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英的神色也是一凛,宇文泓拿着密信那冷然的面孔让他也不由得面容一肃,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只是目前他还不能离去,必须要善后,再说还有可能会有人再度攻上山,他不可能弃他们于不顾,还有取出兵器等等林林总总的事情,这些都不得不协调。
宇文泓回头看着他道:“我这就给你拟道旨,重新征募荀家军……”
春天的气息渐渐淡去了,带了几分初夏的凉风,彼时已经不用穿太厚的御寒衣物,衣裳渐渐轻薄起来,荀真倒了一碗茶水讨好地递给宇文泓,“喝碗茶水吧。”
宇文泓面无表情地接过,自从离开氓山,摆脱了几次追兵之后,他的表情就没变过,别以为这样他就不与她计较上回的事情,乖乖地呆在后方不就得了,她偏不听他的,还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荀真慢慢地挨近他坐着,揽着他的腰,看到他没拒绝,小脸在他的身上蹭了蹭,有几分委屈地道:“您还要气多久?”出发了这么多天,愣是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宇文泓放下茶碗,又拿起文件来看,似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不给她一点教训,她就不会学乖,尤其是她的硬脾气,更得改改。
荀真瞄了他几眼,咬了咬唇,不禁有几分气乎,站起来,伸手将他手中的文件拿起背到身后,俏脸绷着道:“敢情是您打算一辈子都不与我说话了?”此时她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宇文泓看了她一眼,伸手道:“把它给回我。”
“不给。”她这回不打算扮演宽容的女人,偶尔也得耍耍小脾气,“您知不知道您实在太过份了。”
他圈着手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哪儿过份了?冷落你了吗?昨儿夜里不是才喂饱你了,你还不满足?那敢情好……”
荀真的俏脸一红,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她又不是欲求不满,他说这话让人听去会生出遐想的,噘着嘴道:“我又没说那方面,这一路上你跟我说过的话十根手指可以数得清,我都已经认错了,你还想怎的?”
她的眼圈不禁红了起来,看他的态度不好,这一路上她也没笑开颜过。
宇文泓不禁叹息一声,她能这样认错确实不容易,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又倔又臭,伸手将她抱坐在膝上,严肃认真地道:“真儿,最好你记得这次的教训,如果你出事了,你让我与你兄长怎么办?保重你自己也是对我们好,知道吗?”
荀真点点头,其实那天被人劫持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吓得够呛了,现在看到他和解的面容,双手揽紧他的脖子,“我还没给你生个孩子呢?哪舍得死?”
一说到孩子,宇文泓的眼睛就一亮,伸手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真的很期待这里会有他们的骨肉,“等回京后,我们就赶紧生个孩子。”那时候她的年纪也稍大一些,应该可以孕育子嗣。
荀真的脸红了红,伸手覆住他的大掌,心中期待着,想到那个劫持她的大汉,“对了,那天从他的身上搜到的信件,很明显就是写给柳相的,只是没落款,不如我们找人冒充写信给柳相,误导他一段时日,这样正好可以给我们争取时间,让他也得以安份一段时日。”
宇文泓微眯眼睛道:“倒可以一试,我这就命孙大通去找人伪造书信,这还不是一般人就可以做的,看来还需颇费一番功夫,离开氓山也有一段时日了,相信七弟与明阳真人已经知道我们离开了,除了柳相外,不会再派大军到氓山,你也可以安心了。”
荀真想到因他们到来而惨死的人,心里就止不住地疼痛,默默为那些人祈福后,“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
“你不知道吗?”
“我哪里知道,您偏偏又不理我,快说,我们要到哪儿去?”
荀真嘟着嘴看他,不就是因为不听他的忠告出了一点小意外,他倒好小气巴拉地计较了那么多天,虽然知道还是往南走,但目的地是哪她确实不知?
“苏州的陈家,你知道吗?”宇文泓笑道,“陈家,先朝遗老,世代书香世家,在儒林中有着长远的影响。但却是一直反对宇文氏为皇,对前朝念念不忘,记得太祖高皇帝时,曾亲自拜访陈家,请当时的名儒陈方林出仕,却遭到拒绝,这老头儿宁愿烧炭自尽,也不愿为华国所用。在当时却是极其受到南方文人的推崇,说他颇具上古文人风骨,虽然在我的眼里却是愚蠢至极。”
他嘲笑了一声,想到这段流传百年的故事,只因陈家在儒林中的威赫声望,太祖高皇帝也没有迁怒于陈家后人,但是心中不喜是有的。看了眼荀真那弯弯的柳叶眉下明亮的眼睛,突然笑道:“你知道这陈家与你有何关系吗?”
