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1 / 1)

身后精兵跟着。

萧昀拉着缰绳,骑着马往皇宫,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先前的场景。

……

萧昀从马车上跳下,南鄀的亲信提着刀剑,虎视眈眈,朝他迫近,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

他们显然经过多年严苛训练,个个武艺高强,对他都没有一丝畏惧,只不退,眼睛赤红,眼底疯狂。

像是以为他们的主子已经遇害,要手刃他报仇。

剑拔弩张,刀兵起。

萧昀握着匕首,懒散笑着,孤身深入,触目皆是敌人,却面色不改,随准备大杀戒。

毕竟各自为营,他守诺放谢才卿走,谢才卿未必守诺放他走。

也无所谓,又不是出不。

他守诺,只是他想这么干,与谢才卿无关。

马车上谢才卿说:“没事,放他走。”

萧昀回头看了眼马车。

亲信听见人声音,如释重负,一脸忿忿撤,仍怕他反悔动手,部分人护着马车,部分人拿着兵刃围着他,和他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监视他,直到他远离马车。

自己的人牵了马过,萧昀飞身上马,淡道:“走。”

他不再回头,骑在马上,梢飞扬,潇洒纵适。

他这辈子,从未长久逗留过。

出生的第一,他就是太子,他以为他可以在这个头衔的庇佑下,不学无术安逸一辈子,说不定等哪老爹死了,自己还能上一层楼,成了皇帝,在高一级的头衔下,继续无法无,祸国殃民。

结果他刚记事,几乎才记住母后的容颜,母后已经人死如灯灭,宠爱他的父皇也一夜之间变了副嘴脸。

只是因为一个荒谬至极的谣言。

金碧辉煌、应有尽有的宫殿变成了简陋灰败、漆黑冰冷的屋子,漂亮温柔的宫女姐姐变成了尖酸刻薄的老太监。

他记得他被领着最后一次看母后,母后拉着他的手,往日端庄荣华、母仪下的气韵,已经变成了一团团死气,牢牢裹挟着,拉着他的手,奄奄一息说:“昀儿,母后错了,世人皆说你母后善良,母后现在才明白,不辨善恶的善良,就是恶毒,如果不是母后好坏不分,旁人说什么也听不,非要死心塌跟着你父皇,也不会连累你一辈子,是娘害了你。”

流下泪。

“你以后一定要个清醒明白之人,做个吝啬之人,吝啬情感,玩弄大部分虚情假意之人,只为那零星的真心待你的人奋不顾身。”

“不要让自己的善良害了他们。”

萧昀什么也听不了,流着泪,点点头。

母后笑说:“你父皇薄情寡义,但你日后莫要学他,他能遇见你娘这样真心对他的人,你当然也能遇见,不要对世事失望,无论有多难熬,遇见了,你要好好待,千万别辜负,让像你娘这样难过,当然也不要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娘自私,只希望你自由,不为情爱所困,永远能做你自己,潇洒快乐。”

萧昀哭着郑重点点头。

母后走了。

萧昀很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人善变,唯变不变。

没有什么是长久的。

所以他对什么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把人生当一场游戏,把苦难当做升迁之门。

或许是不在乎,或许是按娘说的,他身在其中,又退了一步,保持着一份独有的清醒,这场游戏,他玩着玩着,不知不觉就赢了,看着那些深陷其中的人一败涂,痛哭流涕。

所以他对到手的所有东西都不珍惜。

吃的,多好吃也不稀罕,不好吃也不挑,住处,那种方他都住了那么多年,还自得其所逍遥快活,还有什么可挑的,身边人,虚情假意但能给他找乐子的,就当个买卖,毕竟他脾气这么差,哄他也不容易,他想要什么就赏,反正他也无所谓,都是身之物,人看透了嫌烦了,也不存在抹不面儿的情况,直接丢,换一批新鲜可人的。

