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毒心(22)(1 / 1)

心毒 初禾 3492 字 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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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富镇派出所和洛城市局然不是同一幅光景时间的流速在这儿仿佛都慢了一拍警员们的一些反应看在花崇眼中好似电影里的慢动作。

但常年在外查案免不了与工作相对闲适的同事打交道他早就习惯了毕竟不能将所有身着警服的人都当做重案组的伙计来使。别说乡镇派出所的同事就是同在刑侦支队的积案组同事指挥起来都有些不得劲。

副所长洪原五十来岁了身材高大面相憨厚大约因为在基层干了大半辈子言谈举止有种浓厚的淳朴气息。小警员来通报说市里的什么组长来了他赶忙跑去打了个照面然后开始洗壶烧水为用什么茶叶招待客人而苦恼。

张贸之前就跟洪所长打过交道正想让对方别忙活却被花崇叫住。

“花队你是不知道这洪所长做事讲求仪式感还爱收集茶叶好的坏的都有。”张贸小声道:“但咱们又不是来喝茶的你等他忙活这一通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夸张了。”花崇淡淡道:“挑茶泡茶能花多少时间?”

张贸心头“哎哟”一声“我平时耽误一分钟你都训我!”

“你一样吗?”花崇斜了他一眼任由洪所长忙碌“烧水泡茶是一些基层老前辈的心意没有必要为了那几分钟的时间去阻拦。”

柳至秦在一旁听着无声地笑了笑。

张贸愣了一下拍着脑门道:“心意啊?上次我和积案组的兄弟一起过来洪所长也要泡茶被肖队阻止了。洪所长当时好像挺尴尬的。”

“以后注意一下就行了。”花崇说:“基层民警有基层民警的习惯我们来办案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没有必要把我们日常熟悉的那一套强加在他们身上。都不容易要学会互相理解。”

张贸抓抓后脑勺“哦明白了。”

洪所长泡好茶笑着端过来。花崇与他寒暄了几句才聊起十三年前的案子并问及郭枢其人。

“你们要找郭枢?他早就不在咱们这儿干了。”洪所长摆摆手叹气道:“他这小伙子啊优秀有能力任何任务交给他他都能办好。讲实话他本来不该来当片儿警要不是他家里的情况……哎他和鲁家那小子一样都是给耽误喽可惜。”

花崇问:“我了解到郭枢的父母在他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就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

“早就得病了但是那时候谁知道什么阿尔茨海默病啊?根本没那观念。”洪所长说:“还是郭枢放假回来发现老两口不对劲才劝去医院检查这一查原来是老年痴呆。没办法郭家就他一个他不管谁管?我听别人说郭枢在警校成绩特别好还是专攻心理学的别说十几年前就是现在心理学人才也紧俏得很呐。他爹妈要是没患上那个病他现在恐怕也是不得了的专家了。这机遇啊命啊都说不准的。他到咱们这派出所来特长发挥不出尽干些大家都能干的活。不过好在他想得通也孝顺好好给他父母送了终。”

“想得通?”花崇问:“郭枢从来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没啊他心态好得很。”洪所长蹙眉想了想“他父亲先走没几个月母亲也走了。老两口去世之前他时常请假我们也理解。后来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基本上就住在所里别人谁有事请假他就代班说是以前麻烦了大家想补偿一下。哎不过我总觉得他是想用忙碌来麻醉自己。”

“麻醉?”花崇眼光微动。

“可不是吗?”洪所长继续道:“父母相继离世丧亲之痛实在是难以排解啊。”

“不一定。”花崇沉声说。

洪所长不解“什么不一定?”

花崇不打算与他过多讨论又问:“郭枢和鲁洲安是很好的朋友?胡家那个案子郭枢也参与调查了?”

闻言洪所长面露难色端着热气腾腾的茶半天没有说话。

花崇事先已经将调查记录详细看过数遍没有任何地方提到了郭枢。

如果调查报告不存在猫腻那么郭枢就不是办案人员之一。

可洪所长的反应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是这样的。”洪所长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尴尬与躲闪“郭枢和鲁洲安一同长大我们镇子小很多人都彼此认识我比他们大十来岁算是看着他们成长。现在想想他俩也真是不幸到一起去了一个学心理一个搞军工科研如果不是家人生了病他们的前途可就无量了。鲁洲安回来后郭枢经常关照他帮他照顾双亲。”

洪所长这一席话是在为什么做铺垫连张贸都听出来了。

花崇耐心地问:“虽然调查记录上没有提到郭枢但实际上胡家出事之后郭枢参与了调查?”

洪所长重重地出了口气“鲁洲安平白无故消失很有可能是凶手按理说郭枢与他亲如兄弟应该避嫌。但是当时……”

洪所长顿了片刻拍着自己的腿道:“当时我们确实警力不足镇上以前也没有出过这种事加上郭枢是所里综合素质最好的警察强烈要求参与办案所以所以领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将他排除在外。”

柳至秦故意道:“调查报告上没有他的名字。”

“当然不能把他名字报上去。”洪所长眼中忧虑“哎这事确实是我们办得不对。”

花崇不想在过去的是非上过多纠缠“郭枢在查案时表现得怎么样?当时镇里很多人都认为鲁洲安是弑亲的凶手郭枢呢?情绪有没有受到影响?”

