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

诸国舰队进犯歌德领海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丹枫琉森。

毕竟是国防大事。

而且还有诸国在暗中推波助澜。

巡游在公海海域的各国舰船默契地同时出动，步步紧逼，他们明显是收到了一些情报，但依然心存忌惮，康德在破碎海域投下的禁咒足以震慑诸国的决策者，那种程度的海啸可以摧毁世界上任何一座沿海城市。

所以彻底撕开脸皮之前，他们要试探，要施加压力。

还要掌握分寸。

他们要确认最重要的情报。

即，康德是否身陷于地底世界、无法返回。

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最佳的武器，莫过于歌德内部的反噬，用歌德人的谣言和动荡向泰达瑞尔施压，非议和谣言最终将传导到康德身上，如果他依然保持着机动性和自主权，那么就会出现。

否则……就真的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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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计划失败的后果？完全不必在意。

只是利用人脉、钱财和许诺让歌德内部的一些投机者做事而已，难道康德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发动禁咒吗？威慑之剑之所以是威慑之剑，是因为它从来没有真正地斩落，斩落之前，双方都会对此心生忌惮。

他即使暴怒，也不过是拿着那些愚蠢的歌德墙头草出气而已。

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关于诸国异动的报告摆到了歌德统治者的案头。

帝国边境的部队大规模调防，帝国巡空者明目张胆地入境侦查，领海自不必说，各国舰队杨帆，渐渐逼近领海。

这样的情报不仅仅是送到了大公手中，也出现在了贵族的沙龙里，酒馆的低语中，出现在了官员宅邸的会见室中，然后是各种各样的谣言。

譬如说，震旦人的帮助，并不纯粹。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并非是为了蒂娜公主而帮助歌德的，而是另有所图，身为震旦贵胄的他，想要收复家园、驱逐邪恶，他需要力量，而歌德有这样的力量，就藏在碧波行省的地下。

那是一种沉睡已久的神秘物质，能够强化施法者的力量，推进魔导技艺的进步，康德为了这个宝藏而来，相助歌德只是为了取得泰达瑞尔家族的信任，而现在，消息走漏，各方得知，但康德只想独吞，并不想与诸国甚至歌德分享，他拿到宝藏之后就会立刻离开、回到震旦。

而歌德将会被抛下，独自面对诸国的怒火和报复。

证据就是，即使是风雨飘摇、诸国进犯威逼的现在，他依然没有出现。

而大公和蒂娜公主受他欺骗，先是与精灵交恶，又得罪龙族，甚至对评议会的使者无礼，恐吓破碎群岛甚至是帝国，举目皆敌，不过是康德利用的棋子，他得手之后就会离开，不会在意歌德会遭遇什么。

因为他是震旦人。

震旦才是他的国家。

此类的谣言，从阴谋论到民族主义，加上一点点煽动和唆使，在外国势力默契地合力推动下，流言扩散愈烈。

从平民到贵族，从民众到官方。

这其实只是从逻辑上完全无法自圆其说的谣传。

但对于谣言来说，逻辑从来都不是必须的。

恐惧和偏见才是。

对付大多数人，根本用不到那种高级的东西。

蒂娜的书房。

自从大公交出印戒，这里已经是枫叶宫政令发布之所，雷克诺斯大公已不见外人，命令廷臣们将政务全部转交给蒂娜处置，战后重建的繁琐事务可以交给廷臣与市政厅官员们执行，可内部的反噬和谣传是最锋利的匕首，而今已经如毒蛇般刺来，需要歌德的小公主立刻做出决定。

“临近省份的大贵族和总督所发出的咨询文书已经送来了。”

瀑雪剑圣翻看了一下，叹了口气：“情况很不对，奥法评议会也动手了，他们通过庞大的社交关系影响到了丹枫琉森的施法者们，魔导军团和各大学的学术领袖们也准备正式问询此事，比起这些来，民间的酒馆、竞技场、公会和剧院的谣言传播最是难缠，你知道的，阴影中的老鼠……”

康德的一发禁咒虽然震慑得破碎海域片板不敢下海，掀起的大海啸几乎将这西海域最大的货运中转地的港口机能全然摧毁，大量的船只受损，因此造成的生意损失不计其数，他们慑于禁咒之威，面对康德，只得忍气吞声，但如今这种好时机，肯定会趁乱往井里丢几块石头。

蒂娜面无表情，将一封装潢精美的信扯成碎片。

希尔梅莉亚摇了摇头。

自从流言开始散播，送进宫廷中的信件接连不绝，著名的法师，具有威望的老贵族，退役的老兵，名声很大的慈善商人，或旁敲侧击，或咄咄逼人，甚至连斥责都有，他们要泰达瑞尔给予一个明确的交代。

即使康德给予这个国家以恩情，但也不能以这种不可接受的方式索取回报，再者，那蕴含着未知物质的地下宝藏是在歌德的领土之中，应由全体歌德人来决定它的归属，不能让外人来随意染指。

