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迎面吹来,李衡辞默了默,道:“你再像今日这样偷跑了出去,身边那些个侍女便打发去城外做尼姑。”
自从受伤后,他不仅派了人保护关明溪,也在公主府添了许多侍卫,李兰瑶去过瑞和楼,可到现在还没人来通禀,想来便是避开了他们。
李兰瑶眼睛一瞪:“你当真以为我是嘴馋么?七哥那日睡梦里喊着二娘的名字,我特意为了你才去的。”
李衡辞耳根子一红,右手成拳抵住嘴唇,轻声咳了咳,声音沙哑道:“我说过,不会再去打搅她。”
三日前李衡辞回府治伤时,他迷糊着喊了关明溪的名,李兰瑶错愕半晌,自欺欺人是听错了。
后逸风没在她面前隐瞒,她才回过味来,那冷心冷面的七哥早有心仪之人,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会儿李衡辞含糊其词,李兰瑶更加确信,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关明溪沉鱼落雁又知书达理,她从前与其相交不多,是因着李衡辞说朝中官员之女大多心机深沉,从前七哥对这个未婚妻也并没有多余的眼神,李兰瑶亦是禀记着这一点。
她这会儿,忽然看这七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原来就连自己也蒙骗么?
“七哥向来一字千钧,还望你将这话记在心头。”李兰瑶冷嘲了一句,又道,“这温盘七哥着人送回瑞和楼,我便回府了。”
采香紧随其后,直出了善王府,她才斟酌着开口:“公主怎么好端端朝王爷生气了?”
李兰瑶是心性纯粹,却不傻,她和李衡辞相依为命多年,也算是对这七哥了解不少。
冲动中了金人的计谋,为的是关明溪,暗中差了人保护也为的关明溪,倒是他从前掩饰得好,谁也不知晓实情。
在李兰瑶眼中,两人虽说没了婚约,可关明溪也未婚配,古人言“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是她这样的女子。
偏偏李衡辞这会儿还端着架子,说什么不要扰她,在李兰瑶看来就是无稽之谈。
这才一时堵了气。
采香见她不语,兄妹之间的事哪轮得到她一个侍女来调和,便想了想又道:“听说,近日京中要开一家茶坊,就在永平街上。”
瑞和楼就在寸土寸金的永平街。
李兰瑶没放在心里,随口说了一句:“一家茶坊罢了,又有什么稀奇?”
茶坊平素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公主之尊很少去过,再者,那些上好的茶都入了宫,又被官家赏赐许多给这个得宠的女儿,外头的茶李兰瑶鲜少能瞧得上眼。
采香卖了个关子:“公主有所不知,那茶坊打的名头可是京中独有,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见李兰瑶竖耳听着,才继续道:“早就有许多伙计放了消息出来,说有厨艺登峰造极的厨娘,烹的那一口茶,与京中其他茶坊不同。”
徐家早前就是做生意起家的,虽说不是瑞和楼这样的老字号,却依旧靠着茶坊站稳了脚跟。
他们做事历来风风火火,又深谙生意之道,只说厨娘、不说姓名,叫京中众人好一顿猜测。
这样一来,正中徐家下怀。
京中饮茶一事达到鼎盛,大多茶坊鱼龙混杂,不止有去吃茶之人,还有揽客之人。歌女、说书先生、神算子……也会聚集在此处。
关明溪提到过,她做的茶一个铜钱可买不来,光是那羊奶就不止这个价钱。所以徐家那头一商议,风气便要如同当街的瑞和楼才好,那些个良莠不齐的茶博士也一律不要。
便是深闺中的姑娘也大可放心前去。
公主府的人因着容纯公主喜食,对这样的事情也会多听一嘴,所以采香才会得知。
果不其然,李兰瑶问道:“何时开张?”
“听说是月底。”
“好,你替我记着,到时去尝尝。可别又是那样挂羊头卖狗肉的吹捧。”
采香是李衡辞特意指了在李兰瑶身边伺候的,那份眼力见儿当然与旁人不同。
她打探过了,徐家和吴家乃是姻亲,关明溪的嫂嫂便是徐家的姑娘,她大着胆子推测了一番,难不成徐家放的风,那厨娘便是二娘?
采香迟疑着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李兰瑶也有些震惊,掐着手绢低声道:“兴许是她,二娘本就与一般女子不同。”
善王府中,逸风单膝跪在地上,抱拳正在回话。
无非是容纯公主怎样逃过侍卫的眼睛,带着采香去往瑞和楼。
李衡辞面色深沉,望着平静无波地池塘冷冷说了一句:“自己去领罚。”
善王府领罚与宫中有些相似,若没细说,便是二十大板。
这“罚”有二,一是逸风嘴不严,二是没看好容纯,让她跑了出去,两人皆心知肚明。
逸风应是,正要退了,李衡辞将他叫住:“吩咐下去,务必保护好公主安危。”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二娘。”
金人这样猖獗,眼下看来,朝中怕是有人与其狼狈为奸。
现在想来,那日唐侍郎是不知晓关明溪在李衡辞心中地位,不过是看在他去瑞和楼,特意蒙骗要守株待兔罢了。
要是李衡辞没有贸然前去,而是叫了察子打探清楚,便不会到如此地步。
可,那不是常人,是关明溪。
虽说关明溪对他咄咄逼人,他也急红了眼,说了气话。不过是一个生来不知“输”的人,忽然败了。
本欲赔罪,金人之事一出,倒是不便再去,什么也比不得关明溪的安危重要。
逸风走后,李衡辞依旧孤身坐着,望了一眼石桌上的精致菜肴,还有那盅已经凉掉的小吊梨汤,只觉秋风有些凉意。
方才李兰瑶失言说他在沉睡时唤了关明溪的名字,他是信的,这几日夜里不得眠,白日喝了汤药又昏昏欲睡,回回梦里便是关明溪的脸、她的声。
李衡辞梦到关明溪身穿锦绣丝绸,与他擦身而过,伸手要去拉时,关明溪回头冷冷一笑:“善王,我与你并无半分关系。”
他说自己狂妄自大,也不是无中生有,当两人被一张轻飘飘的纸所禁锢,李衡辞兴许是胜券在握,不曾想过有一日关明溪会离他而去。
而金丝雀并不是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