荀真皱了皱眉,苏州的陈家她自然听说过,只是印象不深,除了知道自己的娘是苏州人之外,其他的却是不大知晓,“陈家能与我有何关系?陈家是苏州的大姓家族,而我娘虽是苏州人,好像没听说过与陈家有来往啊……”百恩不得其解,他这问题不好答,突然想到自己的生母就是姓陈,睁大眼睛抓着他的衣物道:“您是说……”
宇文泓这时候笑得很像一只狐狸,“真儿,你现在才醒觉啊,陈家是你娘的娘家,而陈家现任家主是你外公。”
荀真这才明白为什么娘与爹的婚事得不到娘家的认同,从小到大虽然见到娘一提起娘家父母就会落泪,但却绝口不提回苏州的事,而她也没见过外公家有人来过,后来隐隐约约地听嬷嬷说过,娘为了爹与娘家断了关系,从出嫁那一天起就没有来往过。
“外公那一家子与我家没来往……”想到他提到陈家是世代书香世家,顿时也明了他意图为何,皱紧柳眉,“只怕您也要白跑一趟,那个迂腐至极的家族只怕不会买您的账。”
“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宇文泓笑着吻了吻她有些担忧的嘴角,目光幽冷地看向帝京的方向,他为了皇位努力了半辈子,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手。
帝京,皇宫。
宇文淳正在发布政令,那些质疑玉玺是假的人都被他发落到大牢里去,包括那位耿直的高御史,这是四哥的人,别以为他不知道,高文轩是安幸的驸马,不好发落到牢里,但也被他下旨在家闭门思过。
天气渐渐炎热了,父皇的身子时好时坏,只怕也熬不了多久,真的玉玺又没追回来,他的心情始终是烦躁的,勉强登基,名不正言不顺,越想越心焦,遂将朱砂笔一扔,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眉头。
突然门外一阵骚动,他皱眉看去,这苟公公怎么越来越没用,连个人也拦不住,“到底是谁在那儿喧哗吵闹?”莫不是又是明阳真人派来的人?思及此,他眼中的杀意渐显。
苟公公努力地想要拦住那名宫女,这宫女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进七皇子住的东宫,有没有将这未来储君放在眼里?“你还不赶紧退下,不然咱家就要对你不客气,定要禀报卢尚仪将你治罪……”
“走开,好狗不拦路,你这阉人不要在此挡路,我有事要见七殿下,你听明白了吗?”方瑾气得俏红了一张脸推开苟公公,这人一朝得势在宫里横行霸道,越来越让人看不惯。
苟公公没想到方瑾的力气这么大,竟被她推得踉跄在地,听到里头宇文淳的不悦的声音,尖着噪音道:“殿下,只是一名不服管教的宫女,奴才这就将她遣出去……”
方瑾却是狠踢了他一脚,径自抓紧手中的榜单昂首阔步地走进去,这里的摆设一如从前,但却是换了新颜,想到真儿,就会想到昔日这里的主人,不知他们可好?
她闯进去,看到宇文淳皱眉看着她,对于这个皇子,她还是心存感激的,毕竟在皇庄那会儿受到他不少的恩惠,行了一礼,看到他皱眉正要发问,她将手中的榜单摊开在他的案前,“七殿下,真儿虽然离奇出宫,但是据我所知昔日您与她也有一段至纯的友谊,您有必要全天下通缉她吗?她再错也从没有辜负过您,难道您忘记了您生母逝世那会儿,她给您的安慰吗?”
宇文淳眼里不明地怒道:“你在瞎说什么?孤知道你是荀真的朋友,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到孤的面前大放噘词……”看到她摊开的榜单,这时候才发现上面是荀真的画像及赏金,顿时失态地伸手拿起来看了半晌,“你从哪儿得到了?”