即使蒂娜以大公的名义做出了说明和安抚，但依然无法让质疑平息。

毕竟很多人不是真正的爱国者，他们爱家族、权势与财富胜过祖国，当前者与后者绑定的时候，他们都是最坚定的爱国者，但当外界的势力给予许诺和优待，那么立场的转变只需要一瞬间。

很简单的道理。

歌月战争，国家灭亡在即，在最后关头被康德拯救、力挽狂澜，但如释重负之后，无穷的后怕涌上心头，许多人已经被打怕了，他们无法容忍再次面临那灭亡的危机和恐惧，然后，投降和绥靖就会抬头。

如何保证不再面临身死国灭、家族破碎的危局？

简单。

做一条狗，找一个强大的主人，就行了。

帝国，评议会，甚至暮月。

只要完成任务，承诺就会兑现，去最强大的国家，接受强权的庇护，在更伟大的国家拥有更多的权势和财富，延续家族，安乐祥和。

只需要完成任务。

去煽动，去唆使，去逼迫，让无知的刁民冲锋陷阵，让真正的爱国者背腹受敌，让泰达瑞尔陷入质疑和两难的风波。

至于康德以及这个国家的未来？没有希望的，一个禁咒法师再强，也无法庇护一个国家，即使有那种未知的神秘物质，也无法在群狼环伺中保持独立……即使有可能，为何要冒这风险呢。

我离开这个小国，去奥法评议会庇护的自由城邦，去帝国富庶的大城市，照样能过上这种人上人的生活，还不必担惊受怕。

只需要完成任务。

——砰的一声，蒂娜的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希尔梅莉亚无奈道：“生气是没用的，你……”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情况很不妙，你应该考虑如何应对了，在这赌桌上，歌德太过弱小，没有筹码，只能自保，真正握有筹码的，是康德，我们只要坚持他成功并返回，一切危局就能迎刃而解。”

蒂娜抬起头来，美丽的湛蓝色眸子翻腾着海潮般的光。

她平静道：“姑姑想说什么？”

瀑雪剑圣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翻起白眼，自暴自弃道：“好了！我做恶人！我没良心！但我还是要说！我们没有别的路可选，现在只能拖延时间，这些人不是要一个交代吗？不是在抗议什么吗？那就如他们所愿啊。”

“我们口头上与康德做出一定的切割，甚至可以承诺与诸国一起分享那神秘元素、共同开发，驳斥谣言，这样的话，那些吊毛就闹无可闹了，拖延几天，就会有结果，康德回来之后，我们就算赖账，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蒂娜神色平静，美丽的脸庞宛如静谧的雪山，继而，她冷静道：“万一康德回不来了，我们的说法更是正好，然后与诸国谈判，让出开发权，甚至直接加入帝国或者暮月，换取庇护……姑姑的意思是这样的吧。”

希尔梅莉亚一愣，然后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对康德有信心的！但现在的情况还有什么好办法？他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也说了吧，如果有必要，可以假意与他划清界限，以争取时间，他都……”

蒂娜淡淡道：“他说了，不代表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

瀑雪剑圣捂住了脑袋：“你又来了！”

“……姑姑，其实我们早就该死了。”

蒂娜慢慢起身，手指划过厚重而温润的桌面，转头望向外面，枫叶宫华美的宫墙、建筑和楼阁：“是康德救了我们，否则写信的这些人，否则传播谣言、非议康德的那些人，多半都会死。”

“你我都知道，外界的谣言不值一笑，康德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歌德这个国家的未来，我知道他的心意，他想让歌德成为富强的国度，他正在为这个目标而战斗，所以怀疑的人，非议的人，质疑的人，无论是由于恶意还是愚蠢，这样的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

“让这些人渣和蠢货活在克利夫兰、侍女长、船长、企鹅人号的诸位、瓦伦坦的牺牲者们乃至这场战争所有的牺牲者所换取的和平国度里，本身就是对牺牲者和勇敢者的羞辱和不敬。”

“想想看吧，我们如果向他们妥协，而后康德归来，他们继续膜拜着震旦之龙，享受着神秘元素所带来的国力飞跃的红利，心安理得地忘却了曾经的卑劣和背叛……一想到这种情形，我就恶心地想吐。”

纤细修长的手指收拢，握成拳头。

蒂娜轻声道：“这些写信的人，都要死，康德成功之后，这个国家将迎来蜕变和变革，冲突在所难免，提前排除一些渣滓，也是好的。”

听到这里，瀑雪剑圣变了脸色。

她吃惊道：“你要武力镇压？现在不是时候！那些阴谋者巴不得你做这种事情！你要是敢派人去杀，会出乱子的！”

蒂娜冷声道：“二哥的剑兰军团就在城内，康德得星权神戒认可，太阳教会对他的观感极佳，大姐还在教会，他们也会帮我们，如今这些渣滓还没有串联完毕，流言也没有形成大火，此时更应该主动出击。”

