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 / 1)

夜深人静,善王府的书房灯火依旧明亮。

李衡辞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茶盏,钟大夫站在屋中,这时脊背有些弯曲。

明明也是见过许多大人物了,上头那位却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人不敢抬头。

油灯“刺啦”一声细响,屋内光线瞬间暗淡一分。

“坐。”

冷冷吐出一个字,却叫钟大夫愈发诚惶诚恐。

他是在床榻中被抓起来的,年过半百的年纪,险些吓了个半死。又在这冰凉的夜里,辗转几条街道,被拖到了善王府来。

善王是什么人,京中谁人不知,手起刀落便会掉人头的王爷。

饶是见惯了世面的钟大夫也不由得瑟缩了脖颈,不知是窗缝漏进来的风,还是李衡辞眼角余光的冷。

李衡辞瞧着精神抖擞,一看就没病没灾,自然不是青塔来看病的。

来后一句话不说,现下又哪里敢坐?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揖礼:“王爷,夜凉如水,还请明示。”

李衡辞将茶盏轻轻磕下,又道:“请坐。”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得语气不容人质疑。

钟大夫缓缓坐下,逸风端来一盏热乎的茶。

李衡辞见他喝下一口,才道:“你昨日可是诊治了一位有身孕的妇人?”

“是,徐家娘子,瑞和楼吴家的儿媳。”晾了这么久,李衡辞这会儿问话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只是善王大费周章将他召来,定不会是为了听这么一句,于是钟大夫便等着他继续发问。

“瑞和楼的二娘,你见过了?”

要说钟大夫方才还不得要领,这下全都明白了。

从前都说关明溪多么看重与善王的婚事,这下倒了个个儿,传言倒有几分可信,善王常去瑞和楼用膳,便是为了关明溪去的。

“娘子关心嫂嫂身子,问了几句话,王爷想知晓些什么?”

“你走前可是朝二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李衡辞话中有话,这大冬日的,钟大夫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早就说了,善王手段非同寻常,钟大夫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做大夫的,都爱沾些喜气。小娘子出手大方,又性子极好,我便多嘴说了一句。”

李衡辞见目的达到,头朝后仰了仰:“嗯?说的什么?细细讲来听。”

钟大夫眯着眼回忆起来:“前两日有个小厮打扮的小子,来我医铺给了一锭白银,说是他家姑娘出去玩耍滚下了山坡,请我上门前去看病。”

“又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怕我传了出去,便蒙了眼上的马车。东拐西拐,也不知拐去了何处,后头我见那娘子眼熟得紧,回了医铺才想起来是谁。”

李衡辞挑了眉头,接道:“奉恩侯府的嫡姑娘,关子茹。是也不是?”

“是,王爷英明。”

“你都同二娘说了?”

“没,只说了一半,在下也怕引火烧身。”钟大夫话是这么说,只怕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不向关明溪提那一句,又怎会到如此地步,还让善王亲自来问。

这会儿倒将自己架在火上,上不得下不得。

“二娘聪慧得很,只怕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李衡辞提起关明溪,眼睛多了一分神采,嘴角微微勾起。

钟大夫当然没看清,也不敢看,只顺着他的意思道:“小娘子是个伶俐的。”

“那日去见你的小厮作何打扮?”

“和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厮一般无二,青衣灰帽,相貌也普普通通。”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钟大夫没敢立刻回话,便沉着眼又想了想,还记得那小厮出手阔绰,嘴巴又严实得很,多问一句都不会透漏。

要说特别,便是看着脚下步伐沉重,却走得极快,身形也壮实些。

李衡辞听后便挥了挥手,逸风见此递过来一袋儿银子,开了门:“大夫请,外头有马车送你回家。”

钟大夫这几日银子收了不少,是祸不是福,善王大半夜里给的哪里敢要,朝李衡辞行礼后便走了,腿脚比什么时候都要利索。

房门一开一合,灌来一阵风,吹起案几上被砚台压着一角的书信。

书信是皇城司勾当官马安所写,所言康王三番五次将派去跟踪的察子甩了。此事还未报给官家,便被宫中曹皇后拦了下来。

李衡辞盯着这信看了许久,逸风将门关上,回头道:“王爷,这大夫当真可信?”

“信他也无妨。”李衡辞捏起这轻飘飘的纸,“马安说我那好大哥有异动。”

逸风定睛一看,心下了然:“王爷认为关家嫡女是康王所为。”

“你说,他救下关子茹存的什么心思?”