“现在这玩意儿贴得满大街都是,殿下只要出去看看,不就一切都明了了。”方瑾气怒道,这是昨天她出宫时无意中发现的,“据说这东西贴了近半年了,殿下,还请您看在昔日真儿对您的好份上,不要再张贴这种东西了。”此时她不惧地撑着书案道。
宇文淳的眼里火怒三丈,没有回答方瑾的话,而是大踏步地冲出去找明阳真人,这八成是他的主意,这个明阳真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
匆匆而来的吕蓉看着宇文淳气怒地离去,快步走进内殿,看到方瑾站在那儿,她忙拉住方瑾道:“瑾儿,你这是干什么?七殿下他不会伤害真儿的,你相信我,就算通缉她也是迫不得已。你现在拿这事来说事,你就不怕七殿下一怒之下不保你?你可知现在薜子行正在找时机再向你报复,若不是七殿下帮助你,你现在只怕被薜子行折磨得够呛了……”
方瑾甩开她的手,看向吕蓉,一言不发,那疏离的目光看得吕蓉的心里发毛,吞了口口水,“瑾儿,你到底在看什么?”
“你很早就知道有这张通缉榜单了?”方瑾语气柔和地道。
吕蓉闻言,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那是当然,但这是七殿下的事情,我们不好置喙……”
方瑾举起手来狠狠地甩到吕蓉的脸上,看到她咬着唇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吕蓉,我原本以为你会改过你那自私自利的性格,现在才知道是我妄想,我方瑾看错你了,自此以后,我们就绝交。有你这种朋友真是不幸。”
吕蓉没想到方瑾会这样说她,不禁大声地道:“方瑾,这是你第二次说出这种话,你以为我非要就你吗?七殿下不会伤害真儿的,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吕蓉,莫华依现在的嚣张你又不是看不到,她依靠着明阳真人,已经成为了尚工局的尚工。彭尚工、温典制等与真儿交好的人都被撤职,在尚工局里做着粗使宫女的活,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七皇子那样子,似乎通缉真儿的是另有其人,若是不弄清楚,那真儿岂不是危险?这些你可有想过?”方瑾气道,连看吕蓉多一眼她都觉得恶心,转身就离去。
吕蓉却是傻傻地站在原地,难道真如瑾儿所言,真儿会有危险?她不敢想下去了,就怕此事揭穿出去会让七皇子为难,所以她不闻不问,一直没有传出找到真儿的消息,她心不禁渐渐安定,这样最好,两个人都保全了,不是吗?
方瑾踏出东宫,经过了丧子之痛后,她已渐渐地走出阴影,只是冤家路窄,那个身穿禁卫军统领的男子不就是她的杀子仇人吗?她冷冷地与他注视,薜子行,她不会放过她的,等着看好了。
她昂首阔步地与他擦肩而过,薜子行不屑地道:“你还好意思在宫里行走?方瑾,如果我是你就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却阴森森地靠近他道:“如果我是你就赶紧挥刀自尽。”她的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咔嚓一声,你的罪也洗清了,薜子行,虎毒尚不食子,你亲手摔死了你女儿,上天会给你报应的。”
薜子行额头的青筋凸出,每在宫里见到一次方瑾,他那晚就会听到婴儿的哭声,从没有一夜睡得好觉,这个女人就是那祸源,只要杀了她,那他就可以摆脱得掉内心的折磨,所以他的手按住刀柄。
方瑾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图,笑得很妩媚也很恶毒地靠近他,“杀啊,有本事你就在宫里行凶,我看还有谁能保得住你?薜子行,你这个懦夫,孬种,刽子手,总有一天你会不得不好死的。”
“住口,方瑾,你若再说一句,我就将你就地正法。”薜子行想将大刀抽出来杀死这个嚣张的女人。
“哼,我早就看穿你了,薜子行,哈哈哈……”方瑾大笑出声,“就怕你没本事杀我,呸!”她吐了一口口水到薜子行的脸上,看到他一脸阴贽地看着她,她笑着扬长而去。
刚走过转角,却见到莫华依带着女史经过薜子行的身边,两人停下来不知说了什么话,薜子行脸色不豫地频点头,这两人认识?她的眼里有着惊讶,忙躲在暗处看着,想到薜子行离奇地官复原职,而莫华依是七皇子与明阳真人的人,那么她孩子死亡的真相是?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真相已经被她隐隐地猜出来,原来是这样,握紧粉拳,眼里有着忿恨。
莫华依嘱了薜子行不要在宫里招惹方瑾,毕竟宇文淳知晓了会不高兴的,而她希望他能快乐一点,现在她已是尚工了,可以扬眉吐气,华国最年轻的尚级宫女,裙子一拽,再度前行,不再理会这个低等的男人。
薜子行抬起头来时看着莫华依的背影,这个女人太傲了,看得令人不爽,但那身段不错,若是有机会上一上她,将她的傲慢撕扯下来,看她还傲不傲得起来?
