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箭团满编齐整，步入战场。

宛如浪潮般拍击而来。

威力强大的法术从他们头顶划过，轰向坚硬的城墙，两方法师团以天空为战场，元素的波纹在天空激荡，火花四射，电蛇流转，在这不间断的爆炸与闪光中，精灵射手们面不改色，稳步前进。

而城上的乌合之众们才勉强准备就绪。

看到这一幕后，恐惧在不断蔓延——那可怕的法术由法师们来抵挡，那么即将到来的精灵箭雨，又由谁来抵御？

“举盾！举盾！”

老兵们来回奔走，他们的压力只大不小，这些民兵们的士气已经完全击溃，也许片刻之后，就会发生大规模溃败乃至哗变，他们只好重复着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话语：“城墙上才是最安全的！现在转身逃跑，会被箭雨射死！会被督战队杀死！连你们的家人都要被连累，所以，不能逃！”

“守住！坚持住！援兵抵达，你们就可以撤下城墙！不需要你们去厮杀，只要你们待在这里，握好你们的盾，不要被射死！握好战盾！”

城墙上回荡着这些军人们的吼声。

洪三正在给民兵们裹伤，一个接着一个，还有尸体的脸，也一个个看过去，一个个念出他们的名字，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城下是袭来的精灵军势，精灵箭阵将配合法师团进行第二轮远程打击，而精灵部队的第三波攻势必然在赶来的路上，更可怕的血战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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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城上的只是一群被打蒙的乌合之众。

唯一可以信任的洪三，现在也陷入了这种神神叨叨的状态。

康德站在城墙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风中有血和死亡的味道，城市上空不断爆炸出炫目的魔法光华，一道道死亡的光线在空中交织，也能听到己方士兵们的低声抽泣，这就是战争，生灵凋零如草芥。

而他如今，孤身一人。

洪三突然疯了一般跳起来，抓着疤脸老兵，将他按在墙垛上，声音低沉嘶吼，就像是失去了许多族人的狼王。

“弓箭手呢？城中的投射部队呢！城防军呢！为什么不来！”

他面目狰狞地发问。

疤脸老兵神色冷厉地望着他，语气生冷道：“我不知道。”

洪三勃然大怒，抬起手来，就要一掌拍下，对方竟然丝毫不惧，平静道：“这一掌下去，有多少人会死，你比我清楚。”

康德来到洪三身边，怎么回事？

洪三转头看他，双目通红，厉声道：“这是他们……”

话音未落，只听城上有人吼道：“举盾！”

只听城下嗡的一声，那是千百张弓一起震颤出的低鸣，康德回头一看，但见城外升起一片黑云，宛如蝗群一般向着城墙方向冲来！

他一拉洪三，带着他躲入墙后，高举大盾护身，疤脸老兵也举盾躬身躲入另一片，城墙上撑起一片坚盾，宛如鱼身的鳞片拼在一起，所有人躲在盾下，有些面面相觑，有些低声抽泣，更多的人则是呆滞地等待着。

数息之后，雨落如瀑。

康德只觉得撑盾的左手一沉，接二连三的闷响中，密集的冲击力压了下来，他凝神控制要素，勾勒出铁壁防护的图案，只觉得盾牌噗噗作响，精灵的箭袭似乎无穷无尽——妈的，还会分段射击！

康德望向城墙那边，已经有惨叫声响起。

精灵弓强箭利，这一轮下来，总有人被射得盾牌偏移、然后身上中箭，甚至整个盾牌被连续不断的箭雨直接射碎、成了活靶子，兔死狐悲之下，其他的人更是缩在盾牌底下瑟瑟发抖，一动都不敢动。

