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拥抱是如此温暖。

仿佛有无数的热流环绕，无数的低语在耳边回响，那是时光的共鸣，来自过去的闪回，在面对绝灭之刻、选择挺身而出骄傲面对死亡的勇敢者和守护者们，那些无限陌生的人与事情，正如她所言的那样……

成为了康德所讲述的故事。

康德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宁静。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神秘元素的真实命名的涵义。

悖论。

末日之声，帷幕降临，命运无法改变，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所有的反抗似乎都注定了灭亡的结局，正如时间长河奔腾流动，自远古而至未来，过去无从改变，未来已有定数，一直都是如此。

——但未来的康德想要讲述的故事里，一定有一个完美的悖论。

这神秘元素并非是末日之音的邪恶赠礼，也非是降下帷幕的必要先决，它甚至不在帷幕与末日的预料之中。

它是一个悖论。

依靠时空龙神的神力，依靠这远离尘世的独立位面，依靠两个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相遇的人，在命运洪流之外完成的悄然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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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被末日之音所洞彻的物质，就这样完成了诞生与传递的闭环。

这一刻，康德依然茫然懵懂，但却好像也明白了一切。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不再恐惧，不再疯狂，不再茫然。

压在心头的，令他不安的末日征兆，那几乎足以击溃他魂灵的毁灭之音，这些日子以来的无数巧合、宿命、注定和猜测，在此刻土崩瓦解，因为来自过去和未来的信息向他展示了最重要的情报。

命运虽然绝望，却并非总是注定。

就像是……这个悖论。

值此一瞬，诸般执念豁然通达，他紧紧拥抱着怀中的身躯，那是来自过去的最慷慨的赠予……勇气，还有希望。

他喃喃道：“谢谢。”

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谢谢。”

那声音温柔地低语，充满了包容、思念和爱意。

“以后的路，会更难走哦，康德。”

她轻声地叹息着。

也许是在为康德所面临的，更加危险的未来所担忧和叹息。

那声音充满了遗憾。

“可惜，我无法像你陪伴我那样陪伴你……真希望能见到你啊……”

康德抿了抿嘴，他突然笑了起来，摇着头。

“笨蛋。”

他喃喃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你就在我身边了。”

可惜这样的声音，也同样无法传递到旧日的时光。

他们唯有相拥，并希望这温暖能够跨越时光传递。

道路终有尽头。

“那，事情就做完啦，话也讲完了。”

这样说着，但颤抖的声音依然暴露出她的不安和茫然。

“我们就要在这里分别啦，即使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呢，我的世界毁灭了，所有的同伴都已经逝去，我将最后的遗产托付给你，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唉，我假定你在为此而伤心。”

她慢慢地放开了康德，浓烈地微笑着，泪水却充盈眼眶。

“不要伤感，我已经倾尽我全部的人生、完成了所有能完成的事情，并没有留下遗憾，我只是一个信使，向现在的你，传递一些你也许无法理解的故事，我对于你来说，可能只是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吧……但一切都是真实的，你应该会相信，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中，你会再度见到我。”

“所以，到时候不要再叫我阿猩了……啊，还是随便你怎么叫吧。”

她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脑袋：“不应该跟你说这么多的，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原谅我，康德，我只是……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这样说着，她后退了几步，活动了一下身子，望着周围，很轻松的样子：“啊，终于自由了……现在我宣布，负光者正式解散。”

“再见了，康德，我们会在旧日重逢。”

“到时候，随便你怎么喊我吧……但至少，先记住我的名字。”

“亚莎。”

她的笑容犹如明月，别离的遗憾和羞怯的欣喜在此刻交织，最终化为跨越时空的永恒一瞬：“这是只有你知道的名字……在未来与过去重逢的时候，只要提起这个名字，我就会相信你啦。”

“再见，康德，再见。”

娓娓道来，依依不舍，但临别之际，却毫不犹豫。

顷刻之间，就有浓烈的紫芒自她身体闪耀灼然，冲上天空，宛如流虹一般，涌入悖论引擎。

齿轮与发条构成的位面开始轰鸣震动。

那奔腾的紫河光浪仿佛火焰一般，在悖论引擎的核心闪耀着，那灼然的光芒涌入镂空的球体之后，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猛烈压缩，无限集中，凝固成微不可查的一点，不断内旋，层层叠叠，无限积蓄。

而后，闪耀的光雾自那无限的原点爆开。

仿佛一颗死寂的恒星慢慢亮起华彩。

从未来传递到过去、又从过去归还给现在的火种，正在重新燃烧。

来自过去的意志已经消失，时空闪回结束，宛如一场梦境，康德恍惚回身，看到眼前的身体软软倒下，他抢上前去，抱住了她。

自灭绝之始便竖起旗帜、奋战至帷幕降落的伟大魂灵，已经离开了。

她的故事已经结束，她的战斗已经止息。

明明只是认识了短短片刻辰光的人。

却仿佛送走了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

突然怀中的身体微微一颤，继而，昏睡中的她放松下来，下意识抓住了康德的手臂，扭了扭身子，想要换一个舒服的姿势。

然后她睁开眼睛。

金色的环瞳充满了茫然，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康德。”

下意识就喊出了已经喊了许多遍的名字。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情意。

她已经不再是亚莎。

泪水弥漫视野，康德笑了起来，抱住了她：“嗯，是我。”

这也很好，不是吗？

完成了最后使命的亚莎不知去了何处，时空闪回断绝，他再也无法看到过去的图景，亚莎说她想去做自己的事情，这之后的事情他全然无从知晓，但正如命运已经注定，过去也已经注定。

