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湘君又没了出去的由头,在府中一禁又是四五日,眼见得考试时日迫近,她倒好,成日里翻看些闲杂书,吃吃睡睡,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似的,反而将自己多养了二两肉,看起来似乎比以往长开了些。
惜月从外面回来,带来消息,说是李婆子已经查了出来,问湘君是否要见一面李婆子。
湘君自是又支开了子娟,唤了李婆子进来。
李婆子一进这暖屋子便搓了一下皲裂的手,又忙给湘君行礼,湘君懒怠那些礼数,只唤了李婆子近前来谈。
李婆子跪坐在毯子上:“那子娟姑娘家里穷,又有个还没娶媳妇的傻子哥哥,近日里正为了这事儿闹着,前些日子子娟姑娘回家里,和她爹娘大吵一架,听说还挨了打,这才乖乖说回来取些钱回去,她爹娘才送了她回来。”
难怪前日里子娟告假回了一日家,昨儿来了后神色郁郁有些虚弱模样,原是在家中挨了打,到这儿来还不能露了马脚,湘君想了片刻,挥了挥手让惜月送李婆子出去,顺道吩咐了句:“拿支药膏子给李妈妈,这些日子冷得厉害了。”
李婆子一顿,看了看自己裂痕密布的双手,心下有些发暖,连忙又道了谢这才离去。
子青手里握着剪子,有些愤恨之情:“那主子是否要处置他了?”
湘君摇了摇头:“留着吧,谁家里没些难事儿?”细想一下,只怕子娟这些日子又要坐不住了:“这些日子看紧了她,还有那罐子酱查出来了没有?”
子青道:“她看那罐子酱看得紧,婢子想想办法。”
湘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此事,只窝进大靠枕里翻了卷书,心头却生出些烦闷来,子娟的事儿确实让她有些头疼。
子青默默看了眼面色阴沉的湘君,在原处握着手里的绣花绷子又走了两步后再说:“此刻惜月在厨房里,不如婢子去看看。”
湘君打眼瞧了眼子青,若是能在考试前处置了此事是最好不过的了,便笑了笑:“快去!”
子青领了话快步打帘子出去。
回廊之后,两树红梅艳丽绽放,梅树后面两个纤巧婢子正在交谈。
“红棉姐姐,我手里有主子写给孟夫子的书信,烦请你告诉孙姨娘。”子娟一把捉住红棉的手,眼中含着泪珠,无比恳求模样。
红梅细长的眉眼瞧见自己被握住的手,露出几分鄙夷与不耐烦,猛地抽手,用帕子擦着手:“想不到你还有那些,怎么没送给孟夫子,你就不怕你主子问了孟夫子么?这假的可不要。”
子娟缩着手,像是只胆怯的老鼠,她怕红棉,红棉像只公鸡,长得又美,素来看不起她,可她被家里人逼得狠了,如今也是没了法子,“她给孟夫子写信,总是费心神,写了十来封也只会挑出一封最好的让我送去,其余的都烧掉,我私藏了两封在手里。”
红棉原本以为子娟是扯谎,可听子娟这般说,倒还可能是真的,心头思虑一番后,又拉着细细的唇笑了:“那我去给姨娘说说,你把书信备好。”
子娟连感恩戴德地应下,红棉恶心子娟这模样连道行了,也懒得多搭理,扭身就走。
子娟拿着帕子拭了拭泪,也转身朝这廊内走,才穿过圆月门,就看见子青笑意满满瞧着她。她恐惧地朝后小跌了一步:“子青你怎么在这儿?”
子青丰腴的唇一翘:“你在和红棉说什么?”极重的双眼皮一垂,寒风过门,刮得子娟毛骨悚然,急忙将子青的手一捉:“子青,你别告诉主子,我没害主子!”
子青厌恶地看着臂上那双手,猛地将子娟一推,子娟朝后一跌一屁股落在地上后依旧不肯放弃,匍匐着身躯抱着子青的腿,恳求道:“别告诉主子,主子会杀了我的!”
“你这蠢货,早就大难临头却还不自知!”子青一手捉住子娟头上的双螺髻,拉扯着子娟的头皮。子娟疼得龇牙咧嘴,仰头看着子青,见子青笑得明艳,越发毛骨悚然,子青从来是笑脸和善,即便是发怒也从没有过这样的尖锐笑容,她哭出一句:“你救我。”
子青咯咯直笑,猛然凑近子娟:“告诉我你和红棉说了些什么,你这些年和孙姨娘都干了些什么,我想想会不会救你。”
子娟呆呆仰望着子青,子青想知道她的秘密,可她若是给了子青,那孙姨娘那头怎么办?她的爹娘和傻哥哥怎么办?
子青瞧她呆愣,猛地一踢她胸口,将她踹开,掸了掸裙摆,轻飘飘道:“那就不必多说了,你还是亲自和主子请罪吧,依着主子的性子,不过就是将你发卖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子娟脑子里灵光一闪,既然手里有几封,不若......当下就急忙唤道:“子青,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别告诉主子!”
子青回过首来,鹅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主子,子娟自尽了!”
湘君睡得昏天黑地,猛地听见子娟自尽,砰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外面还有些昏暗,屋中还不敞亮,可足够她看清床榻前惜月的一脸焦急。
湘君来不及想子娟为何自尽,连吩咐惜月给她收拾,惜月手上快,搭了条裙子,外面披了件斗篷就扶着她去隔壁。
隔壁屋乃是三个婢子共居之所,一张长塌占据了半间屋子,足够三个女儿睡了。
此刻屋中正掌了两盏灯,子青正守在床榻前,一瞧见湘君来就立刻过来,睁大了眼唤了句:“是我逼死她的,是我逼死她的!”
湘君有些疑惑,问道:“你怎么逼死她的”
“我拿了她的酱,她看见了,我告诉她我拿去查,她就怕了,我回来她就吞酱自尽了!”
吞酱自尽?湘君有些疑虑,又见子青面色苍白,额上有些细密汗珠冒出,像是点点水雾,料想子青是被吓得厉害了,便压下心头的那股疑惑,伸了伸手拍了拍子青的肩膀,只觉得子青双肩抖动得厉害,她又略微皱眉安慰道:“不干你的事,让我先看看她。”
子青摇头哭泣道:“若不是我拿了她一罐子酱,她怎么会死?”
湘君看子青在这儿受了惊吓哭哭啼啼,也不好再怪她,只好吩咐了惜月扶着子青,自己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瞧。
被子下女儿的青丝散乱,一张死白的脸上双目圆睁,怀中还抱了一罐子酱,哪里有清清秀秀巧笑妍妍的模样,湘君偏了偏脑袋,到底心头还是升起来一分复杂之情,略微叹息一声,吩咐了一句:“去告诉侯爷和孙姨娘,这院子里有人自尽了!”
惜月应下后将子青扶去湘君的房间里坐着,湘君转身打量着这间屋子,梳妆台上胭脂还来不及合上,好像还带着人的暖气儿,可人却是真的硬邦邦地倒在了床榻上,她拉开匣子,呵,点金簪子、翠玉耳坠子、银镯子都还在。
她默默看着子娟这匣子里的三件东西,怎么也想不通子娟为何自杀?真是子青所说的是害怕而自尽?怕归怕,她又不会杀子娟,子娟何必选自尽来应对?
“死人!还真长了本事!”
“长姐逼死婢女了?!”
门外一阵喝骂声响起,湘君揉了揉额头,这事儿已经够麻烦了,还要应付周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