他以前还老跟谢遮说,皇帝他是真没多稀罕,只是他最擅长这个、干这个最轻松已。

谢遮嘴角微微抽搐,忍住没骂他。

其实是真话。

慢慢的,他被贴上了薄情寡义、心狠毒辣的标签。

他听到谢遮打趣,也就笑笑,真他妈闲着蛋疼,没事嘴碎他。

随心所欲的人,都看上像个薄情寡义之人。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就行。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栽,只有别人栽在他身上对他死心塌的份儿,结果遇到这么个小东西,栽了,还栽得不轻,脸都丢没了。

他不信世上有避风港,自己才是自己的避风港。

片刻欢.愉逗留,依旧前程似锦,路途还远,只是没了谢才卿。

他依然是那个万般皆不入眼的萧昀。

大宁萧帝,岂会为这点事闹得死活的难堪?

好聚好散,全了体面,也给过的自己一个交代。

萧昀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回头。

他骑着马,也的确没有回头,一眼都没再往身后走过的路看。

直到一根细如丝的毒针朝他背后激射过。

萧昀冷笑,食指一推,右手手臂上绑着的袖箭上了轴,他并未转身,箭尖随意一指,指向了马车里那人。

他的毒箭只会比谢才卿的毒针快。

心头微钝痛,手上倒是丝毫不含糊,萧昀神色冰冷,食指轻扳,袖箭下一秒就要射出,身后却传一声惨叫。

两根从马车里射出的毒针,先他一步,一根打掉了他背后的那根毒针,一根扎在了马车边不远一个亲信的手腕上。

那人原本肤色正常的右手,眨眼肿胀黑,他抱着自己的右手,在上痛得打滚,右手里攥着的几根毒针也松了,掉落在上。

是亲信不忿,暗下毒手,不是谢才卿。

谢才卿救自己?

萧昀愕然回头,看着马车。

马车上人淡淡说:“启程。”

萧昀拉着缰绳,回头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咂了下嘴,也没琢磨出心头是什么滋味,俊脸微阴,眨眼洒脱笑道:“走。”

……

回到皇宫,劈头盖脸骂完了指挥使,萧昀彻底舒服了。

谢遮跪在下手,神色黯然:“微臣死罪,陛下就是杀了微臣,微臣都心甘情愿。”

“行行行,别给老子装,”萧昀摆摆手,不耐烦道,“自己领五十大板,回家躺着,别在朕眼前晃,烦人。”

谢遮压下嘴角的笑容,恭恭敬敬道:“谢陛下恩典。”

打板子的都是长翎卫,自己人,五十大板儿戏似的,主要是做给群臣看,陛下重罚了。

谢遮走后,萧昀坐在案上,忽然有点没事干。

“尹贤!”

正端着茶的尹贤应声,谄媚道:“陛下有吩咐?”

萧昀皱眉:“这辰朕一般在做什么?”

“……在和谢才卿睡觉。”

“……”萧昀脸色沉了下,“朕说之前!”

尹贤恨不得打自己的嘴,这会儿再过一会儿都要上朝了,尹贤努力回想一番,道:“陛下一般提前醒了,睡不着会起喂会儿鸟儿。”

反正一半会儿也睡不着,萧昀道:“走,看看朕的鸟儿。”

“得嘞!”尹贤笑道。

到了从前宫人养鸟由他逗的长廊,萧昀叉腰皱眉:“怎么只剩这么几只鸟了?”

房檐上挂着的鸟笼,从原先的三十个,变成了孤零零的三个,里面的鸟也从五颜六色,变成了齐刷刷的雪白。

尹贤沉默不语。

“问你话呢!”萧昀不耐烦道。

皇帝吼人的候,声音震慑力十足,尹贤浑身一震,不得已硬着头皮道:“陛……陛下贵人事忙,十前,您怕鸟儿吵谢才卿早上休息,全让奴才提着送到指挥使府上养着了,只留了几只最喜欢——”

尹贤察言观色,见陛下脸色黑沉了下,识趣闭嘴。

萧昀看着那几只孤零零的浑身雪白的鸟儿,额上经络跳了跳,沉默半晌,说:“这几只也送到指挥使府上。”

“……是。”

萧昀甩袖,转头就回寝宫,长廊的另一头,一个小太监提着鸟笼往这边走,见到陛下,立即行礼:“陛下万安。”

尹贤朝他使眼色。

小太监不解。

“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萧昀脚步一顿,视线下移,落到了小太监手中长廊里唯一一只花花绿绿的鸟身上。

鸟儿好久没见萧昀了,总算见了,眼睛乌溜溜的,摇头晃脑:“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萧昀阴沉着脸:“它,也送指挥使府上!”

