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草草用过饭,关明溪回到家中已是末时。
她径直去了东厢房,潘四娘恰好午后小憩起身,见到关明溪默了一瞬,由着刘婆子给她穿衣裳。
半晌才道:“人没事便好。”
而后又问:“我听说善王也在?”
“嗯,公主去请的。王爷带了太医来。”关明溪接过刘婆子手里的外衣,轻轻浅浅地在潘四娘耳旁说着话。
潘四娘张开手臂,任由关明溪给她系腰带:“那咱们吴家又欠下人情。”
“事发突然,还好有众人相助。”
“今年都是些什么事儿,还是赶紧过去,我这老婆子经不住这一日日的……”潘四娘又有些后悔那日没跟着一道去,想想现在后悔也是无用,独自纠结罢了。
关明溪顺话赶话:“阿娘年货备了多少?明日我同你一道出去走走。”
“嗯,也好,还没备齐呢。”
潘四娘将衣裳穿好后,母女俩便坐着吃茶谈话,都心有灵犀没再提烦心事。
早前做的安神香燃在香炉里,烟雾袅袅,又有安神之用,关明溪撑着头都觉得有些困顿。
“你要是累了,便回屋躺会儿。”
关明溪摇头:“不了,这都快用晚膳了,睡下去可就起不来。”
“呸呸呸,什么起不来,尽胡说。”
关明溪手里抱着汤婆子,手心都出了薄汗:“阿娘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去做。”
“也没什么想吃的……”
屋外传来一道脚步声,紧跟着阿贵的声音响起:“夫人、娘子,善王着人来送东西。”
关明溪瞌睡虫都走了大半:“进来。”
阿贵手里捧着一个青色丝绸包袱,道:“一个侍卫送来的,说是咱们二娘在法兴寺脏了绣鞋,王爷便买了来。”
“人呢?”
“已经走了,送到守门的小子手里便走了。”
“来,给我瞧瞧。”
巧儿接了过来,递给关明溪。
包袱里果真着两双绣鞋,关明溪拿着随意比划一番,潘四娘见此便皱眉道:“这鞋瞧着尺寸刚好。”
关明溪也点头:“好像是差不多。”
“二娘要收下?”
“不好看么?”
潘四娘认真看了一眼她的神色,怔怔道:“好看。”
“你要是喜欢便留着。”
关明溪让巧儿收起来,送去西厢房。
她和阿贵一道出了门。
阿贵回头看了四周无人,鬼鬼祟祟地拉了巧儿的衣袖:“咱们娘子怎么从法兴寺回来,就变了个人?”
“胡说八道,我和娘子日日在一起的。”
阿贵撇了嘴:“我还以为娘子不会收善王的东西。”
“你懂什么,善王一心一意,咱们娘子又不是配不上他。”
巧儿神经大条,反倒是阿贵细心些,他琢磨了一会儿,又道:“我说怎么觉得哪里瞧着不对劲,还真是……”
巧儿睨了他一眼:“我同你讲,娘子说了这事可提不得,没了败了名声。”
她虽然不懂其中深意,却也知道轻重,便顺嘴嘱咐了一番。
阿贵一想,也是,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们不管好嘴巴,指不定外头说多难听。
两人在这为关明溪操心,潘四娘就更愁了。
屋子内摆着果子蜜饯,潘四娘却一口也吃不下。
“二娘,善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咱们清清白白的姑娘,这东西也不能乱收。”
关明溪没有那些个封建残余思想,也不打算说服潘四娘,毕竟已经是几十年刻在骨子里的。
“阿娘无需担忧,我自有分寸。”
“话是这样说,我做娘的又怎能不担心?善王可有许你侧室之位?”