“不敢妄言,不过,想来也没安什么好心。”逸风跟在善王身边多年,对康王自是鄙夷至极。

灯火映在李衡辞的脸上,他冷笑一声,将信纸燃了一角,看着飘起来的灰烬:“还真是费尽心思。”

逸风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轻声道:“察子来报,二娘出瓦肆后,便让巧儿前去张府。张舟远将有误的史书修撰完毕,跟着她去了瑞和楼。”

“明日去瑞和楼用膳,带上容纯。”

“是。”

关明溪一早起身,让阿贵驾马车,带着巧儿一起出了宅院。

“娘子,咱们要去何处?”巧儿懒懒打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甜水巷在内城,关明溪嘱咐了阿贵将她们送去外城,是以巧儿迷惑不解。

“内城皇城司的察子遍布,关子茹应当不会住在内城。”

钟大夫提起回到医铺估摸着去了一个时辰,就算是在马车绕了几圈,这距离也决计不会太近。

外城大多住着做些小生意的百姓,宅院不大,一条街上得有上百户人家,藏匿关子茹这样的罪人,再好不过。

巧儿瞌睡醒了大半,惊道:“娘子怎么亲自来找?不是请了状元郎帮忙么?”

“张舟远愿意帮我,那是欠下人情,可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关子茹恨她,也恨奉恩侯府,指不定……指不定还记恨着吴家人。

她现在就是躲藏在暗处的蛇蝎,谁也不知道她何时会窜出来咬人一口。

内城外城城墙壁厚,旁有一条宽宽的护龙河,出了城门便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不过街头小贩依旧不少,卖孩童玩意儿的还有一些零嘴吃食。

关明溪由巧儿搀扶着下了马车,钗环“叮当”作响,白净的脸上只淡淡涂了一层胭脂,依旧惹来一些姑娘艳羡的目光。

“我和巧儿随意逛逛,你将马儿拴了在此候着。”

随后,主仆两人淹没在了人群中。

“娘子,咱们要做什么?”

“探探虚实,不急。”

关明溪像是真的来逛早市的,走走停停,最后直接坐在了一家包子铺里。

要了三个包子两碗清粥,巧儿大快朵颐吃得香甜。

关明溪拿小勺子慢慢往嘴里送着粥水,拿余光望着这街上的情形。

不过说起来这京中饮食倒是不错,随意挑的一家包子铺,做的包子也好吃得很。

巧儿两个肉包下肚,揉着肚子擦了擦嘴。

“吃饱了?去朝店家打听打听,这附近可有房屋租住,要敞亮些的宅子,最好是邻里都有人住着。”

京中许多人都是外乡来的,来来去去不会买宅院,只会租住,所以哪里若是有大片宅子要租,说不定关子茹便在那处。

“家里住得不好么?娘子要住外城来?”

关明溪睨她一眼,放缓了声音:“你去问便是,给点碎银子。”

巧儿本身就是话多的性子,那店家瞧着也是个好说话的妇人,伸手指了指,又低声朝巧儿说了几句。

打探好消息后,巧儿便回了来:“她说金北街那片许多,只要银子多,多好的宅子都有,出了铺子右拐一直走到底便是。”

关明溪抿唇一笑:“咱们去看看。”

金北街不是单单一条街道,这里四通八达,四面都是住宅,每家每户互不相干,街道上叫卖的小贩也少了许多,只是零零散散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者在卖蜜饯。

且这些宅院修缮得相差不多,都是两进的小宅子,青瓦小院,道路又宅,走一段脚程便有两条分叉路,不熟悉的人,恐怕还会迷路。

关明溪心底愈发确信,关子茹是不是就在此某一座院子里养着伤。

两人走在这街道上无疑惹眼,关明溪让巧儿去问了一个婆子,要租宅子去何处找人。

那婆子撇了嘴没说话,还白了一眼关明溪。

倒是旁边一个年轻的郎君说了一句:“往东边儿去,有家卖油饼的铺子,他们老板手下许多宅子。”

巧儿道了谢,又搀着关明溪往东而去。

可这金北街太过于曲折,走来走去倒是迷了路,只见高高的围墙,还有胡乱刮来的风,别说人影儿,就是猫狗都没见一只。

关明溪只觉身后像是有人,可回头看去,空空如也。

她心里“咯噔”一跳,抓紧巧儿的手臂,说了一句:“快走,中计了。”

巧儿看她脸色突变,也吃了一惊:“娘子,该将阿贵带着来的!”

巧儿不过只在娇生惯养的姑娘中有些威慑,要真是碰上了那不怀好意之人,她怎样才能将二娘护住?

关明溪没说话,这会儿后悔也没了用处,阿贵终是不能凭空而来。

这早晨冬日里的风划在脸上,异常清醒。

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巧儿没敢回头看,险些腿软。

眼看着这巷子望不到尽头,关明溪算了算以她和巧儿穿着绣鞋的脚,只怕是走不出去了。

她刚要回头,这时,前面平白冒出两道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