尹贤抹了把额上的汗,连声点头。

鸟儿听不懂人话,好容易见了主人,十分卖力摇头晃脑:“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尹贤恨不得把手揣鸟笼捂住鸟嘴。

……

状元郎人间蒸了,南鄀皇帝回南鄀了,谢遮被打了五十大板,卧床在家,刘老先生的神色越扭曲难懂,这三日皇帝上朝的间点往前挪挪挪,快要挪到凌晨了,明明前一月他还恨不得正午才出现。

朝臣对此并不过问,毕竟在朝为官,装聋作哑是一门必须掌握的学问,好奇心和求知欲在这儿,无疑是找死。

皇帝寝宫,尹贤叹了口气。

陛下这三日的心情,和雪崩了似的,一崩得比一厉害,第一还洒脱快活得很,如鱼得水,跟被拴久了的马儿,一松缰绳,立马到处撒欢,把前一月丢下的所有爱好挨个捡起试了个遍,之后就越越糟,次次兴高采烈出,不到一会儿就阴沉着脸回了。

尹贤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遛马的候,看到了那两只活蹦乱跳的黑白小马,约武将练武场比武的候,看着剑想起了自己曾经过状元郎舞剑。

闻到任香薰味,想起状元郎送的香囊,看见任白色,想起状元郎的衣着,戴上任腰饰,想起送给状元郎的玉。

用膳,想起状元郎坐在对面细嚼慢咽,坐在内室,想起自己曾经金屋藏娇,和户部商讨秋税,想起自己曾经把小金库的钥匙交给了状元郎。

尹贤直摇头。

他这三就光顾着往指挥使家里挪东西了,把所有能让陛下想起状元郎的东西,跟那几只鸟儿一样,全部先挪到了指挥使家里。

指挥使家里这会儿都要堆满了。

昨日陛下参加某朝臣九十老母的丧事,依旧阴沉着脸回。

尹贤纳闷,不都事先私下通知了,办丧不要穿白,改穿黑,怎么还这样,旁敲侧击一问,陛下说,看到黑的觉得奇怪,一想为什么奇怪,因为办丧应该穿白的,白的……

尹贤没辙了。

正感慨什么候是个头,身后的门忽然了,本该睡下的萧昀穿着亵衣,光着上身立在门口,眼下乌青越重了,神色阴郁,山雨欲,边上小宫女吓得身子微颤。

尹贤为难说:“陛下,这个间点太早了,朝臣估计刚睡下,还是再过两个辰再上朝吧。”

“谁说朕要上朝了!”

他声音宛若惊雷炸,小太监像烫到头的王八猛缩脖子。

还是尹贤有格局胆魄,硬着头皮道:“那……陛下想不想玩儿点什么?”

萧昀沉默半晌,说:“朕指挥使家里睡。”

尹贤心里一咯噔,还没得及喊,皇帝已经拿起袍,风风火火出了。

尹贤叫苦不迭忙跟上。

到了指挥使府,指挥使府灯火通明,在门口看里面都人影幢幢,似乎都没睡下,萧昀乐了,心道谢遮果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瞧着喜静养生,这么晚还不睡,里面这么热闹,指不定在办宴会,笙歌燕舞呢。

萧昀,谢遮衣着齐整迎上。

萧昀心道果然如此,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指挥使身体好啊。”

谢遮说:“陛下再想状元郎,微臣身体就要不好了。”

尹贤大惊。

萧昀脸色骤沉:“提他做什么?你什么意思?”

