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遮在床边站了许久,盯着天下子仰慕的大宁萧帝。
谢才卿是怎么受得了的?
好歹认识萧昀这么多年,见过他的丑事多了去了,萧昀的话说,出丑可怕,怕出丑才可怕,萧昀天下无敌,大概脸皮厚在其中出了少力。
谢遮见怪怪地爬来,认命地从榻上抢了床被子,就要打地铺将就一晚,转身离去的时候,萧昀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谢遮额上青筋暴跳。
却听人声线温柔又带着委屈眷恋,呓语道:“……才卿别走。”
谢遮愣了愣,盯着床上几乎占了三分之二地的那么大个人,忽然心情有点复杂。
萧昀是他见过最拿得放得下的人。
如果放下,他身为好兄弟,为何劝他再拿?
……
二天一早,萧昀精力十足地伸了个懒腰:“谢遮,果然还是你的床舒服啊,朕在龙床上都睡着。”
“谢遮?”没等到身边人回应,萧昀往床外侧看去,身侧空空如也。
萧昀一怔,东张西望。
谢遮举手:“……微臣在这儿。”
萧昀往地上看:“……”
谢遮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轻描淡地萧昀太大、二人睡各伸展开来解释他为什么睡地上。
萧昀没在意,光着上身,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打开窗户,趴在窗沿上看外头花花绿绿的鸟儿,似乎是因为睡得好了,心情罕见的错:“谢遮,朕今晚也要到你这儿来睡。”
“……”谢遮顶着乌黑的眼圈,在身后表情扭曲了会儿,毫犹豫地说,“陛下,您要要去找谢才卿?”
萧昀正对着鸟儿吹流氓哨,闻言声音一停,转头一脸匪夷所思:“是你希望我有病,还是说这句话的你有病?”
谢遮:“……”
如果换了旁人,大概萧昀现在经翻脸指着他臭骂了,谢遮凑近,也准备提昨晚那句“才卿别走”和“朕想你了”,毕竟萧昀要面子,他温声问:“陛下,你是一天一月一年没有谢才卿,你是一辈子都没有谢才卿了,这句话对你来说,是什么感觉?”
萧昀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阴了下来,沉默好半晌,神色淡淡,语善:“所以呢?所以你就要被骗身又骗心的一言九鼎的朕,厚脸皮地食前言,犯贱地跑回去倒贴,舔个冷心冷情心有他属的敌国奸细,把他娶回家做媳妇儿,他还是个男的,会生孩子,朕还得断子绝孙,力挡朝野?”
“……”
萧昀精准概括,谢遮汗颜,听着好像是离谱了些,但他凭借对萧昀二十年的认识,立即找到了毒辣的切入点:“他心有他属,陛下可以让他移情恋你,打江怀逸的脸,你要是去,就等于承认输江怀逸了吗?”
萧昀勃然大怒:“老子才没——”
他顿了顿,冷笑道:“朕才中你的激将法。”
谢遮慢一拍反应过来萧昀话里的奇怪之处:“陛下为何如此执着于娶他做媳妇儿?您喜欢他,想让他留在您身边伺候您,和您纳旁人生子又矛盾。”
萧昀一愣。
谢遮提,他并没意识到这点。
他下意识就是这么想的。
萧昀慢慢回想了一番。
因为他对寒门状元谢才卿有诺言,说要娶他当皇后。
可那个奸细又是谢才卿。
他是有老死相往来和娶他做皇后两个选择……
萧昀猛地一拍脑门,你是蠢货吗?!这么大岁数了居然开始认为事情非黑既白?!
谢遮叹了口,心道能先委屈皇后降身份了:“至于食前言……”
耳边谢遮还在絮絮叨叨,萧昀却一个字也听进了,他梦游了三天总算醒了:“停停停!!够了够了!!你的意思朕白了,朕得着你废话?!朕己的事己想己拿意!”
“对对对!朕现在就回去想!”
