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便是关明溪随李衡辞进城之时,市井中便传了开。
事关京中两个名气之大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传到了许多人耳里去。
可笑的是,有人深信不疑。
关明溪沉了脸,关子茹还真是做好了准备,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康王冲着李衡辞去,关子茹冲着她,两人共赢的局面。
只是未免太过雕虫小技,她关明溪既不会寻死觅活,也不会躲在院子里不敢出去。
潘四娘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是好!”
抹黑的话说出去容易,要想擦白便难了。
“我还是寻了个交好的小厮,给了点吃酒的钱,他才同我说起的。”阿贵也心知此事非同一般,挠了挠头继续道,“先是从走卒贩夫中传出,娘子是知道的,他们走街串巷。”
关明溪没说话,眼珠子盯着桌上那只香炉,这会儿安神香已经燃尽。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屋内一时间屏气凝神,关明溪正低头沉思,有小厮来报,说是张夫人和张状元来了。
张夫人和潘四娘交情好,所以每次来往也不需要提前知会,小厮的话音刚落,就听着张夫人的声音。
“四娘,我听外头传得绘声绘色,还有鼻子有眼儿的,我可不信那些东西。”
巧儿开了门,张夫人这才发觉关明溪也在,一时觉得失言,就像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
关明溪莞尔一笑,略过这话不道:“伯母怎么这会儿来了?外面天这么凉。”
张舟远紧随其后进了屋,神色肃然。
“二娘午后回来的?”
也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闹得满城风雨,这手笔颇有些像康王所做之事。
真假千金便当初康王一手谋划,消息才会传得这样迅速。
张夫人由刘婆子引着坐了下来,叹息一声才道:“坐马车来的,倒也不冷,我就是想来问问是怎么个事。”
她又指了指张舟远:“我儿见我出府,也跟着来了。”
潘四娘眼神黯淡下来,双手叠在一起:“竟是传到了你耳里去……”
张夫人也不常出府,张大人又是朝廷官员,这样说来,这没头没尾的事倒传得沸沸扬扬。
“方才阿贵去打听回来,我们才知晓的。”关明溪抬眼对张夫人道。
“你嫂嫂呢?”
“嫂嫂还在法兴寺里。”
张夫人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你嫂嫂当真有孕了?”
“前些日子才查出来的,月份还小,便没有声张。”趁着这风头赶了来,潘四娘怕张夫人有了芥蒂,便实话实说,“孩子已经没了,在法兴寺养着,二郎昨日上的山。”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通混在一起,更加容易蒙蔽世人的眼。
张夫人惊呼一声,心下想了半晌,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六娘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是,我现下就是忧心二娘,女儿家名节最是重要,平白无故被人泼了脏水,这往后可如何是好?”潘四娘一时情急,也顾不得有外男在此。
说到底她只是一介深宅妇人,这会儿自是乱了阵脚。
张舟远进屋只说了一句话,便再没开口,听完后忽地道:“要想谣言不攻自破,便只有一计可施。”
众人眼光聚集到他身上,他只觉脸上有些发烫。
“哪一计?”
“二娘要是此时定亲,在京中四处散播……”
说没有私心是假的,要想短时间内找到一个与吴家门当户对,又极为可靠的男子,难上加难。
不论假戏真做,或彻头彻尾都是假戏,于他张舟远来说,这主意私念不少。
关明溪皱着眉头看他,语气生疏不少:“状元郎此计可行,只是我不愿。”
潘四娘欲言又止,低低叹息一声没插话。
张舟远反问道:“二娘有合适的办法?”