“这事我们以前的领导还专门和他谈过他说自己是学心理的最善于管理情绪不用担心。”洪所长道:“不过我们都看得出这件事对他打击挺大的。”

花崇凝目“为什么?”

“好兄弟杀了人他感到很惋惜吧。”

“他认定胡有胡香娟就是被鲁洲安所害?”柳至秦问。

洪所长点头“我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柳至秦看向花崇花崇吸了口气身子往后方靠了靠。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洪所长问。

花崇心中渐渐勾勒出十三年前的情形“案子查到最后热案变成了积案郭枢是什么反应?”

听到“积案”二字洪所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道:“还是吃了没经验没技术的亏啊这案子如果放在现在我们一早报上去一定很快就侦破了。郭枢离职我觉得也是受了这个案子的影响。当时他还请所里几个兄弟喝酒来着我也去了。”

“嗯他说了些什么?”花崇问。

“还能说什么自责呗。”洪所长眼中流露出怀念又伤感的神色“一是自责自己身为心理学学生最好的朋友心理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自己也没能注意到没能及时开导阻止悲剧的发生;二是自责自己身为警察却没有能力找到鲁洲安。他说他没资格当警察了也不想留在镇里想离开这个伤心地出去散散心。”

花崇站起身来“洪所长所里还留有郭枢的照片和档案吗?”

“当然有。”洪所长说:“稍等我去找一找。”

洪所长离开后花崇立即道:“郭枢离职恐怕不是因为自责。”

“鲁洲安朋友不少但郭枢是和他关系最铁的一个。”柳至秦慢条斯理地说:“胡家出了事鲁洲安的其他朋友——比如那位搞养殖的李勤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后来他们渐渐相信凶手是鲁洲安是因为周围所有人都这么说。可照洪所长的意思案发之后郭枢很快感到惋惜和懊恼他已经认定鲁洲安就是凶手。站在情感的角度这不大符合常理。”

“除非鲁洲安向他透露过想要杀害胡有、胡香娟的念头或者他在与鲁洲安的相处中发现了什么端倪否则他不应该一出事就认为鲁洲安是凶手。”花崇喝掉温热的茶品不出好歹“但洪所长刚才也说了郭枢在离职的时候说没有注意到鲁洲安的心理变化这显然就把前面一点推翻了。在案发之前郭枢等于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胡有、胡香娟一死他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像李勤等人一样不相信鲁洲安杀了人。”

“他这是急于把自己摘出去?”张贸问。

花崇没有正面回答却道:“郭枢学的是心理学要论利用人心当时整个荷富镇恐怕数他最厉害。”

张贸感到不寒而栗一股凉气从脚下涌起。

“群众最容易受到流言的影响也最容易控制。”柳至秦说:“胡家一出事‘鲁洲安弑亲潜逃’的流言就传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越说越有理有据连鲁洲安的朋友都不得不相信。是谁最早这么说现在已经不可能查得到了。倒是郭枢当时在荷富镇派出所职位虽不高但地位重要办案人员中他一定是主角。想要影响别人的判断对他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本人出现在办案队伍中其实就是一个例子——再怎么说他都是嫌疑人鲁洲安的好友当时的负责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同意他参与办案但结果却是他不仅参与其中还想方设法没有在报告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对熟悉心理学的人来说语言有魔力。”花崇不禁想起季灿和梁萍她们何尝不是被语言蛊惑?

“还有一点这案子当初没能侦破的确有技术层面的原因。但是我认真想了一下觉得其中问题有些大。”柳至秦微蹙着眉像是在思考“荷富镇当年交通不发达出事之后警方其实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为什么大费周章却始终抓不到?”

“因为有人从中作梗!”张贸说。

“也有可能是……”花崇声线渐冷“嫌疑人已经遇害了。而真正的凶手蜻蜓点水地操控着流言和办案队伍一步一步将本应立即侦破的案子磨成了积案。”

“可可是他图什么啊?”张贸想不明白。

花崇看见洪所长捧着文件夹走来于是朝张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就是郭枢。”洪所长翻开文件“挺干练的一小伙子嗨呀很多年没见着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今年40岁身高1米74。”花崇抬头看向柳至秦“郭枢和鲁洲安身高相差无几。”

“嗯都符合那组足迹的特征。”柳至秦道。

洪所长问:“什么足迹?”

花崇往窗外看了看问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郭枢的父母是葬在镇里吗?”

“是啊镇西有一片公墓哪家哪户有人去世基本上都是烧了葬在那儿。”

“那郭枢一走多年从来没有回来给父母扫过墓?”

“这……”洪所长显然是被问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还别说他好像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扫过墓。”

张贸说:“这太奇怪了吧?哪有十几年不给父母扫墓的理?他有那么恨他的父母吗?”

