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1 / 1)

旧梦 顾时戈 2628 字 1个月前

千千旧梦!

杜宪没想到陶景帆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先是有些震惊,然后开始心虚。

在陶景帆冰凉的眼神下开始心虚。

结果陶景帆又像没事儿一样闭上了眼睛,侧了侧身体隔断了杜宪愧疚的目光。

杜宪完全莫名其妙了。

这一夜,一点也不宁静,到午夜的时候,景帆发起了高烧,躺在病床上的人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杜宪一听到景帆的呻吟立刻就醒了过来。

疼。

好疼。

景帆一遍一遍地叫着。

杜宪立刻去叫来了护士。

等到打完一针止疼针剂,景帆也还是没有消停下来。

杜宪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女人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有种无能为力的沉重感席卷而来。

她还是一遍一遍地呻吟着。

杜宪发现景帆的身体疼得一直在发颤。

愧疚在视觉将痛楚具体化后越发地深刻起来,这种感受虽然是五味杂陈的,但绝对没有心疼。

又怎么会心疼呢,杜宪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爱上过这个叫陶景帆的女子。

哪怕他们曾经火热缠绵,曾经看过日出日落,曾经说过无数情话,更甚曾经有过一个没有出生的孩子,杜宪也没办法违心地说出自己曾经爱过他。刚出国那年,他的脑海里的确经常闪现过这个人的影子,但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

那场恋爱中,杜宪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但就算清醒,杜宪也还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和陶景帆有了肌肤之亲。

其实杜宪后来回想起陶景帆时的模样,也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陶景帆疼得一个劲儿落泪的模样。她哭起来眉心都皱成了一团,鼻子抽噎着紧迫地呼吸,嘴里也一声又一声地呻吟着。

疼。

好疼。

这一切,和今天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那天,陶景帆就算疼成那样,也没有说过一声“不”或者有一点反抗推拒的动作。

而现在,自己只不过弯下身子问他哪里疼,她都会偏过头躲在被子里。

如今就算意识不清,都还是不会忘记躲避自己、

此刻的杜宪如果还不明白景帆有多么抗拒自己,那他也不正常了。

幸好杜宪也识趣,两人后半夜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日医生进来查房时,杜宪也恰到好处地回避了。

“陶景帆啊,你这个是昨天做的手术,我看下伤口,”张医生示意护士揭开了景帆的被子帮她在几个伤口上换了药。

“你没亲属在,昨天刚做完手术我就想等你精神好点再给你说,现在我给你讲一下手术的情况。”张医生说话间杜宪也走了进来,景帆眼尖地看到杜宪的西装有些发皱。

她顿了顿,才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张医生身上。

“腹腔镜探查下,盆腔里有个包块,和我一开始的诊断相同,的确是个巧囊,昨天这个手术还算成功,但是我们发现你左侧输卵管有粘连现象,右侧输卵管也有些堵塞。我们也给你做了一定程度的冲洗,”张医生停顿了下,她眼里有一点遗憾,或者说惋惜。

景帆看到她的表情便有了预感。

“我们现在的建议是,如果你有怀孕的准备,就在这三个月和你对象努力一下,这也不能保证你怀孕,有三种可能吧,一个是正常怀孕,一个是宫外孕,一个是不孕。”张医生当医生很多年了,这种情况其实她以前也见过,但景帆现在的状况却和以前的病人完全不一样。

她不震惊,情绪也没崩溃,更没有打断自己的言语,她甚至没有哭。

只是冷静地坐在那,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一样。

“如果还是没有怀孕,你也可以在显微镜下再针对输卵管做一次治疗,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个治愈的可能不大,而且你人也受罪。价格和做试管婴儿差不多,一般你这样的情况,我们建议直接做试管。”

“谢谢你啊,张医生。”景帆在张医生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道了谢。

张医生又重复了一次:“你这三个月可以努力一下的。”

“嗯。”景帆点头后目送着一群医生的离开。

原来不能怀孕了啊,景帆嘲讽地弯起嘴角。

果然是报应。

她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杜宪,她突然有了想和杜宪说句话的冲动。

“你说这个是不是报应啊,那个孩子一定恨我吧!”她的眼眶突然刺痛了起来,眼泪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你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你在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不能怀孕了。”她抬手擦了擦泪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呢?”

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反复地剖开,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掰开窥视,掰开伤口的那个人或许是自己,或许是个失去的孩子,也或许是重新再遇见的杜宪。

鲜血淋漓,伤口溃烂。

疼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景帆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那个连风都带着冷意的下午,她躺在手术台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渐渐离开了她的身体。

头一天做b超的时候都能听到孩子的心跳啊,轻轻的,微弱的心跳。

在自己肚子里慢慢生长起来的生命,流淌着她和杜宪血脉的生命。

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景帆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答案了。

只是她也没想过,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原来,自己这辈子,真的只有孤身一人了啊,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生活,最后也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去,没有任何属于她自己的美好的回忆。

在这个瞬间,景帆恨杜宪,恨那个叫叶阑珊的女人。

但是她最恨的还是自己。

没有人强迫她的,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所以,这样的苦果,也要她心甘情愿地来承受。