薜子行这些龌龊的心思莫华依不知道,但是方瑾却看得真切,死性不改,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莫华依踏进明阳真人的寝宫,看到宫里的气氛十分的低迷,里头传来明阳真人与七皇子争吵的声音,她的眉头紧皱,正要推门进去,却见到七皇子怒气地推开门,冷眼看了看她,最后是冷喝声,“明阳,这宫里还是孤说了算,你不过是一炼丹的道士而已,别把自己太当成一回事,孤警告你,不要想去动荀真,否则孤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拂袖而去之余,他朝莫华依冷道,“至于你,好自为之。”
莫华依的心里一颤,眼中噙泪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收回自己的心情,她转身进去内室,看到明阳真人正狠狠地将高架上的盆栽踢倒在地,“该死的,没有我,你会有今日,忘恩负义的东西……”回头看到莫华依呆愣在原地,招手道:“过来。”
莫华依忐忑不安地走向他,他却是一把掐住莫华依的喉咙,摸了摸她好不容易才光滑的脸蛋,“我与宇文淳,你会选择谁?”
什么?莫华依的脑子嗡嗡地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茫然的样子让他不满,遂捏紧她的脖子,重复一遍问话。
她忙道:“是您,当然是您。”
明阳真人这才收起戾气,摸了摸她的脖子道:“好,记住你今天的话,莫华依,如果给我知道你背叛我,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她道,这人越来越可怕。
明阳真人揽着她看向七皇子离去的方向,嘴角冷笑一声,这个七皇子越来越不知所谓,是时候要赶他下台,这天下,这皇宫,都是他明阳真人的,去他的宇文皇室,去他的玉玺。“通知柳相,就说我同意调周思成回来。”不能让这支大军让他功亏一篑。
影卫得令赶紧离去。
宰相府邸,柳晋安得到了明阳真人确切的消息后,转着手中的夜明珠,氓山那儿的事情似乎很顺利,只要周思成回来,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也好,现在的局面越乱对他就越有利。
“传我的令,让所有人都开始整装待发,只要兵器到手,我们就有足够的力量进行最后的计划。”
“是,相爷。”有人赶紧起身去秘密传令。
几方人马都在暗暗地较劲,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角逐,帝京上空的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黑。
宇文泓携荀真抵达苏州,踏出马车往酒楼而去时,蒙着面纱的荀真却意外地没再发现通缉她的榜单,拉一拉宇文泓的袖子,“您看到没有?通缉我的榜单一夜之间都消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大眼睛里有着兴奋,天天看到自己被人通缉可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宇文泓刻意地扫视了一下那墙面,果然没再看到通缉荀真的榜单,嘴角微微一勾,拉紧荀真的手往楼上去,孙大通已经先行一步去打点了。
“莫非是七皇子良心发现了?这不像啊。”荀真的脸上有几分苦恼。
宇文泓在进了包厢后,这才道:“依我看,通缉你的应该是明阳真人,从这张榜单消失,就可以看得出七弟与明阳真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他们就要起内讧了。”
荀真刚喝了一口孙大通泡的茶水,差点呛了喉咙,“真的?假的?如果这样说,七皇子岂不是危矣?明阳真人不但阴险还会炼药,他会不会将七皇子也控制住?”
“怎么?你担心他?”宇文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似云淡风清,但那嘴角却透露出他的不悦。
荀真一看他就知道这厮又小气吃醋了,真搞不明白,他身边那么多女人,她还没吃醋,他倒好,哥哥的醋他也吃,现在不过是提一提七皇子,他又不高兴了。
她起身倾身一倒,横坐在他的怀里,单手勾着他的脖子,“您现在还不相信我?”
她微眯的眼里有着一丝怒意又有着一丝挑逗,宇文泓哪有看得不真切?板过她的脸看着她道:“我没有不信你,只是不喜欢在你的小嘴里听到他的名讳。”
荀真轻捶了捶他的胸膛,“提都不行,那你以后也不要提其他女子的名字,我听了也不高兴,哼。”
“你看我提过谁的名字?”宇文泓捏了捏她的俏鼻梁,在她的脸上印上一吻。
“柳心眉、顾清蔓啊,别以为现在她们不在,您就可以随便糊弄我?”荀真就差插腰了。
两人耍着花枪,孙大通再度进来时,荀真快速地跳下宇文泓的怀抱,端坐在一旁,待俏脸没有那么红之际,这才看到孙大通将几本孤本字帖交给宇文泓,遂好奇地看了几眼,“我那个外公好这个?”