洪所长看了看花崇终于明白过来“你们你们认为郭枢有问题?”

洛城市局季灿一边絮絮叨叨发出令人不快的声响一边站在画板前作画。柯褚立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陪着她。

经过一系列的催眠治疗、心理疏导季灿已经逐渐回忆起嫌疑人的容貌却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肯不停在白纸上涂画。

地上堆满了被揉成团的纸旁边的桌上也铺满备用的和画过几笔的纸。在美术方面季灿对自己的要求似乎极高只要有一丁点没有画对的地方都得扔掉重来。

她的脸上、脖颈上挂着汗珠握着画笔的手有些发抖脸色苍白嘴唇时而分开时而被咬出血痕。

柯褚看了看时间温声提醒应该休息了。季灿却用力摇头一把捋起碍事的头发哑着嗓音道:“柯老师我我可以。”

女孩眼中赤红泪水附着在成片的血丝上说话时一直在发抖攥成拳头的左手上看得见泛白的骨节。

柯褚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如果无法坚持或者感到难受马上告诉我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季灿抬起手抹掉滑落出来的眼泪视线重新落在画板上。

警室里一时只听得见画笔的沙沙声响。

旧的画纸被撕掉新的画纸被铺上季灿边哭边画眼泪没有停止过右手也没有放下过。

一阵突兀的安静后她颓然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柯褚连忙走近只见画纸上俨然已经出现一个五官清晰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脚上穿的正是花崇前几日放在季灿面前的鞋。

“柯老师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季灿匍匐在地上不断抽泣“就是他!我错了是我害死了外公是我让外公走得那么痛苦……”

柯褚安抚着季灿尽力让季灿平静下来然后从画板上取下画拍摄之后第一时间发给了花崇。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照片上是二十来岁刚工作时的郭枢。手机上是四十岁风霜满面的郭枢。

十几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但若是细看仍能辨出这就是同一个人。

洪所长盯着花崇手机里的素描图看了许久肯定道:“他他就是郭枢!”

花崇放下手机突然犯了烟瘾点起一根烟直到抽完也没有说话。

线索几乎已经部串联起来了季灿见到的那个人是郭枢用王孝宁的腰带勒死王章炳的也是郭枢出现在楼梯间将梁萍撞死的人仍旧是郭枢!

至于十三年前的命案到底是谁所为也许只有逮捕郭枢才能真相大白。

洪所长一脸难以置信“不应该啊他挺好一个人怎么会怎么会和案子扯上关系啊?”

张贸也想不通“这么说其实鲁洲安早就遇害了郭枢杀了他还杀了胡有和胡香娟造成他畏罪潜逃的假象?现在又出来害人?可是为什么啊?他们不是朋友吗?”

花崇神色阴沉:“我也想问为什么。”

“郭枢学心理研究心理本来可以像柯老师一样帮助无数人到头来却连自己心魔都挣脱不了。”柳至秦适才挂断电话平静道:“曲副已经带人行动了。郭枢逃了十三年这回不能再让他逃掉。”

男人最近有些“手痒”总是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视线时不时在行人脖颈上游走。

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轻轻一刀就能完成从生到死的转变。

那些连挣扎都做不到的老人那个背着吉他的青年一刀划过去再鲜活的生命都会变成尸体。

医生的手术刀让人起死回生凶手的屠刀让人停止呼吸谁的刀更神奇?

想到“医生”他皱了皱眉后槽牙轻轻咬紧。

姐姐那个笨蛋为什么非要去医院工作?救人有什么好处?救得了别人救得了自己吗?

有的人本来就该死。

医生救了多少该死的人刽子手就要杀掉多少不该死的人。

否则这个世界如何保持平衡?

男人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揣在衣兜中的手阵阵发抖。

上头说这段时间不许“抛头露面”静待安排可是尝到了血腥味的手渴望再一次拿起用惯的刀。

男人审视着从眼前闪过的无数张面孔想起小时候从姐姐手中接过的崭新游戏机。

那时他沉迷于游戏一天玩下来出门走在路上看到有人冲自己走来都会条件反射地想要“出招”。

姐姐拍着他的头笑道:“你干嘛呢?”

他老实道:“想砍人。”

“瞎说!”姐姐捂住他的嘴“打游戏打出毛病来了?”

他挣脱开来“姐你不想试试吗?”

“试你个头!”姐姐推了他一把“小小年纪不准乱想再乱想我就把游戏机没收了!”

他连忙说:“我不乱想不乱想姐你别收我的游戏机。”

“以后我监督你。”姐姐想了一会儿说:“得给你买些温柔的游戏来玩省得你将来成为暴力狂。”

“姐有你在我怎么可能成为暴力狂?”他笑呵呵的“就算我真的成了暴力狂那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不要你保护你给我乖乖听话把游戏和现实分开!”

“知道啦知道啦!”

回忆戛然而止男人冷冷地笑了笑低喃道:“姐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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