在战争中，弓箭其实是一种威慑兵器。

所有人在这种攻势下只能举着盾硬抗，一动都不敢动，盾牌上不断传来的冲击无形中增加着心理压力和对未知的恐惧。

但人们也只能被动地挨打了。

民兵如此，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如此。

康德也如此。

真是艹了。

康德举着盾牌，顶着攻击，他这盾牌经过要素强化，远比其他人坚固，所以压力不大，但还是要蹲在这里被动挨打。

先前被法术一轮狂轰滥炸，只能抱头蹲防，这一轮箭雨压制，还是要举盾被射，人生中的第一次战争的感想就是……憋屈。

哪怕他已经经历过两次大杀特杀，但战斗与战争是两回事。

在这场战争中，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个体，精灵部队展开奇袭战术，一轮又一轮压了过来，他们要一举拿下瓦伦坦城，要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摧毁城中的所有抵抗力量——他们甚至不知道城里有个人叫康德。

也并不在乎。

然而这就是战争。

哪怕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它的时候，才知道其中滋味。

那边的疤脸老兵嘶吼道：“绿皮操的精灵！给老子按摩呢！”

苦中作乐，但能够调动情绪。

老兵们纷纷大笑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康德也大骂道：“这群尖耳朵，给老子记住了！今天这事儿不算完，回头就让他们好看！有他们哭的时候！”

他心下发狠，妈的，大不了就回地球搞一波大的！

疤脸老兵闻言，冲着他哈哈笑道：“是，这么想就对了，现在是精灵打我们，也迟早有我们打他们的一天！”

康德恶狠狠道：“不会远了！妈的，我妈都没这么打过我！”

疤脸老兵笑得更开心了：“不远了？小子，你口气很大，如果你真能把精灵们打哭，我倒是很想跟你去看看，你……”

下一刻，康德便看到，正举着盾牌与他谈笑的老兵身子猛然一震，对方的盾面爆开炽烈的火光，旋即，盾牌破碎，炎流横扫，灼热的金属破片与锋利的碎刃将疤脸老兵的半个身子卷入其中，将他抛飞出去。

有人大喊道：“队长！”

康德先是一呆，然后下意识向他跑去，疤脸老兵似乎有所感应，用尽最后的力气偏过头，看着他，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

他尽力道：“别……别动……”

下一刻，几支箭自空中飞落，射中了他的躯体。

康德瞳孔一缩。

有一支将对方的遗体冻出了一片冰霜。

是附魔箭支。

精灵箭团使用了附魔箭支——而且是混在普通箭矢中随即使用的！

很快，城墙守军也发现了这一点，所配发的盾牌能够挡住大部分精灵的箭袭，但很多附魔箭不在此列！恐惧凭空提升了数倍，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射来的是不是威力强大的附魔箭矢！

“操！”

康德抓着洪三，大喊道：“这仗没法打了！”

洪三转头，呆呆地看着康德，似乎不解其意。

“……妈的，你不是挺怕死吗！”迎着他的眼神，康德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很是恼羞成怒，他低声道，“待会儿守不住了，我们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先跑，回头杀爆精灵全家——你知道的，这事儿我在行！”

洪三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说道：“爷，也帮我报仇吧。”

康德劈面一耳刮子糊了过去：“你也配！？”

他口沫横飞道：“我他妈才不要给你报仇，怎么轮到我跟你讲这个了？你不是挺能讲的吗？现在不跑，等死吗？”

洪三挨了一巴掌，也不躲避，也不喊疼。

他望了一眼正在盾牌下苦苦支撑乃至嚎啕大哭的民兵们，轻声道：“爷，辉沙的时候，您有丢下过您的同伴独自逃命吗？”

康德说道：“当然没有。”

洪三说道：“我也不会……他们不走，我就不走。”

“我看你是魔怔了！”

康德揪着他的衣领低喝道：“这些人跟骑士他们根本不是一码事！这些人认你做老大，只是想让你保护他们，你做不到了，他们就不认你，就像今天早晨那样！你他妈哪来的责任感和爱心？你根本没有保护他们的义务！”