所以在穿越到异界之初，在圣印列岛的恐惧孤寂的日子，在上一个纪元已经终结了无数岁月的现在，他看到了那道白色的影子。

仿佛她一直在这等待着，等待着。

“我……”

阿猩浑浑噩噩，她努力追忆前事，好像只记得在起源之河上方厮杀时，她引动神秘元素入体，却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与翠西斯对轰之后，被强大的力量推动着落入了河流之中……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茫然和困惑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更大的担忧和愤怒所取代。

因为康德在哭。

“怎么回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她怒气冲冲道，“我们去揍他！”

康德只是抱住她，笑着又哭着。

“是你，还有我。”

他说道：“是我们两个，把我给弄哭了。”

“……啊？”阿猩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话题，她思考了两秒钟之后就决定停下，并且提出了很有建设性的意见。

“要不……”她试探着说道，“你打我两下，再打自己两下？”

康德放开拥抱，望着阿猩，对方傻傻地笑着，一点都没有先前英武果决、杀气凛然的统帅模样……全然是个笨蛋。

他伸出手来，捏住阿猩的脸蛋，向两边拉长。

那傻脸变成了更搞笑的样子，眼睛依然笑成了月牙。

于是康德也笑了起来。

——但下一刻，凛冽的寒光从两人的眼中同时闪现。

阿猩骤然伸手，环住了康德的腰，拉着他向侧面急闪，数十道凌厉的鞭刃破空而来，疯狂攒击，在悖论引擎那巨大基座身后，冲出翠西斯庞大畸变的身躯，巨龙吼叫着，咆哮着，触须与复眼急速地抖动。

“这不可能！都是假的！假的！”

歇斯底里的狂怒。

不可置信的哀嚎。

丧失神智的绝望。

它拼命地向康德发动了攻势，形势全然逆转，如今他才是最疯狂的那个，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破灭，执着的尽头是虚假的欺骗。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阿卡图姆为什么没有回应我！升格仪式为什么没有出现！为什么是你被选中！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在与康德同时坠落到此地的时候，他与盗火者几乎同时爬起。

也同时看到了这巨大的、犹如神赐的壮丽造物。

他从悖论引擎中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和冲动，那一定是龙神所昭示的升天之间，它等待着，渴求着，希冀着预言与引导的实现。

但虔诚地祈求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它试图查看，它仔细搜寻，它认为这是由于康德还在这里，它要杀掉涉足升天之间的亵渎者，如此龙神的意志才会降临。

但发现了康德的踪迹之后，它也听到了那交谈。

畸变巨龙并不愚蠢，只是执着。

在康德为来自过去与未来的信息而震惊的时候，更加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还有翠西斯，它从这窃听到的时空之音中得到了可怕的结论。

康德才是命中注定抵达这里的人。

那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自己算什么？

从亚莎或者阿猩体内奔涌而出的神秘元素点亮了悖论引擎，这仪式性般的一幕几乎完全击破了翠西斯的心防，自我怀疑，自我催眠，自我辩驳，绝大的混乱，不可言谈的恐惧，不愿接受的事实。

自认为被龙神选中，自认为肩负重大的使命，为此深入其中，为此屠戮手足，为此与同伴反目，放弃了巨龙的荣耀……然后呢！

然后呢！

“你们一定是在演戏！休想动摇我对龙神的信仰！”

它咆哮着，攻击着，不顾一切地冲锋：“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只要杀了你们！最终的考验就会通过！我放弃了一切才来到了这里！这一切一定是有意义的！有意义的！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聆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你们在演戏！你们在合起伙来骗我！什么过去的对话，什么未来的赠予，什么悖论引擎，这都是假的！编造的！假的！”

阿猩将康德护在身后，畸变巨龙震动四翼，狂暴地冲下。

此时此刻，悖论引擎已经开始缓缓转动，圆心的闪耀光点喷薄紫色的雾气，犹如星云般流光溢彩，就像是一个微缩的宇宙。

康德突然握住了阿猩的另一只手。

阿猩微微皱眉，想要轻轻挣开，平时她恨不得整天都拉着康德的手，但现在不行，一只手可打不过这个怪物。

但下一刻，她突然觉得一种神秘的联系流转于自己与康德之间。

她愕然转头，看到了康德眼中的星光。

然后他们同时伸出手，悖论引擎转动的多重圆环骤然一停，仿佛时空都被冻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整个齿轮与发条的世界都被停滞，同样被无形的力量所约束的，还有身在半空的翠西斯。

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束缚着畸变巨龙。

或者说，束缚着他体内的东西。

丧心病狂、牺牲了六名同族所换来的礼物。

其实早已标定了价格。

“你对我做了什么？放开我！放开我！阿卡图姆！救救你的子民！赐予我力量！战胜着邪恶的敌人！阿卡图姆！龙神！”

翠西斯大声地叫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也越来越……慌张。

康德平静道：“翠西斯，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来到这里的意义所在。”

畸变巨龙咆哮着，怒吼着：“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不要迷惑我！”

“我不知道是谁给予了你启示，也许是未来的我，也许是图哥，亦或是别的谁，但这不关我的事，未来的我做的事情，跟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岂能用没有发生的事情来指责我？”

康德耸了耸肩。

“可不管是谁，我想，他至少说对了一件事。”

他慢慢居高手臂，五指张开，虚空笼住了掌心的巨龙。

“诚然如此，作为祭品的巨龙……”

“一共有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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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真有你的啊，ep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