她回过头，眼神如电，望着自己的姑姑。

曾经的歌德之花，最美丽纯洁的小公主，此时已经锋芒毕露。

“毕竟我们如果出言安抚，甚至龟缩不应，外界更会觉得我们心虚，觉得康德凶多吉少……只有最果断凌厉的血腥镇压、清算和处决，才能震慑那些被谣言所煽动的蠢货白痴，才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透着血腥的气息。

希尔梅莉亚怔住了。

片刻之后，她才慢慢道：“可我觉得……你只是想杀人。”

蒂娜眼神闪烁一瞬。

继而，倾国倾城的笑颜，慢慢展现。

“是啊。”她灿烂地笑着，“我想杀人，这些非议康德、质疑他的牺牲和付出的蠢货们，我想让他们立刻死掉，我就是想让他们死，即使现在不杀，以后我也会找机会将他们一一清理的，我会捉住所有与谣言有关的人，我会让他们检举敢于散播谣言的所有人，搜捕，报复，处刑。”

“忘恩负义的人怎么配生活在这个国家呢？姑姑，越是了解这个国家的实情，越是明白歌德的极限，这个国家沦落至此，国力衰败，被精灵欺辱，被帝国出卖，被整个世界冷眼旁观，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瀑雪剑圣望着自己的侄女：“……你到底想说什么？”

“杀光他们，扫清屋子，等待康德，迎接新时代。”

蒂娜咯咯笑道：“或者，以他们的血，作为我和康德葬礼的祭奠，作为歌德乃至泰达瑞尔灭亡的挽歌，不也挺好吗？”

大公的义妹身体一震。

葬礼。

她看清了蒂娜眼中的疯狂。

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康德真的遭遇不幸，那蒂娜绝不会独活，既然如此，那杀个血流滚滚、尸体成山，又算得了什么？

蒂娜微笑着，坐回了桌前，拿起了笔。

蘸着红色的墨水。

希尔梅莉亚快步走上前，沉声道：“这种命令，不会有人执行的，你必须冷静一下，我建议召开泰达瑞尔内部的家族会议……”

蒂娜说道：“父亲将印戒和权力交给了我。”

“他也可以收回去。”希尔梅莉亚说道，“康德不希望你这么做。”

“康德难道希望看到我们与他划清界限、甚至出卖他吗？？”

“那是假装的！”

“假的也不行！”

瀑雪剑圣直接伸出手，按住了蒂娜的右腕：“你清醒一点吧，在你心里，康德已经比这个国家更重要了，你如果只是公主，那无所谓，但如果佩戴着权戒，就不能有这样的念头！武力镇压的乱命不能下达，你的兄长和姐姐都会反对的，更加不会有人去执行，你……”

就在此时，大门敲响，沉静的声音穿透进来：“蒂娜殿下，洪三在此。”

公主的眼中闪过光芒。

“请进！”

她高声叫道。

大门被推开，洪三一身戎装，捧着头盔，背着一杆大到夸张的重型步枪，枪口位置还加装着比砍刀还砍刀的刺刀。

他大步踏入，抬手行礼。

“公主。”他说道，“康德殿下所属，暴雪战团，瓦伦坦近卫机械化旅，蒙斯克大炮旅，绿皮洋枪队，已至丹枫琉森城外驻守，我们奉康德殿下的命令连夜从碧波行省返回，听候调遣！”

蒂娜的脸上浮现出了喜悦和幸福的红晕。

希尔梅莉亚则是骤然色变。

她厉声道：“洪三！蒂娜要派兵镇压和血洗谣言者和非议者，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难道这样的命令也要听从吗？”

“事情我已经大体了解了一些。”

洪三沉吟片刻，回答道：“杀一杀也好，以殿下的大志，迟早要划清界限，让一些投机和负义的歌德人明白一些道理——殿下所给予的恩惠，都是有价格的。他并非仅是仁慈而博爱的拯救者，得让这些人看看刀。”

瀑雪剑圣又惊又怒：“你！”

“能明白剑圣大人的顾虑，但我们是康德殿下的利刃，为捍卫殿下而挥舞，歌德不方便杀的，我们来杀，你们不敢做的事，我们来做。”

真正的震旦人拜道：“家臣洪三，斗胆倾听您的计划和方案，以区区微末智能查漏补缺，并且全力执行……主母大人。”

血夜已至。

碧波行省，史黛拉调动军队，后撤布防，亲自赶往碧波行省首府，向总督出示证据，并且派遣使者向诸国舰队示警，提醒他们小心。

也勒令他们不得侵犯歌德海域。

信使也向丹枫琉森方向加急赶路，她需要歌德以国家的层面向诸势力发出告诫……她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莉莉与荷鲁斯赶往外海巨龙军团所在，吃了闭门羹，对方否认有使团巨龙前来投奔，即使看了荷鲁斯的影像证据也不屑一顾。

龙皇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也无法直接命令保守派的巨龙军团。

一切都在向深渊飞速滑落。

地下世界，康德顺流而下，发现了紫河交汇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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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字……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