萧昀语速如飞,谢遮半天插上嘴,等听清他说什么能接上话时,萧昀经风驰电掣地离开了。
谢遮看着势烧杀抢掠、无法无天的皇帝,又一言难尽,又莫名欣慰,那个想干就干、干完再想的萧昀,迷失了三天,又回来了。
……
陛下寝宫。
尹贤焦虑得厉害。
陛下从从指挥使府上回来后,就开始在寝宫里踱步,踱过来,踱过去。
尹贤焦虑到满头大汗,像看个陀螺,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尹贤端着茶过去:“陛下,您歇歇,待会儿要上朝了。”
皇帝一门心思扑进一件事,就再也注意到其他了,差点迎面撞上他,尹贤赶紧躲开。
萧昀忽然一拍手,似是想了什么,大步流星走到书架上,拿那个塞满纸条的小盒子,搬开铁盖,扔到地上,拿出最顶端的那张一叠为二的宣纸,将小盒子随手塞在架子上,己走回桌案前,边走边打开宣纸。
宣纸上墨痕早沥干,上头的大字龙飞凤舞。
萧昀扫了眼标题,心下一乐。
“萧昀能能狎玩谢才卿”。
他往下看,才一个半月到,宣纸上很多内容都忘了,眼下复习,倒像是看新的,一条一条看下去,当初的当真思路清晰,天|衣无缝。
萧昀心道己一月前仅敏于思,还敏于,莫名有了点危机感。
都说己才是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喜欢挑战之人,最应挑战超越的是昨天的己,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一个月后的萧昀怎么能输一个月前的萧昀?
那他是还活回头了吗?
危机感愈浓,萧昀当下果决来,心头那些游移定全都消失见了,一团乱麻化成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大字。
纸上标题:“萧昀能能去找谢才卿”。
左边一半顶端着“能”,右边一半顶端着“能”。
萧昀从左边开始。
“萧昀为什么能找谢才卿?”
“一、谢才卿是南鄀奸细,一心为南鄀,是敌人,总结:谢才卿的身份问题。”
“二、谢才卿骗走了萧昀的清白和感情,还冷心冷情毫无愧疚感,更别说弥补,总结:谢才卿的道德问题。”
“三、谢才卿喜欢江怀逸,喜欢萧昀,总结:谢才卿的情感问题。”
“四、是萧昀动放他走,说跟他分道扬镳,日后再纠缠,萧昀是皇帝,一言九鼎,能食前言,总结:萧昀的面子问题。”
“五、萧昀去找他,来回一趟就得少说三个多月,国可一日无君,朝臣得知是去找谢才卿,定然百般阻挠,天下人得知萧昀千里迢迢去找个敌国奸细,大宁肯定脸都丢没了,除此之外,还有种种麻烦,譬如去之前通宵达旦处理好政事……总结:萧昀的成本问题。”
萧昀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想出别的“能”了,仔细扫了眼宣纸上的内容,怒从中来,他就说,问题基本都在谢才卿身上。
那个小贱人。
萧昀按捺下火,看向右边:“萧昀为什么能找谢才卿?”
脑袋里空空如也。
萧昀参考地看向一个月前的宣纸,看着那张宣纸右边孤零零的三个字“萧昀想”,脸色微变,一时沉默了。
他独坐了会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先放弃右边,对着左边开始。
“萧昀怎么才能去找谢才卿?”
“一、针对谢才卿的身份问题,萧昀有以下几个思路,一,把南鄀打下来。谢才卿是南鄀奸细,一心为南鄀,萧昀把南鄀打下来,让南鄀成为大宁的附属国,谢才卿一心为南鄀,就是一心为包含南鄀的大宁了,这样谢才卿和萧昀就存在敌对关系。二、奸细这个词,代表的是损害大宁,可是谢才卿除了骗走了萧昀的清白和感情,并未做出什么损害大宁的事……”
萧昀笔尖猛地一顿,脸色骤变。
对。
谢才卿是南鄀奸细没错,他被当场抓获,缴械投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他除了骗己,没干什么别的坏事。
之前江怀逸驾临大宁,己还跟谢遮说,动机,别有洞天。
谢才卿也动机。
难道他是想通过扰乱他的心,让他沉溺在他的身体上,理朝政,间接达到损害大宁的目的?
他想祸国殃民?
那他应该干妲己的事,怎么搞得跟比干似的一心为国。
萧昀摇摇脑袋,离谱,像是这么聪的谢才卿会干的,谢才卿要是路子这么野,这么蠢,绕那么远隔山打空,他也会傻乎乎上他的大当了。
如果是想损大宁利南鄀,那他来大宁干什么?
