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胡乐起,着胡袍的男女旋转起舞,裙摆因旋转而成轮圆,舞人之中有一人胡裙上彩绣斑斑,满头细柳条大小的小彩辫子格外出众,像是众位舞者簇拥的一颗花蕊。
如此精妙又带淳厚的胡旋舞让湘君不由得看得入了神,盯着那“花蕊”细瞧去,正逢那双湛蓝的眼珠子一勾像是要摄人魂魄,湘君一叹,果真是胡姬如花,目光又越过层层叠叠的胡袍,瞧见对岸的男儿们一个个都看得十分入神。
她抿唇但笑了笑,只怕这女子又迷了在场不少青年士子的眼,目光流转间瞧见有个站在屏风旁的小宦臣正趁着众人不注意抬头打量着那方青年士子们。
湘君凝了凝眉,这稚嫩小宦臣的身形似乎与阳平公主有几分相似,心头一念,难道.......又摇头一笑,谁会在意一个站在屏风旁毫不起眼的稚嫩宦臣?便是有发现了的,也不一定认识,便是认识也不一定戳破。
“你笑什么?”昌平郡主看她摇头轻笑,忍不住就出口相问。
湘君抬眼瞧着跳胡旋舞的舞姬:“我在想这胡姬会花落谁家?”
“花落谁家?”昌平郡主也盯着那胡姬瞧,胡姬不同于长安土生土长的女人那么保守传统,他们热情明艳,更容易拨动男人心弦,她的父亲就有两个胡姬,平日里也宠爱有加,想到此处便有些看不惯这胡姬,只一掀嘴皮子冷冰冰道:“这些青年士子们可比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好多了,这胡姬的运道好。”
湘君垂下眼皮不可置否,人这一生太长,说不清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事。
一曲舞毕了,舞者退去,众人拍掌喝彩,又是一阵推杯换盏饮酒笑闹声。
又过了一刻,帘内人传令宴会毕,众人又拜下去,云锦鞋履从面前经过,她鼓起胸中的那股气息抬首瞧了眼,年青女子面上覆纱,而她身旁高贵的女人目光悠远瞧着前方,又仿佛察觉到她的眼光,余光轻轻一扫下,她慌忙又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一场宴席散去,众人相互道别后离去。
湘君带着周黛黛同昌平郡主出殿,周黛黛依依不舍地瞧了眼孟庭华,娇娇唤了句:“孟姐姐,若是空闲,我能来找你么?我怕她。”
怕她?湘君忽然笑出声,这个“她”难道就是她?
昌平郡主敛着眉头,问了句:“怕谁?这世上你还有谁不怕?”
周黛黛咬了咬唇,像只柔弱的羔羊对着孟庭华,孟庭华响起方才湘君那股气势,也就信了周黛黛害怕,拍了拍周黛黛的手笑道:“这是自然。”
湘君不搭理他二人的“情深义重”,只等二人说完后再出殿。
三人出得殿来,长长的台阶摆在眼前,湘君只能将胳膊架在昌平郡主的肩上慢吞吞朝下去,唯独不敢去靠周黛黛,她是怕周黛黛一个不小心让她从这几百阶上摔下去。
周弘同梅若寒出门正瞧见湘君艰难下阶梯,嘴角反倒有些发笑,转头吩咐了一个婢女:“去使个檐子来,将周家大娘子送出去。”
梅若寒也顺势叫住了湘君几人,一双细眉轻轻挑起:“等些时候吧,清河王已经吩咐人给湘君使檐子去了。”
三人呆了一呆,清河王吩咐人使檐子?湘君是有些发懵,不过看了看梅若寒,仿佛又能够摸到些门道,周弘是要走迂回道路追求神女了。
周黛黛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为什么周湘君总能得到些了不起人物的青眼?
湘君道谢了几番,清河王只点了点头便和梅若寒一同离去了。
昌平郡主悄悄问湘君:“你怎么和七叔叔这般亲近了?”
湘君也摇了摇头,随即又道了句:“许是梅将军同我有些渊源吧,我亦不太明白。”
“梅将军?”昌平郡主细细想了想,也没想出梅若寒到底能和湘君有什么渊源,只能疑惑道:“她祖籍洛阳,和你有什么关系?”
湘君想了一遭,琢磨出她的亲人也就只有晋阳侯那边是洛阳的,难道梅若寒和洛阳那边的亲戚有关系?这还是个意外收获咯?立时又察觉周黛黛在身旁,连拉了拉昌平郡主的手使了个眼色:“或许只是同情我瘸了。”
昌平郡主心思机敏,也就不再追问,只笑道:“你这瘸了,倒让人心疼起来了。”
“你可别打趣我,谁爱瘸谁瘸去,我可不想瘸。”
周黛黛在一旁竖着耳朵听,想听出湘君到底和这些贵人们什么关系,还没听明白就让人岔开了,只能瘪了瘪嘴。
二人说着话,檐子已经使来,由于只有一个,便是湘君坐了上去,周黛黛板起一张脸向那一旁的婢女问道:“怎么只有一个?我坐哪里?你瞧不上我不成?”
那婢女哪知道还有人这样无理取闹,被她一逼,只能垂首道:“王爷只让人使了这一个。”
“你是拿王爷压我么?”
婢女连连道不敢。
湘君实在看不下去周黛黛这股尖酸的小家子劲儿,便道:“你若是非要使檐子,就上我这个去,和个小婢子使什么脸色?”她倒要看看周黛黛是否敢爬上檐子去。
周黛黛果然凝了凝,又瘪嘴委屈万分模样:“你明知我不和你抢檐子,你这般说是要让人说我无理取闹么?”说罢,牵着裙摆嗒嗒地朝台阶下跑去。
湘君反倒错愕,她反应这么激烈干嘛?余光又见藏青长衣的孟庭轩正凝了眉头瞧着她,她又觉好笑,怎么每次周黛黛委屈,他都能撞见?
昌平郡主也瞧见了孟庭轩,忽然生出一股笑意:“只怕又是我见犹怜。”
湘君轻“哼”一声,坐进檐子里:“咱们可得走了。”
孟庭轩眼光随着那檐子去,眸中有些无奈闪过,站在一旁的孟庭华瞧见孟庭轩目光追着檐子,讽刺一笑:“莫不是真看上了那个牙尖嘴利的瘸子?”
“什么牙尖嘴利?”他深皱着眉头,脑海里却浮现了那日在梅廊中她驳斥众人的场景,确实牙尖嘴利,一瞬又抿直了唇:“又不是真瘸,一个高门贵女,怎么就说起这粗鄙之语!”大步走下了台阶。
“唉!你!”孟庭华气得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