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精灵们喊话喊到了后半截，普雷斯顿便意识到事情不对。

他厉声道：“放箭！攻击！”

然而顷刻之间，无法命令战争机器开火，命令也无法快速传达，仅凭着这段城墙的弓箭部队与驻防法师仓促发起攻击，被精灵使者们一一格挡拦截，他们从容调头回转，大声道：“瓦伦坦！你们还有选择的机会！”

下一刻，震撼铿锵的机械交错音中，庞大的身躯自城墙借力，冲天而起，跃出城外，汽车人空翻而落，单膝跪地，抬起右臂重组为修长的炮管，火光涌现，炽热的炮弹呼啸而出：“但你们没有！”

半透明的护罩笼住了骑兵队伍，炽烈的弹头随即爆炸，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与炽烈的火光肆虐翻腾，护罩应声而碎，数名法师操纵狂风，构筑大气护盾，被极致压缩的空气挡住了一部分冲击波与破片溅射，但余威所及，依然将十数名精灵炸成了血葫芦，坐骑接连失蹄倒毙。

“散开！散开！”

到底是百战之辈，这支小队的军官立刻发出号令，他们一边抽箭回身反击，一边分散撤退，汽车人擎出大盾，挡住连珠箭射与法术轰击，一边炮射反击，与此同时，精灵军阵大旗摇荡，长距离法术接连抛射而至。

又有沙尘弥散，接应的骑兵接天连地，向此处奔腾而来。

城头风声呼啸，康德抱着一捆标枪俯冲而下，落入铁儿子擎天巨掌之上，他开启时间加速，抓起投矛连连抛掷，赤芒闪耀，破空厉啸，甚至比精灵的连珠快箭还快上几分，投矛掠空，有些被精灵射来的拦截箭打偏，有些则长驱直入，将一名名奔逃逸散的精灵钉到了地上。

威力强劲的大型法术掠过了数里的长空。

汽车人立刻变回悍马，载着康德绕城墙向另一侧猛冲，酝酿已久的大型法术接连砸下，落到城墙左近，天崩地裂，火焰横空，一道道新星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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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的法师团再次接战，城头守军切换守御状态，战争机器们则是依旧凶猛开火、追击逃逸的精灵，又一场战斗揭开帷幕。

悍马降下车窗，康德坐在驾驶座上，激烈的爆炸、火光与余波都与他无关，他转过头，透过另一侧车窗望向精灵军阵的方向，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们马上就回去，父亲。”铁儿子问道，“您没事吧。”

康德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或早或晚，我要这帮精灵全团死绝，一个都不会剩下。”

汽车人没有接话，只说道：“是。”

机械巨人翻转变化，腾空而起，手脚抓蹬，跃上墙头，然后径直翻入城中，这一侧的城墙守军虽然已经被提前告知，可看到那庞大的机械巨人近距离腾入城中，依然发出了一阵阵惊呼。

他们转身回头看去，那巨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可以自行奔跑的像马车一样的东西，沿着街道行进。

而那位拯救过瓦伦坦的蒂娜公主的震旦丈夫，却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有一个士兵喃喃道：“精灵刚刚说……”

这话只起了个头，身边的队长便凶狠地扇过一巴掌：“闭嘴！如果康德殿下不在，那么上次攻城，我们守的下来吗？那时的精灵，会有这么多宽仁和条件吗？会有什么狗屎谈判和交换吗？城破之后，你说会发生什么？”

他将那年轻的士兵的脑袋按在城垛上，压低了声音，低喝道：“给我用脑子好好想想，再说，现在说这种屁话，你要不要命了？”

那年轻的士兵被按住，也不挣扎。

他只是尽力扭头，通红的眼睛，麻木的面孔，瞪着自己的队长，面无表情道：“队长，昨天，我的两个哥哥都死了，家里只剩下妈妈，我昨天都不敢回家，只能托不知情的邻居回去报平安……因为我骗不了她。”

“队长，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明白，你让我用脑子想想，我想不动了，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跟妈妈说，想的都是我能不能活着回去跟她说，你问我要不要命了，我当然要命，可留在这里，守城，真的能保住命吗？”

士兵说完之后，身体放松，闭上眼睛，就像一只咸鱼一样。

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感在他身上滋生。

动摇军心，胡言乱语，这种情况，放在哪一只军队都要当场处决，队长深知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他凝视着这士兵，脸色扭曲狰狞，片刻之后，放开手，厉声道：“都看什么！各就各位！”

城墙上，普雷斯顿也在厉喝道：“这是精灵的卑鄙诡计！他们想让我们内讧！背信弃义的是精灵，而不是康德殿下！他们想要用这种法子让瓦伦坦自行崩溃，不能上他们的当！动摇军心、非议康德殿下的人，全都以叛国罪论处，这是要涉及到家人的，想想你们在此奋战，到底为的是谁！”

悍马行驶中，铁儿子的声音再度响起：“父亲，通话的时候，我录了音。”

康德回过神来，笑了笑，胸前隐匿的手机取了出来，扔到副驾驶座，语气浑不在乎：“我甚至全程录了像。”

汽车人放缓速度，说道：“那太好了，不愧是您，现在就将其公之于众！”

康德露出了一丝冷笑，摇头。

“没有任何意义的。”

他缓缓道：“又有什么用呢？如果瓦伦坦宁死不降、决意战至最后一人，那么就算没有录像，哪怕精灵百般污蔑和利诱，人们也会毫不动摇。”

“但是……”

“如果他们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就算有VR全景实况，他们也会对此视而不见……人心可是很复杂的，脆弱多变，经不起考验。”康德淡淡道，“精灵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哪怕城中众志成城，可继续发动攻势，进一步加大伤亡，瓦伦坦的抵抗意志早晚有撑不住的一天……然后，一些事情也许就会发生。”