其实也是完全没有损害。
谢才卿知道了少大宁机密。
可这投入和所得根本无法相互抵消,谢才卿可是一般奸细,暴露死了就死了,他这么漂亮能干,还是江怀逸的心上人。
越想眉头皱得越深。
以他以往的经验,当一件事的动机需要拐好多个弯,断找补,才能勉强说得通的时候,很有可能这本身就是动机。
因为动机是确定无疑、简单的。
绕出来,就是很多信息是错误的,他还没找到问题的关键。
谢才卿总可能千里迢迢过来,又是科举又是演戏的,冒着那么大风险,使劲百般解数,就为了让他操吧?天下有这等好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三日前城外匆忙一瞥,真实的谢才卿分是个聪绝顶、利益优先决感情事之人,他敢冒这么大风险,可能是因为有与付出匹配的所得……
心下莫名一颤,萧昀眉头紧皱,摇摇脑袋,拿朱笔在谢才卿的身份问题上画了个红圈,代表这里有重大疑问,随即又挑嘴角。
谢才卿身份有疑点,可能对他、对大宁造成可挽回的重大损失,还让他去南鄀调查了?
萧昀再纠结这点,继续往下。
“二、针对谢才卿的道德问题,谢才卿是个毫无道德感的人……”
萧昀笔尖又顿住了,仔细想了一圈,莫名火大。
几乎满朝文武都对谢才卿赞绝口,显然是谢才卿的人品得到了广泛的认可,毕竟满朝文武又是傻子。
他对所有人都好,怎么就光骗己呢?己和他什么仇什么恨?
他和谢才卿有仇有恨,那天谢才卿就会救他了。
等等——谢才卿救他,是是证,他是个有道德感的人?
如果满朝文武的观点是对的,他是错的,谢才卿是个很有道德的人,那己他摘星星摘月亮的,他怎么会毫无愧疚呢?还是他觉得,他欠己?他怎么会觉得欠己呢?
萧昀刚解开一点的脑筋又缠上了,他痛苦皱眉,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越绕越迷糊了。
萧昀向来爱纠结,又朱笔在谢才卿的道德问题上划了个圈,表示这里有疑点,划完嘴角又一次扬。
谢才卿要是真是个光风霁月之人,那他就可能玩弄己,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己应该去找他,去弄清楚,谢才卿要是个人渣,他也是个人渣,简直天造地设……
萧昀一拍大腿。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谢才卿要是什么好鸟,他也是啊!比好比过,比坏,他在啊!
这是般配得很,夫唱夫随?
谢才卿这样的人渣,如果和他在一,被他制住,岂要祸害旁人?他这是为天下造福。
萧昀脸上笑意浓了,心情也上了几层楼,笔下飞舞。
“三、针对谢才卿的情感问题,谢才卿喜欢萧……”
萧昀笔尖又是一顿,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脸色微变。
谢才卿一点儿都喜欢萧昀?
那他为什么信守承诺,亲信暗下杀手,己却出手相救?
就算谢才卿从前喜欢他,最后那个吻,谢才卿是心甘情愿吻他的。
谢才卿心甘情愿,也就是谢才卿必须得有一点喜欢他,因为谢才卿一点都喜欢他,就可能心甘情愿,就是在骗他。
萧昀唇角飞上天了,谢才卿有一点喜欢他,他就更该去找他,晚一天,一个时辰,日后他们在一的日子就少了一天、一个时辰。
谢才卿一点都喜欢他,那他就可能心甘情愿地吻他,那他就又是阳奉阴违骗他,那己也再守信,应该去找他,让他为己又一次的欺骗付出代价。
至于谢才卿的心上人江怀逸,谢才卿经答应己,这辈子都会和江怀逸在一。
他和江怀逸没可能,既然要和旁人在一,为什么和己在一?
情敌都被他四两拨千斤解决了,再也可能成为他和谢才卿之间的阻碍,他居然和谢才卿分道扬镳了?
萧昀满脸匪夷所思。
再说了,他要是一辈子去找谢才卿,他怎么知道谢才卿有没有信守诺言和江怀逸在一?
万一他们在一了,双宿双飞,己还知道,那己就又是冤大头,又被他耍得团团转了吗?
他和江怀逸没在一,就应该和己在一,他和江怀逸在一了,那他就必须去制裁他。
萧昀心下懊恼非常,咬牙切齿,心道己这三日真是知道干什么去了,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白,简直是白白浪费时间。
他有些坐住了,恨得现在就启程去南鄀,好容易耐下性子,字迹潦草道:
“四、萧昀的面子问题,萧昀宣称出兵攻打南鄀,就是去找他纠缠他了吗?”
“五、萧昀的成本问题,萧昀的巨大成本可以在谢才卿身上找回来,让他拿一辈子日日夜夜来还债。”
萧昀叹了口,果然还是萧昀的问题好解决,谢才卿真是个出了大问题的人。
他跃跃欲试,经腾地站,就要上朝宣布他要攻打南鄀了,瞥到空空如也的“能”的那边,弯腰大笔一挥,下比之前那张宣纸上更大的三个字“萧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