洪三将康德的手拨开，轻声道：“就是一码事。”

他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沉闷的响声划过天空，抬头一看，沉重的巨石飞向了城外，向着精灵军势呼啸砸去。

震旦人的眼中闪过了亮光：“战争术士开始还击了！”

一枚枚巨大的弹丸从城墙乃至城中各处飞出，向着精灵箭阵覆盖而去。

有些散射出大量拳头大的石球，有些混杂着魔法的光华，各式弹药应有尽头，城外的精灵神射手开弓狙击，法师团也加入拦截，但战争器械们的攻势依然打乱了精灵箭阵的攻击节奏，扳回了些许局面。

洪三举盾看向外面，语速极快道：“精灵展开突袭，由法师跟随骑兵轻装突袭、展开施法阵列，发动魔法攻击，随后军中箭团乘坐辎重战车快速抵达战场，进行第二轮攻势，随后赶来的步兵应该是第三轮，所以精灵们的战争机械应该被远远甩在后面，至少今天不会有发挥作用的机会……”

康德问道：“所以呢？”

洪三答道：“所以就要看尼克市长为这场战争做了多少准备。今天守城的关键，就在于城中的战争机械，这是我们唯一的优势，特别是精灵步兵团抵达之后……战争机械对步兵阵列的威胁最大！”

康德若有所思道：“所以精灵这一轮恐怕也想试探出城中战争机械的强度和数量，那么，敌军的法师团要改变目标了。”

果不其然，精灵箭团依然保持着对城墙的弓箭压制，但掠袭轰击的法术却渐渐止歇，经验丰富的施法者们通过弹道轨迹判断出了城内战争机械的大体位置，旋即，光华闪耀，致命的法术流光划过苍穹。

城中法师团也随即做出应对，抵挡着精灵们的攻袭。

但他们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施法者的数量和质量逊于敌人，所以毫无主动权，只能进行被动拦截防御，因为只是防御对方的攻击就拼尽全力了，又怎么能进行反击呢？

——但围绕着战争机械进行的火力拔除和拦截防御，是法师们穷极手段的激烈对抗，与绝大多数人毫无关系，大家只能呆呆地看着烟花。

西侧城墙的最惨，连烟花都没得看，只能在箭雨下瑟瑟发抖，康德与洪三胆子最大，一边挡箭一边观察战局。

洪三看了几眼外面，叹了口气：“敌军投射部队抢先进入战场，阵列步兵恐怕在后面赶路，精灵竟然敢将弓箭手部队径直摆在城外发动进攻，按照常理来说，这是最愚蠢的战术，城中只要冲出一支骑兵，就能将这群弓箭手碾得七零八落……但精灵实在是太强了，以至于常规战术根本没有意义。”

“法师团还有余力，拱卫法师的骑兵部队也蓄势待发，更别提这些弓箭手，是精锐的龙牙军箭团，以城里七拼八凑出来的三流骑兵，就算是展开突袭，估计也会被精灵箭团半路射死一半，然后拔出双手剑砍死另一半……”

“精灵……实在是太强了。”

他的语气中透出了一股绝望：“这场仗……没有希望。”

康德说道：“所以要走……以后会有希望，相信我。”

洪三平静道：“我自然相信您，可我这样的人，逃与不逃，都没什么关系，倒是您，不该卷入这场战争的，太早了……”

然后他听康德说道：“等一下，这个……”

洪三又自顾自说道：“我知道您要骂我，可……可我不知道怎么的……只是……就是……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康德说道：“……你先等等。”

洪三叹息道：“您不必劝了，我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我……”

“喂！”

康德一拳将他从自怨自艾中打了出来，他指着城外问洪三：“我只是想说，精灵固然很强很强，但这种操作，有点过分了吧？”

洪三探头看去，只见烟尘四起，拱卫法师的一部分骑兵已然策动缰绳，向着城墙的方向狂飙奔腾而来。

康德纳闷道：“他们的弓箭兄贵能按着三流骑兵打也就罢了——难道他们的骑兵还可以直接跳上城来吗？？”