潘四娘这样问也是情理之中,当初关明溪有奉恩侯府做后盾,正妃之位也信手拈来。
京中成婚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更别提王爷要求娶的姑娘。
此一时彼一时,不说李衡辞如何,宫里的又会怎样看待关明溪的身份。
“没说什么侧室不侧室的,阿娘你担心也是无用,我会顾好自己。现下你紧着身子,嫂嫂回来还得靠你开解开解。”
关明溪将话头引到了徐六娘身上,潘四娘这才暂时没想她的事。
她靠在潘四娘肩头,微微撒娇道:“阿娘,我想吃合义斋的糕点。”
“好,让阿贵和巧儿去买吧。难得你有想吃的东西。”潘四娘笑容挂在嘴角,抚了抚她的发丝。
刘婆子唤人来吩咐下去,是以阿贵还没歇脚便带着巧儿马不停蹄往外走。
潘四娘无事,拿了绣花的样子说要教教关明溪。
关明溪在侯府不喜,从来没有认真学过,这会儿潘四娘亲手要教,便来了兴致。
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
潘四娘在闺中时,绣活算不得多好,与关明溪比自然强了许多,方才不知为何,心里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闲来无事,便想着绣点东西打发时间。
关明溪偏头仔细学着,却发觉着实有点难,样子全靠脑袋自己想,又要留意着手下,别戳了手指头。
待她好不容易歪歪扭扭绣了蝴蝶的翅膀出来,巧儿才拿了油纸包的糕点回来。
她脚步有些急切,关明溪没在意,铺开了手上的绢布,朝巧儿招手:“你瞧,我刚刚跟阿娘学的。”
虽说是丑了点,可还是看得顺眼,毕竟第一次认真做,关明溪还有些满意。
巧儿没应声,一张俏脸皱成了老太太,也不顾潘四娘在这,插着腰气哄哄地道:“娘子,你可知我出去遇到了谁?”
“谁呀?惹你生气了?”关明溪这才抬眼看了巧儿的神色,不过也没上心,她向来火气大,沾了些什么便会气恼半晌。
刘婆子砸了嘴:“巧儿,怎么和姑娘说话的!”
巧儿那股火气没下去,拍着胸口道:“瑞和楼隔壁三个铺子,那家卖折扇的李大娘,也在义和斋买糕点,我还冲上去给人家笑眯眯叫了声好,你猜人家怎么说?”
关明溪挑了眉头,轻声问:“说什么了?难不成说你脸上沾了饭粒。”
伸手不打笑脸人,关明溪还真想不到她会说什么,将巧儿气成这幅模样。
“哎呦,我的好娘子,你快别打趣了。”巧儿委屈道,“那李大娘说你在法兴寺上头做了羞耻之事,她家还有未出嫁的姑娘,让我离她远些。”
“说你借着祈福的借口,和嫂嫂一同去了法兴寺,为了与他人苟……苟……”
巧儿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关明溪知晓她性子,一直以来也没刻意压着,可那样难听的话她卡在嗓子眼,还是说不出来。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巧儿只觉关明溪的嘴跟开了光似的。
潘四娘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巧儿?那李大娘与我们也是老相识了,又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夫人,别说您不信,就是我也没想到,瞎话张口便来,要不是阿贵拦着我,我非要把她嘴给撕烂了去。”
关明溪也收敛了神色:“她还说了些什么?”
巧儿嗫嚅着嘴,泄了一口气才缓缓道:“她还说咱们娘子巴巴地想往善王床上跑,跟去了法兴寺,在佛祖面前也不害臊,说被嫂嫂撞见后,吓得滑了胎。”说着碎了一口,这话脏嘴。
“她又是从何得知六娘有喜的?”潘四娘这会儿也气得不轻,先不提徐氏,便是关明溪未出阁的姑娘,引了这样的话头来,洗都洗不清。
她当即便起身,朝刘婆子道:“给我拿褙子来,我倒是要去瞧瞧这李大娘是何意,居然敢这样编排二娘。”
刘婆子也吓得不轻:“咱们娘子一清二白,白的哪能说成黑的呢?”
巧儿虚拦了一把:“也不止她这样说,我去义和斋时,有好几位夫人姑娘,她们朝我指指点点,离我老远,像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她说得嗓子眼儿发干,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阿贵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我真是同她们闹起来,只怕是要传得更难听。”
“阿贵去哪里了?”关明溪心下一沉,按理来说,他们午时才进城,消息又怎会传得这样快,难不成早就传开了?
“阿贵将我送到门外,他就去打听消息了。”巧儿愤恨得要命,又有些后悔方才没能让李大娘住口。
“好了,那便等一等。”关明溪指了一个小杌子,让巧儿坐下,又将潘四娘按回了太师椅上,“阿娘莫急,看阿贵怎么说。”
关明溪对无风起浪的说辞,倒没有巧儿这样大的怒气,只是既然来了这里,便要遵守这里的规矩,比如女子的名声。
她不能让吴家蒙羞。
潘四娘坐立不安,茶水也没喝上两口。
外头冷风四窜,好在还没下雪,几人候着阿贵,只觉时辰过得比寻常都要慢。
天边擦着黑时,刘婆子点起烛火,阿贵才回了宅院。
他径直往东厢房来,手刚碰上门框,巧儿便已经开了门:“夫人和姑娘都等着呢!打听到什么了?”
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阿贵本就神色难堪,总之关明溪见到他的那一刻,便心头“咯噔”一跳。
“外头私下里传得绘声绘色,说咱们二娘在法兴寺做了愧对佛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