“文人嘛,哪个不喜欢收集这些个东西?”宇文泓笑着给她布菜,“快吃,我们待会儿到陈家去拜会一下这个江南名儒。”
在苏州提起陈家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家族在前朝是出了大批的状元,虽然在本朝不再出仕,但那影响力还是依旧存在,整个家族都奉行低调不张扬,苏州百姓依然乐于提起这个家族。
宇文泓与荀真倒也没费力,很快就寻到了陈家大宅所在,那褐色建筑看起来就透着一股书香气,在夕阳的余辉中颇为雅致。
荀真看着这大门,不禁想到母亲幼年就是在这儿度过的,想象她穿着一身仕女装,巧笑俏兮地跨过大门的样子,她的眼睛不禁湿润了,八岁那一年最后的一眼似又回到眼前。
宇文泓伸手握紧她的小手,知道她的心情难免会有起伏,“乖,别哭了,哭得眼睛肿肿地待会儿如何见人?别人还当我欺负你了呢?”
荀真“扑哧”一声笑了,心里有着感动,想依偎到他的怀里,顾及这里毕竟是书香门第,他们还是有所收敛比较好。“听说我那外公极其的顽固不化,他会不会不接受我们的拜帖?”
“应该不会,毕竟那几本孤本字帖对他应该极其有吸引力。”宇文泓道。
但他们仍是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得到主人召见,荀真有心胆怯地跨过门槛,近乡情怯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随着小厮走在清雅淡秀的回廊之上,几处假山点缀,每一移步,每一转弯,都可以领略到苏州园林之美,处处彰显着书香世家的风范。
荀真看到宇文泓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淡定的模样,下意识地更握紧他的手,从他的身上汲取力量,想到待会儿见到外公,内心难免兴奋起来,毕竟与姑姑、哥哥一样,这外公也是她的血缘至亲。
一路走至外公的书房门口,他们这才停下,此时换上一名年近半百的管家出来领路,正要说话的他在看到荀真的面容时,不禁大吃一惊,脱口而去,“七小姐?”
七小姐?母亲的排名吗?
荀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皮相,每个认识母亲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暗吞了口口水,礼貌地道:“我不是七小姐,你老认错人了。”
“像,真的像极了,仿佛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老管家咕哝道。
这边厢僵住了,里头传来中气十足的老头的喝声,“还忤在那儿干嘛?还不将客人请进来。”
“啊?是,老太爷。”老管家这才赶紧弯腰将宇文泓与荀真迎了进去,但是一路上都不忘偷窥荀真,若说这女子与七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怎么可能。忽而想到前几日还贴满全城的榜单,莫非她是小姐之女?
荀真被人盯得背脊生凉,惟有抬头挺胸上前。
前方有一位半白头发的老翁正起身向他们走来,那张老脸上有着母亲的影子,不是,正确的是母亲有几分像他,她也不禁看痴了,老头没留意她,而是两眼看向宇文泓,如痴如醉地道:“年轻人,这是你的孤本?”
“正是。”宇文泓执晚辈礼道,“听闻江南的陈老是这方面的行家,特拿来给陈老过一过目,我不是这方面的行家,留在我手里只是暴殄天物,不若在陈老手里更能发挥作用。”
这话说得极客气,摆明了就是将这几本珍贵的孤本字帖献给对方,陈老闻言,微愣了愣,虽然对这几本孤本爱不释手,但是无功不受禄,人家不可能会白送东西?
陈老的眼里喜意褪却,这个年轻人要的是什么?分宾主坐下,愣是一眼也没有看荀真,目光离不开手上那几本字帖,这可是大书法家的真迹啊,要寻也不可能寻到,所以当他一看到随那陌生拜帖一道进来的是这几本孤本字帖,顿时就决定要见一见这个年轻人,看看他可愿割爱?
“年轻人,老夫都行将就木了,哪有可能随意贪年轻人的东西?这不是老夫的作风,我看这几本字帖极其的珍贵,不如这样吧,你提出一个交换条件来,只要老夫办得到的,必定全力而为,这样大家都心安理得。”陈老道。
宇文泓在来的时候自然调查清楚了这老头的喜好,所以一出手就是投其所好,等的也就是他这一句话,端起茶碗轻茗了一口,看到老头的手还在抚摸着那几本珍贵的字帖,放下茶碗时,他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我要的也是陈老可以付得出的,我听闻陈老的字是江南一绝,想请陈老为我写一幅字帖如何?”