洪三的脸色猛然煞白。

他大叫道：“不好！第三轮攻击不是步兵……是骑兵！”

康德还想发问，但下一刻，他明白了，随着精灵骑兵轰然接近，精灵法师团立刻停止了对城中战争机械的轰炸，他们齐整同步地施法，土黄色的光辉从阵列中腾空而起，宛如光雨一般，向着城墙前方的空地坠落！

瓦伦坦城的法师们也发挥出了应有的决断和反应能力，拦截驱散法术很快飚来，但精灵法师团是强于人类的！

许多光团突破了拦截，落入大地，然后，地面翻腾转动，游动重塑，一道道土坡拔地而起，向着城墙方向延伸，平坦厚重，足以令骑兵驱弛！

城中的法师们不要命地发射驱散法术，一道道土坡的延伸之势被驱散，可下一刻，精灵法师们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袭击，威力强大的法术向着城墙守军、战争机械乃至城中建筑泼洒，令守城法师团阵脚大乱！

在法师们无暇顾及的城墙一段，一道土坡延伸而上，搭到了城墙上。

狂飙而来的精灵骑兵冲上土坡。

战争首要是魔法的对决，法师团强大的一方，便能压制另一方，而对于魔法弱势一方的军队而言，施法力量上的差距，便要用士兵的性命来填。

高大的战鹿矫健跃起，冲上土坡。

技艺高超的骑兵们紧跟其后。

老兵们喊得声嘶力竭，催促士兵们举好长枪，可精灵突袭的攻势每每出于对方意料，已经被两轮远程打击杀得士气全无的乌合之众们怎么能面对更强大更有威慑力的骑兵？恐惧已经蔓延开来。

老兵们连吼带骂，最后将民兵们踢到一边，嘶吼着聚在一起，并肩而立，握住长枪，眼神疯狂，严阵以待。

但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即将冲上的精灵们也看到了结果。

因为有一半的箭团军士已经扔掉了弓与箭壶，拔出了双手大剑，向着土坡的方向狂奔冲刺，一旦骑兵们冲上城头、一路碾杀守军站稳脚跟，尾随而来的箭团军士便可以趁机扩大胜利，甚至法师也要上来。

一旦精灵的施法者们登上墙头……一切就结束了。

老兵们嘶吼着，狂叫着。

为首的精灵骑兵手持战矛，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他即将冲上墙头，建立这场攻城战最大的功勋。

但下一刻，他看到了一个人类出现在城头上，正对着他。

人类，渺小又愚蠢，有时却不乏勇气……但纯粹的勇气毫无意义。

他竖起长矛，打算一气贯穿对方的身体，却看到那个黑发的人类的左眼闪耀着令人心悸的金芒。

那人伸出手来，按住了由法术升腾延伸的土坡。

下一刻，骑兵突然觉得身下一沉，骑兽一脚踩空，向着城下坠去。

顷刻间，那道不长不短的土坡崩解无形，奔驰其上的骑兵们纷纷向下坠落，相互挤在一起，摔倒，跪落，骑兽们的嘶鸣惨叫声不绝于耳，与收势不及的后面的骑兵撞在一起，一场巨大的交通事故就此发生。

洪三从塔楼里抱出了一个大箱子，康德打开，拎出了里面的两个煤气罐，双臂用力，甩向了下面的骑兵堆，然后从腰间拔出了双枪。

法师偷袭，箭团奔袭，骑兵突袭，确定敌方抵抗强度，确定敌方施法者战力，确定战争机械数量，因势利导，战术欺骗，层层推进，这场攻城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精灵的推演和算计之中，没有出一点意外。

直至现在。

康德扣动了扳机。

爆炸，火光，冲击，血肉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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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二合一大章，五千字，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