哪怕,苦地她根本咽不下去。

人总有脆弱的时候,就算这些年景帆已经从头到尾地将自己武装起来,但现在她也忍不住心底破坏的*,她只想让杜宪一起感受一下这样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知道吗,我怀孕的时候,做了两次手术,两次都不能打麻药,第一次,是因为我想记住那种痛,记住自己失去孩子的痛苦。那天很冷呢,我在医院的时候就和现在一样,手不停地发着抖,”景帆将手抬在半空中,让杜宪看到自己身体发颤的反应。

其实她说话的时候杜宪就注意到了,她的牙齿都有一点哆嗦。

人在情绪太激动的时候,身体总会相应地做出一些反应。

“别说了。”杜宪有些不忍,景帆通红的双眼和惨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这两日没怎么进食,整张脸看上去都有点枯瘦。

她本身应该是很漂亮的。

杜宪回忆了一下,记忆力景帆一直是个有点羞怯的女生,她梳着高高的马尾,穿着淡蓝色的裙子,刷得雪白的帆布鞋,走在校园里无论到哪里,总有人能看到她清新的笑容。

但现在,她的表情却是狰狞不已的。

歇斯底里的疯狂,像是想冲上来撕开自己似的。

这一点杜宪还真没有猜错,陶景帆现在真的恨不得杜宪马上离开自己的视线,但是她不甘心。理智那根弦在精神和*的伤痛下尽数崩裂。

陶景帆只希望时光倒流,她多希望自己从来没和杜宪相遇过。

那样样,她就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外婆也不会伤心而死,陶子正也不会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你知道吗,第一次手术没做干净呢。”

有一秒钟,杜宪震惊了一下,因为景帆最后的这个“呢”字,景帆好像是江南地方的女子,话语间都有点语气助词,俏皮,又温婉。

但此刻却不是那种感觉,此刻是阴寒,冷漠的语气。

冷漠地带着些许憎恨的尾音。

“淤血一直没有排出来,我每天都怕得要命,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但是却一直没死掉。第二次清宫的时候,不能打麻药。我躺在那的时候,就知道报应来了。杜宪,你说对不起,呵呵,一句对不起,就勾销了我所有的痛苦吗?”

景帆看着杜宪,她的眼神锐利地像一把剑,笔直地插`入了杜宪的心里。

下一秒,在杜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利剑又接着被反手抽了出去。

“我只恨,这报应,为什么没有来到你身上。”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这些话对杜宪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虽然他想过自己年少无知的行为确实给这个女人带来了伤害,但他却没想过,原来她这么恨。

又怎么会不恨呢!

你毁了她的人生啊!

杜宪突然想伸手摸摸景帆的脸颊,那天在干妈的办公室看到她的时候,以为她过得很好,妆容精致,衣服和手包也都是香奈儿才上的新款,完全不像个病人。

后来才知道她的情况,原来她还做过流产手术。

杜宪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支撑下来的,尤其是刚见到自己时居然还是一副陌路人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和波澜。

后来谈起这件事她也表现若无其事,态度冷漠地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人都有侥幸心理,杜宪也曾侥幸地想过或许景帆真的不在意。

如果她真的不在意,或者忘了,那自己心理也会好受点的吧。昨天夜里,他都还是这个想法,还抱着一丝希望。干妈告诉他手术结果的时候,他也想过可以赔给景帆一笔钱,一笔做手术和做试管婴儿都足够的钱,只要景帆愿意,他甚至可以拨出自己一点股份赔偿给她。

只要这段过去,能真的成为过去。

结果,这真的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陶景帆是恨的,甚至恨得再也不想见自己。只是,这份恨意因为他的远离,被深深地埋藏起来罢了。

不知不觉地,杜宪真的一点点地伸手去触碰了一下景帆的脸颊,他想抱抱她,先给她一点安慰,又或许想从景帆伸身上得到一点点安慰。

就在他真的弯下身体想拥抱一下景帆的时候,她却突然张开了眼睛,眼角的泪痕还没有蒸发,漆黑的眼瞳满满地刻着伤痛。

从来没有那一刻,让杜宪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了痛楚。

一种让他整个人都感觉到麻痹的疼痛。

从左胸房传来的,清晰的,抽搐似的疼痛。

从脖子上传来的,尖锐的,针扎似的疼痛。

陶景帆咬了他,是陶景帆用尽全身力气咬的,咬地满口全是血味,她也没停下来。

杜宪也没反抗。

似乎是认命般地接受这样的惩罚。

好久,景帆才松口。可能她终于知道就算自己耗尽力气也不可能把那块肉撕下来吧。又过了会儿,她人才冷静了下来。

也许正是嘴里的血腥味让她冷静了吧。

那种毁天灭地的疯狂终于渐渐褪去。

“我很抱歉。”景帆用纸巾擦拭的时候发现自己确实太残忍了,而杜宪整个白色的衬衣领口都已经鲜血淋漓。

“你不要再来了,情绪波动不利于我伤口恢复,让张姨来照顾我就行。”

杜宪只“嗯”了一声就先离开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个女人在这两天已经让她震惊了太多次。

他也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来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