“哦?这倒是容易。”陈老一听,喜上眉梢,要他的字那就是再简单不过了,“不知年轻人求什么字?”
荀真看着这个如孩童得到了玩具兴奋的外祖父,眼里不禁也有几分喜意,看到他犹为亲切,兴许是血缘的关系,但是宇文泓说他顽固不化,这倒没怎么看出来。虽然有几分想与亲人相认,但是人家不看她,她也不好厚着脸皮开口,再说宇文泓的正事要紧,所以她只是在一旁端着茶碗安静地品着。
殊不知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宇文泓微笑地道:“那我也不相瞒,我前来是想请陈老写一份讨檄文书的。”
讨檄文书这四个字一钻进陈老的耳里,他就不由自主地起身,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遍?是什么?”
宇文泓笑着道:“就是征讨皇上身边奸佞小人的文书,这于陈老而言应该不是难事。”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师出必有名,这战才能是正义之战,而且由江南大儒亲自书写的讨檄文书,那份量可想而知,而他的即位将会名正言顺。
陈老的眼睛一眯,手不再轻轻地抚摸那珍贵的孤本字帖,全身冒着寒气地看向宇文泓,冷嗤一声道:“我陈家历来不当华国宇文氏的走狗,年轻人,我不管你是谁,对这我不感兴趣,但是你要让我背叛祖训,那是万万不可的。”回头留恋地看了几眼珍贵的孤本字帖,忍痛地包起来让人递回给宇文泓,不耐烦地道:“走走走,老夫不愿再见你。”
宇文泓知道要劝服这个老头不是那么容易,对于管家递回来的孤本字帖,他看也没看一眼,而是从容道:“陈老何必那么固执呢?华国在宇文氏的统治下百年来,百姓安居乐业,外拓疆土,可以说得上是一片繁荣之景,陈老是读书人,当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必拘泥于成见之下?”
陈老回头一脸怒气地看向宇文泓,“这里是我陈家,由不得你在此大放噘词,年轻人,老夫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道理,年轻人,我不会为了几本孤本字帖出卖我的行事准则,现在趁老夫还没大怒之前,赶紧离开陈家,往后不要再登门了。”遂朝管家道:“送客。”
宇文泓看着这老头准备拂手离去,眉尖皱了皱,而且那管家已是一副送客的样子,这老头太顽固了。
荀真看了眼宇文泓,再看了眼那准备离开的外祖父,适时地出声,“陈老,我们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是强您所难,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前朝已经过去了,再说是昏君误国才会导致民不聊生,天下才会尽归宇文氏。陈老,您这样实在太迂腐了……”
陈老听到是这女娃娃的声音,什么时候一个女娃娃也敢到他面前大放噘词?遂回头怒道:“无知女娃,这里何时轮到你出声?别以为老夫是你可以任意教训的人……”接下来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这女娃怎么这么像当年那个不肖女?“你……是谁?”
荀真知道自己引得对方注目了,虽然这外公发怒起来好像不太好相处,但毕竟是血亲,她止不住地响往着血缘亲情,这是多年皇宫压抑的宫女生活让她对亲情格外的看重,盈盈一拜,“外孙女姓荀名真。”
陈老觉得荀真二字给他的冲击是巨大的,荀姓,不就是当年女儿执意要与家族脱离关系也要嫁的人吗?女儿生下子女后都有寄信回来,但都被他撕了,那个不肖女,什么人不嫁,非要嫁给乱臣贼子的荀家。当荀家抄家出事后,他也悄然打听这外孙与外孙女的下落,知道一个发配边疆一个沦落为宫女,悠长叹息了好久。再想到不久前的通缉榜单。
一时间,他的两眼有些发红,这是他嫡亲的血脉,想要举步走向她,却硬生生止住了,冷道:“我陈家没有荀姓的外孙女,你走吧。”
荀真愣了愣,抬头正要说话,突然门外面有响声,然后听到一把苍老的嗓音道:“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女儿……”接着竟冲了进来,看到荀真时,两眼呆了,喜了,继而向她冲去,“女儿,我的女儿……”一把抱住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