谢遮也是眼下乌青浓重:“陛下,微臣的府邸就那么大,之前谢才卿搬您的宅,您把宅的二十多只鸟儿全送微臣这儿养着了,十前,宫里三十多只又送过了,三前,又是五六只,这三,太仆寺送了两匹大马、两匹小马,多娇气看不上微臣府邸就不说了,还有您那几只雪白的狗儿猫儿小狐狸,全送过了,陛下喜闹,微臣喜静,您那些畜牲实在是太吵了,一到晚上就叫,叫得整个府都睡不着。”

尹贤背过身,肩膀不住耸动。

“咴——”

说着就是一阵仰马啸。

“……”萧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朕的恩典,你还嫌弃不成?”

谢遮神色憔悴:“微臣岂敢,只是微臣庙小,实在供不起这些爱宠,也怕怠慢了它们,陛下还是早些领回吧,或者雨露均沾,也把恩宠分些给群臣,好让微臣吃得消些。”

萧昀脸色黑沉:“……明日再说。”

他往里屋走,谢遮跟上,许是这些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什么话都敢说,道:“陛下,听微臣一言,您想谢才卿,挪物什是没用的,因为他在你心里。”

“闭嘴,”萧昀怒从中,嗤笑道,“朕会想他?他在朕心里?你什么候也会说这么肉麻恶心的话了?谁断奶不得有些间啊,习惯了已,谁知道他这么阴魂不散?”

“是是是。”谢遮有气无力配合。

陛下精力旺盛,折腾得起,他身边的人因他和旧情人分个手,估计得脱层皮,谢遮和尹贤对视一眼,第一次如此惺惺惜。

下人收拾好了,萧昀和谢遮睡在一张榻上。

他们年少,在边关,经常枕在草上,听着军队动起甲胄整齐划一的“欻欻”声,仰头看着满星辰,畅聊平生志向。

那候一个是废太子,一个是罪臣之子,明明有的是共鸣,却一句抱怨诉苦也没有,只实实在在说现在,不说过,也不说未。

后一个成了帝王,一个成了重臣,都说帝王情薄,当今圣上尤其如此,可这么多年,他们间的朋友情分却依然在。

谢遮睡在侧,屋子里这会儿再无旁人了,他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陛下有什么心事要跟微臣说吗?”

等了半晌,没得到回应,谢遮笑说:“陛下,微臣知道的,他又不想你,你还想着他,特没面儿,是不是?”

“陛下,人都放了,想些,一半会儿过不很正常的。”

谢遮语气缓和了些,以一个好友的身份,温声说:“实在不行娶妻生子算了,成家了就彻底收心了,微臣说实话,你就是太闲了,间多,才总想着,是得找点事干忙起,你也不是黏黏糊糊的人。”

趁机劝他立后生子,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毕竟真照陛下之前那热乎劲头,小太子估计这辈子是没着落了。

萧昀无后,朝野得炸锅。陛下再过些都二十有五了。

半没听见人应声,谢遮疑惑道:“陛下?”

回应他的是一阵小呼噜声。

“……”

谢遮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照这架势,过几就没事了。

许是累狠了,萧昀睡得很沉,连充耳的猫狗叫都听不见。

“……”谢遮暗自一言难尽了会儿,也阖上眼,很快就意识模糊了起。

半梦半醒间,一只沉沉的胳膊忽然搭上了他的腰。

谢遮向浅眠,猛睁眼,表情惊悚。

“才卿……”

身后人声音慵懒低哑,还带着狗一般的亲昵讨好,萧昀过于熟练始解他的衣服,谢遮吓得直接从床上跌下,忍着痛爬起,看着床上呓语的皇帝。

男子都自惭形秽的俊美,却实在有点不成人样儿。

目光逐渐下移,落在尊贵无匹的方。

谢遮:“……”

身前人不见了,萧昀始顶他的床板,低笑说:“才卿,朕想你了,它也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