“并无。”关明溪敛了眸子,“只可惜状元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张夫人这会儿也坐不住了:“二娘,我知道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只是有些事,一个人终究是抗下不来的。”
“我知道伯母为我好,只是要定亲,此事事关重大。”
几人心照不宣,便是巧儿也看得明白,这人选除了张舟远,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关明溪又继续道:“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拉他人下水。”
这话拒绝的明明白白,张夫人也再不能腆着脸劝话。
张舟远自然也懂,只是他还是想争取一番:“只要二娘点头,我张家一定明媒正娶,三书六聘,不日便能将亲事定下。”
他一番话说的郑重其事,窗外窜进来风卷着烛火飘荡,关明溪不由瑟缩了一下身子。
不知是为他这话还是这风。
屋内众人一时哑然。
潘四娘自己也陷入进退两难,一边她觉得可以将关明溪托付之人,一边又是关明溪异常坚定的决心。
她猜不透女儿的心思,也无法阻止。
过了良久,她才朝着张夫人道:“罢了,儿女大了,也轮不到咱们替儿女做主,此事也勉强不来。”
张舟远像是没有听见,牢牢盯住关明溪的脸,等她一个答复。
关明溪浅浅的吃了一口茶,说道:“谢过状元好意。”
张舟远眸间无神,过了好半响才回道:“我这话既说出去,便没打算收回来,二娘何时改了主意,何时再来寻我。”
他说完起身,朝潘四娘拜别,走时身子像是有些弯曲,不复意气风发的模样。
张夫人有些心疼自家儿子,十分不解关明溪心里所想,论样貌、论才学,这京中能比得过张舟远的两只手也能数的过来。
那些个朝中重臣,家中儿子不是好打架斗殴,便是流连街头,日日没个正经。
大家有目共睹,张舟远今后必定仕途开阔,今后要是能给个关明溪诰命之位,也不算辱没了她。
关明溪磕了茶杯,道:“此事因谁而起,便要因谁而了。我去一趟王府。”
“二娘,这样紧要关头,你要是去了王府,那不是特意将话柄递给人家!”潘四娘站起身来,要将关明溪拦下。
“不许去。”潘四娘头一次否定了关明溪的话,转身朝阿贵道,“去将东家找回来商议此事。”
阿贵应了是,却被关明溪喝住:“阿娘,我不去便是。”
“说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那些人嘴碎,也不过乘一时口舌之快,咱们又何必同他们计较,没得正中他们下怀。”
她走上前来,站在潘四娘身侧,又道:“我方才是想明白了,我们越慌乱,暗地里想看我们笑话的人,就越得意。”
潘四娘觉得此话说的有理,张夫人倒是从话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二娘,你知道是何人做的?”
“不知,但伯母仔细想,我一个酒楼之女,谁会费尽心思来害我。矛头对准的不过是善王。”
关子茹的事她会瞒到底,便不会这时说漏嘴,这话说一半留一半,让人心安一些。
“言之有理,我和你娘倒是比不上你半分。”张夫人拢了拢袖子,苦笑道,“我儿说的话,二娘还是忘了吧。”
他喜欢关明溪这个姑娘。奈何人家不喜自己儿子。倒是苦了痴心人,却也不能让关明溪心中有隔阂。
潘四娘默了默:“善王那头,二娘打算如何处置?”
“走一步算一步,接下来我们只当不知此事。”关明溪唤了巧儿,又道,“吩咐下去,咱们吴家的人,出门要是碰见胡言乱语之人,不要上前争执。”
她伸出葱白手指,点了巧儿的额头:“主要还是你,万不可真的上前去撕了人家的嘴。”
“娘子,那这口气你就这么咽下了吗?这脏水泼到身上来了,还不擦干净。”巧儿没听懂关明溪说的什么,她一根筋转不过来,只觉得怒气上涌。
关明溪也没指望着今日将她说通,沉了脸道:“你去做便是,如今我在明她在暗,但真要是闹大了吃亏的还是我。”
“二娘说得对,巧儿去做吧。”潘四娘发了话,巧儿才歇下气焰。
张夫人见天色不早,也出言告辞,临走前留下一句来:“我家大人也是个通情理的,四娘要是需要帮忙,我必不会推辞。”
两人凑着说了几句体己话,张夫人才带着笑意走了。
关明溪琢磨着今日这场闹剧,关子茹无非是想坏她的名声,因为她便是名声发了臭离的京。
康王那头也清楚得很,李衡辞不会任由京中那些个污言秽语,最好的法子便是张舟远方才说的,定亲。
而官家不会允许李衡辞娶一个民间姑娘,最终若是父子争斗,得利的便是康王。
关明溪撇了撇嘴,冷不丁道:“还是没逃出来。”
潘四娘侧了侧头:“二娘在说什么?”
“没什么。”她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色,道,“该用膳了,我去做饭吧。”
吴家总算是消停下来,与此同时,善王府又没了宁静。
李衡辞手下捏着信笺,手指攥得紧紧的,骨节都有些发白,末了才道:“备马,去康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