：“哦，谁赢他们帮谁。”

“可以这么说，说到底，人还是利益生物。”洪三回答道，“利益是有时效的，殿下虽然有阻挡精灵大军、解救战区的恩惠，可在瓦伦坦之战结束后，利益的时效已经退了，想要他们臣服，还得有更多的利益。”

“我也不一定要让他们臣服于我。”康德淡淡道，“有时候接受被迫的效忠，意味着长远方面的麻烦，以后收拾起来更费手脚。”

洪三很轻易地就跟上了康德的思路。

“但先收纳和利用他们，然后渐渐分化削弱，培植新势力来与他们抗衡，与他们竞争，也是一个好方法。”

他劝道：“适当拉拢一些懂事的贵族也不是坏事，至少现阶段，不能暴露出您全然敌视一切贵族阶级的思想和观念……否则会很浪费时间的。”

“说的也对，那就让左右摇摆的他们再看看我的力量吧。”康德耸了耸肩，“也就是说，瓦伦坦所在的岩山行省虽然不太愿意跟随我与歌德中央公然决裂，但也不敢直接反对和得罪我，是这样？”

“是的。”洪三点头道，“他们与外地贵族们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亲眼看到了禁咒坠落的战果和现场，威慑在他们的心中持续更久也更真实。”

“那他们愿意给我供粮？”

“一定有愿意和不愿意的，这不是更好吗？”

“对。”康德笑道，“这更好。”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洪三的对面：“那我的计划怎么样？”

在来到这里之后，他便向洪三讲了讲这两天的操作与手段，洪三对此很是称赞，并且由衷地对主君献上了敬意。

“有殿下的绝世武力兜底，无论如何都错不了的。”

洪三微笑道，“远港权贵们意图以粮食问题来反击您，这本质上是个政治问题，但您如果以等同手段回击，将其作为一个经济问题来解决，不仅能够打消大陆贵族体系的不安，也能进一步展示力量与威信。”

康德翘着腿说道：“那韩则正呢，你说收狗要谨慎，我也觉得差不多了，这个人可以试着用一用，他要是个R卡呢，就去做R卡的事情，要是自己升星了，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就是忠诚度与人品问题，我虽然观察了一下，但你有空跟他聊聊，再帮我探探底。”

“我觉得不必了。”

洪三抿嘴道：“殿下看男人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

康德瞪眼道：“你为什么要专门强调男字？女人就不配被我看吗？还是说我不配看女人？气冷抖，女人和我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如何筹集大量粮食的问题吧。”

洪三思索了一下，抽出了一张空白的纸，写写画画。

“敌人试图用粮食供应做文章，这一招确实歹毒，并非是没有破解的方法，譬如以武力控制城市，宣布粮食配给限购，统一定价售粮，那他们就算再怎么跳，只要我方粮食供应稳定，就毫无问题。”

康德点头。

这个他熟，粮票，限购，很有年代感的。

“但一城一地的粮价毫无意义，这次交锋的本质，是他们试图挑战您的威信与名声，整个大陆都在看，所以不仅要赢得漂亮，而且要让他们输得惨烈，况且，直接派军队从实质上掌控一个歌德城市，也会令歌德本土的中间派为之不安，没有一个国家的国民会欢迎强权的侵略者。”

洪三用笔尖戳了一下纸面：“所以用经济手段是明智的。”

康德起身，站在洪三背后，看那张纸。

“他们用手段阻止粮食调运，人工形成粮荒，引发恐慌抢购，借此抬升粮价，反复恶性循环，民众们在饥饿中必将掀起恐慌甚至暴乱，足以让殿下先前收买人心的行为全都功亏一篑，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就要想办法运粮入城，保持供给，打压粮价，稳定人心。”

“所以我们运粮入城，他们就会高价收购，让普通人继续买不到粮。”

“我们运多少，他们就会收多少，直至有人因此饿死，直至进一步的动乱和死亡发生，直至殿下颜面扫地，或者选择和谈。”

“而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因为他们的钱并非是无限的。”

洪三列出来几个数字：“当我们收集到的粮食达到一个巨大的数额之后，会出现一种情况，即他们手中全部的资金都无法吃掉我们手中的粮食，然后粮价就会被我们彻底打下来，他们害怕损失，会形成恐慌性的抛售，然后他们卖多少，就会亏多少，甚至完全都卖不出去……”

经过了一系列的心算后，幕僚家臣勾出了一个数字。

“二点五，敌人估算的资金处以当时的粮价，就能得出以当时粮价下他们能买到的粮，再乘以二点五，那便是他们无论如何都吃不下的粮食数额……或者说，超出他们心理承受上限的数量。”

“也是能让我们稳操胜券的数量。”

“但具体情况，得看远港现在的情形，这一方面，我便不知道了。”

他将那张纸折好，递给康德：“殿下回去之后，可以旁敲侧击，问韩则正是否有这方面的考虑，他若是能给出与我差不多的思路和数字，就说明这个人可堪一用，至少负责一城之商业经济运转是没什么问题的。”

康德接过纸张，竖起了大拇指：“牛逼牛逼，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洪三淡淡一笑：“殿下谬赞，这一仗依然是顺风局，有殿下的武力与神技做支撑，优势便占了七成，再算不出胜负手，没脸见师父的。”

“所以军师重要啊。”康德叹道，“有你在身边出谋划策，安心很多的。”

“主公不要妄自菲薄。”

洪三抬头望他：“您对韩则正讲了那个故事，鼓励了他，却没有触动您自己，其实您也一样啊，也许曾经平凡普通，但一路挫折血战，乃至今日，心性、力量、权谋和智慧，也在不断成长，现在的康德，已经足以让诸国忌惮震恐，只有您自己，还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少年。”

康德愣了一下，失笑道：“是这样吗？”

“总之，殿下只顾去做好了。”洪三也微笑，“至于瓦伦坦这边，还有一些事情，我还要与一些代表详谈，必要时还会请殿下来见见他们，稳定一下人心，许诺一二，至于远港战局，就由殿下亲自操刀吧。”

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现在，您该去丹枫琉森了，以泰达瑞尔的关系调集一些粮食。”

康德闻言嫌弃道：“估计球用没有，我不久之前才群艹了他们一顿，现在他们连捣乱都来不及，怎么会给我粮食。”

“但做一做也无所谓嘛，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到这里，洪三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不过，请务必跟蒂娜殿下强调一番，说您来过瓦伦坦。”

“……嗯？”

“这样的话，公主殿下就不会因为您偶尔的傻笑而在意或者追究。”

“……”

洪三的笑容从容平静，仿佛看穿了一切。

“这是下属忠诚而恳切的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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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最近又有点晚了，明天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