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京中表面风平浪静,只有皇城司之人才知晓金人的手已经摸到了朝廷上。
户部掌控全国的上贡、土地、钱谷等等,尚书一人、侍郎二人,四品以下官员二十余人。
其中一唐姓侍郎,进来行踪诡异,常常在外吃茶喝酒,见了许多面生的人。皇城司盯梢的察子并未打草惊蛇,直到抓住他在外族部落上贡的贡单上,做了手脚,这才要收网。
由于那些察子只有监视之职能,并不能直接逮了关牢里,便上报给了勾当官马安。
往常这样的事马安都是直接禀了官家,这次他想到金人之事,便多了心思,绕上一绕,说予善王李衡辞听。
李衡辞当即下了指令——“抓”。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马安带着众察子去了唐府。
像是早有准备,他家中妻儿早已不见踪影。
唐侍郎倒是对贡单做手脚之事供认不讳,只说是鬼迷心窍,想要昧下那些个财宝。
当盘问到他近来见了什么人,却是一口咬定要见善王,若不然就不会暴露出金人躲避在何处。
金人在京中活动猖獗,却一直没有得到关于头目的丁点儿消息。
这下手伸到官员身上,李衡辞便去亲自审问。
哪知那唐侍郎见到李衡辞,第一句话便是:“善王将我捉了,那些金人得了消息,怕是已经将瑞和楼的二娘绑了。”
李衡辞当即变了脸色,没来得及唤来侍卫,带着逸风便朝瑞和楼赶去。
路上遇伏,数十个黑衣蒙面的杀手。
李衡辞因此受伤。
之后唐侍郎被移送至大理寺,剩下半死不活的杀手全都咬舌自尽。
不过此事也只有几人知晓,李兰瑶还是逼问了逸风,才通晓实情。
幸好那刀子有些偏差,李衡辞又卸了些力道,伤势不算太重,却是要卧床休养。
这才有了李兰瑶来瑞和楼打探关明溪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两人之间,是关明溪对七哥情深不二,因为她身边的侍女采香也如此说过。
怎么,怎么倒是向来稳重的七哥,对那唐侍郎说的话都未做查证,便冒冒失失前去,若不然凭借他敏锐的洞察力,又怎会上了这样拙劣的当。
李衡辞即便是行动不便,还吩咐下去,要人暗中保护关明溪。
关明溪听到李兰瑶的话,脚步顿了一顿,转头疑惑望着她,而李兰瑶却为方才的失言而懊恼。
李衡辞嘱咐过的,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哪怕是关明溪。
好在,关明溪并没想要深究。
李兰瑶在瑞和楼用完膳食后,因要等着那锅小吊梨汤,便停留了许久。
待出来时,日头正烈。采香手里拎着一个温盘,里头有几道菜,还有一小盅小吊梨汤。
马车扬长而去,却是没有回公主府,倒是停在了善王府的侧门。
善王府修缮得比公主府还要大气,可花花草草倒是少,显得有些冷清。
偏偏李衡辞也不喜伺候的人太多,所以一路走来,除了守门的侍卫,便是扫地的大监。
善王府内有一池塘,池塘中几只藕荷还未凋零,算是府中不可多得的颜色。
中央建了一座亭子,圆桌、石椅,只见一男子侧身坐着,脸庞如画中谪仙棱角分明,墨色的眼睛听见声响倏地看过来,见是李兰瑶才柔软一笑。
李兰瑶像幼时一般,小跑上前:“七哥,容纯给你带了膳食来。”
李衡辞脸色还有些苍白,身上缠绕的棉布从衣襟从漏出一截,他摸了李兰瑶的头发:“怎么穿成这幅模样?”
容纯公主向来不喜朴素的打扮,每每出门都要花枝招展,今日却一根金簪都没留在发间。
采香行过礼便从温盘中拿了菜出来,这时听见李衡辞问话,后背一紧抬了头,恰好对上那双严酷的眼。
李衡辞虽是朝着李兰瑶说的,问的却是采香。
采香低了头不语,手下有些瑟缩。
李兰瑶心知李衡辞有所察觉,暗道自己又没瞒过七哥。还不是怕菜凉了,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她憨笑着岔开这话,指着那盅小吊梨汤,道:“我去寻了这京中最好的厨娘子,特意为七哥所做,快尝尝。”
“滋养补气、润喉解渴,那滋味比宫中御厨做的还要好。”容纯公主对于吃食挑剔,不爱吃的尝过一次便再不碰,爱吃的能夸上了天去。
李兰瑶伸手拿起来,配上汤匙递到李衡辞的眼前。
“你怎么就知晓是京中最好的厨娘?”
李衡辞接过,掌心传来温热,飘过淡淡梨香,汤羹粘稠,色泽清透,他在李兰瑶恳切的眼神中,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甘甜的梨肉、酸甜的梅子,丝丝香甜不腻口,还有乳白色的银耳滑进喉咙,接着下肚只觉神清气爽。
李衡辞挑了挑眉:“倒还不错,你又是从何处找到的厨娘?”
李兰瑶倒也没有别的爱好,官家喜她,如流水般的珠宝赏赐从宫中到容纯公主府,知她对膳食要求甚高,得了民间好的厨子也会送去。
她自己无事也会让侍女去京中那些酒楼看看,算是一张嘴吃遍了酒楼,所以李衡辞对这盅合他口味的小吊梨汤并不讶异。
李兰瑶捏着发辫,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状似不经意间开口道:“瑞和楼的二娘,七哥相识的。”
李衡辞刚入口一勺汤羹,这时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狠狠地剜了一眼李兰瑶。
“七哥,这小吊梨汤二娘在炉子上煨两个时辰,你要是不喝白费了我们一片心意。”公主避重就轻,旁人不知还以为是关明溪特意给李衡辞熬的。
实际是她在瑞和楼喝了一碗后,楚楚可怜求着关明溪才给带走的,只说是自己想喝,转手又带来了善王府。
李衡辞放下汤盅,拿了帕子擦嘴,缓缓道:“下次不必给我送来。”
李兰瑶眨巴着眼睛:“为何?难不成不好喝?”
李衡辞常冷漠待人,却是不会撒谎,闻言轻轻点头,又道:“你前几月还知晓避嫌,怎么这会儿倒不懂了?”
“七哥,半月前你日日往瑞和楼坐着,还宣那皇城司的察子谈论朝事,凭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再者,你说过的不用避嫌。”
“今时不同往日,还是不要去叨扰……”
李兰瑶忽地凑近了来:“七哥,你不对劲。”
“今日话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