“精灵递过来的，是一把刀，一把名为道义、实为自私的刀，真发生了那种事情，就算把录像拿出来，也没有用。”

“因为事不关己的时候，人们总能正气凛然、是非分明，可关乎到切身利益甚至生死大事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愚蠢蒙昧、蛮不讲理，所以看史书上，贱人和王八蛋一堆一堆的，就是这个道理。”

“猜猜看，先前他们视我为力挽狂澜的英雄，那时候我又会变成什么？”

汽车人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是他现在所无法理解的……复杂的人性，复杂的人类。

片刻之后，他才问道：“那，您要怎么办呢？”

“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没发生的事情，也说不好该怎么办，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康德缓缓道：“只盼援军早点到达，解了瓦伦坦之围，让人性保持在美好的状态，不必让人们经历残酷的抉择，不必让这座城市迎接丑陋的终结。”

他伸出手来，按住了胸口，存放绯红卷轴的地方。

流落荒岛时，他渴望回家，诸天神佛求了个遍，没什么用处，而现在，在面对这样的情形，他虽暗自下定决心，但也忍不住对异界的神明说话。

“阿卡图姆啊，异界的众神之王，我并不信奉你，只是与你有一点点缘分，你被人们视作公义与怜悯的神明，如果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请你看向这片大地，让饱受战争摧残的无辜人类们不必经历更残酷的结果……

“除非你认为，弱小就是罪，强者可以肆无忌惮地掠取和作恶。”

“如果是这样的话……”

康德睁开眼睛，幽然低语：“那我只好给精灵看看更恶的了……”

悍马返回西侧城墙下，一声鸣笛，片刻之后，洪三步履灵巧地翻下来。

他打开车门，将副驾驶座的手机放在一边，然后坐上来，神色有些不安，洪三看着康德，认真道：“爷，情况不妙。”

康德白了他一眼，用你说吗。

“若是现在就走，精灵倒是不会屠城了，但必然会屠杀一部分，留下另一部分，来败坏你的名声……再者，您也不会甘心灰溜溜地走。”

洪三说道：“可若是留下来，日子会越来越难熬，最皆大欢喜的结果，是扛住几天，直到剑兰军团至此，瓦伦坦围城遂解……但行军作战，心存侥幸是大忌，总要考虑所有的最坏的情况才行……”

康德听得不耐烦，说道：“你直接讲吧。”

洪三看了看周围，咬了咬牙，低头道：“您是一定不能与城偕亡的，也不能让精灵借题发挥、败坏您的名声，既然如此，这满城百姓……”

“诶哟卧槽，你心挺狠啊。”

康德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此事就此作罢，以后不必再提，瓦伦坦若不负我，我就不会负他们，否则在某人那关，我交代不过去。”

洪三急道：“可……”

“全力以赴，各安天命吧。”

康德淡淡道：“再守几天，如果剑兰军团不至，我就会弃城而走，会带着你们一起的，到时候送你们去别的地方落脚，我再来与黄昏战团算账。”

洪三忧虑道：“但您的名声……”

“其实无所谓，我也并不非常在意，瓦伦坦之事传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骂我的都是傻【哔——】，当面骂我的我会砍死他们，背地里骂的就骂吧，说到底，我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蒂娜明白就好。”

康德说到这里，淡淡一笑：“她不明白更好。”

真的惹毛了他，那便什么也不顾了，妈的，核弹我不知道怎么引爆，但核电站泄漏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知道的，我不懂高科技，难道还不会砸吗。

到时候让你们暮月王朝分分钟开启辐射副本啊王八蛋。

洪三刚想说话，突然转头，一群人向这边走来，为首的人轻轻敲敲车窗，窗户降下，露出了尼克市长的脸。

“康德殿下。”

他神色肃然道：“事情我都听说了，请放心，此时此刻，抵抗外敌是唯一目的，瓦伦坦城绝不会出现第二种声音，我们与战死将士们浴血奋战保护这座城市，容不得没有脑子没有良心的人大放厥词。”

康德点点头，问道：“精灵军势有动静吗？他们要攻城了吗？”

尼克摇头道：“没有。”

“守住吧，守住了城，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康德淡淡道，“既然精灵暂时没有动静，那我回去再做些箭矢弹药，大战在即，还是要多做准备。”

目送着悍马缓缓开走，尼克的身姿如松挺立，片刻之后，他转头吩咐道：“城墙消息戒严，勒令士兵，不许将精灵的话传出去，全城消息管制，另外，精灵再有使者接近，不必听他们说什么，见了就杀。”

“是。”

车中，洪三说道：“爷，尼克市长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力非常强，有他在，短时间内不必担心什么动乱，他是明白人，知道精灵的卑劣无信，也知道您对这座城市的重要性，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的，况且，他已经把路走绝了，除了死撑着守城到底，没有其他的出路。”

康德不置可否，一语不发，旋即猛然扬起手来，作势欲砸。

洪三吓得一个激灵缩了起来。

可康德终究是没有砸到方向盘上，他的手轻轻落下，望着前方，语气平静道：“需要一支军队。”

洪三保持着抱头姿态，偷偷看了他一眼：“啊？”

康德沉声道：“这种被动挨打、任由敌人发挥的憋屈，我不想再受第二次了，无论这次瓦伦坦结局如何，事毕之后，哪怕是挤，也要挤出时间来，组织军队，规划配置，收集装备……建立一支新军。”

洪三问道：“招募兽人吗？”

“我说过，我不会利用预言之子的身份让兽人们无偿地流血送命，可作为雇佣兵是可以的，在招募之前，要定规矩。”

康德淡淡道：“再说，在我看来，人类是比兽人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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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卧槽真他妈不容易，睡觉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