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原正闲着没事,在旁笑呵呵听季樱和陆星垂、阿修闲聊,冷不丁耳朵被那女声刮了一下,笑容顿时一敛,回过头去,扯出另一副笑模样来迎上前:“哎哟,龚老板。”
季樱这厢原正推点心给陆星垂和阿修吃,听见动静也抬起头望过去。
却见是个二十七八的女子,做妇人打扮,人生得娇美,妆容也精致,顾盼之间美目流转,颇有风韵。
一开口,声音也软糯好听,冲着那掌柜的轻笑:“我问你话呢,打外边儿还没进来,就听见伙计说季二爷出去了,他是真不在铺子上?”
“可不是,嗐,这哪能哄您?”
掌柜的忙赔着笑把她往里让:“这一向我们二爷为了熏沐节的事忙成啥样,您还能不知道?这熏沐节,每年都是京城岁末的一件大事,今年好容易落到了我们平安汤头上,二爷为了把事儿办得漂亮,忙得那是脚不沾地,莫说您了,我都甚少能在铺子上逮着他!”
“哼,我就听你这么一说罢了。”
女子同他说话仿佛是撒娇,似笑非笑地溜他一眼,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左右我没什么紧要事,既然他忙,那我便等他一会儿也就是了。如你所言,这熏沐节的工夫样样都重要,既如此,倒不如今日一气儿把我这点子事情给定下,也好替他省些心。”
说着话,捡了张桌子就要坐下来,从柜台旁经过时,蓦地瞧见坐在那儿的季樱,脚下就是一顿。
“哟,这是谁?”
女子目光落在季樱脸上:“季二爷这里,居然也有女人出入了,当真好难得。”
一望而知,是想岔了。
这也难怪她,在季家一干人等眼中,季樱还是个孩子,于陆星垂而言,她也是个“小姑娘”,但真要论起来,她这已及笄的年纪,在旁人看来,是正经能当成个成年女子看待了。
不仅是她,季樱初到京城那天,这平安汤总店里的两个熟客,不也拿这事儿来调笑来着?
“呵呵。”
那女子盯着季樱看了片刻,便又是两声笑:“我两日不来,你们这做买卖的地方,倒像是开野餐会一般热闹了。”
莫名其妙地带了点酸溜溜的敌意。
阿修拈了一块枣泥糕正要往嘴里塞,闻言便转头看了陆星垂一眼。他本就是个话多又密的人,眼瞧着这会子季樱没什么帮手,便想起身帮忙分辩一二,身子才刚刚一动,就被季樱给摁住了。
“本来就是我爹交给我来办的事,怎好麻烦你?”
她微笑着对阿修道,紧接着自个儿站起身来,冲那女子一笑:“您是龚老板?方才听见掌柜的如此唤您。我爹此时的确不在铺子上,您若有事寻他,信得过的话,可以同我说。”
掌柜的也赶紧帮腔:“是啊,您瞧,这是我们二爷的千金,前两日才来京城的……”
“季溶的女儿?”
那龚老板皱了皱眉,面色倒是一松,又向季樱脸上打量一番:“唔,这么说起来,倒真有点子像。不过小姑娘……”
她淡淡笑着,朱唇微启:“你能有多大岁数,生意上的事你能懂得什么?我和你说不着,你既难得来京城一趟,便自管好生玩你的吧。”
话毕,扭头就在另一张桌上坐了下来:“既然季溶的闺女也在这里,那他便一定会回来,我只管在这儿等着。”
方才还对季樱的身份生疑,这会子却又嫌她是个“小姑娘”,不乐意同她谈了,这可真是变得够快的。
连日来,这位龚老板三不五时便上门,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掌柜的早觉得棘手,这会子见她瞧不上季樱,心下虽不意外,却也有点头疼,扎撒着手道:“您看……二爷实在忙得厉害,可未必会回这边呐。他让三小姐来铺子上的意思,也正是想让自家女儿替自己处理些事体。临走前他确实吩咐过的,若有人来找,无论何事,都可对三小姐说……”
“好了,无妨。”
季樱打断了掌柜的话,含笑道:“我年纪轻,叫人信不过,这一点我心里也明白,龚老板有事不愿同我说,非要等我爹不可,那自然要依她才好,给龚老板上茶,外边冷,请她就在咱们这儿歇息吧。”
紧接着又转向那美妇人:“我爹今日满身的事,实是不大可能再往铺子上来的,您既不愿同我说,那您请自便吧,若有甚么需要,只管同掌柜的说就是了。”
语毕,真个不搭理她了,重新坐回陆星垂那桌,与他们接着讨论方才的话题。
“昨儿我瞧见岳嫂子出门买了猪骨和好大的萝卜,炖一锅汤底最合适,家里还有不少食材,种类多得很,早上出门前,便对她说了想吃暖锅。汤底熬得浓浓的,又热又香喝上两碗,浑身都暖和——哎呀说不得,越说越觉得早饭白吃了,我这会子又饿了!”
同她认识的时候长了,阿修也晓得她这人是有些套路的,当下便噗嗤一声笑出来:“三小姐,我看你这副贪吃的样子,你家压根儿就不该做澡堂子生意。若是往饮食行当里发展发展,保不齐现下已在京城的众酒楼之中脱颖而出了!”
那边厢,龚老板听了季樱的话,轻斥一声:“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装什么大人?正经做买卖的地方,就在这儿满心里只晓得吃,你爹若是让你来铺子上玩玩,那也倒罢了,倘使真个指望你来替他办事,那他可昏了头了!”
季樱没回头看她,只对着阿修说话:“澡堂子生意是我祖父祖母张罗起来的,我还能做主?不过你这主意倒不错,要不,回头我与我爹商量商量?横竖那是我亲爹,只要他信得过我,什么事都办得成,也轮不到旁人说嘴。”
这话那龚老板听起来不是味儿,脸色便有点难看起来,扭头看看季樱:“你冲谁呢?”
“什么?”
季樱一脸懵,回头与她对视:“您是不是听岔了,我这是在同人闲聊呢!”
“嘁。”
龚老板冷笑一声,便去看那掌柜的:“我听说,你们今年的熏沐节,已是让‘芳春斋’加入了,想来那么大的地界儿,总不至于只容得下一间胭脂铺吧?我们‘玉琢阁’在城中赫赫有名,为何他却百般推诿,我……”
“芳春斋是京城百年老店,口碑人气皆是上乘,我在榕州时,便曾有过耳闻。”
不等掌柜的答话,季樱将话头接了过去:“那‘玉琢阁’原来是龚老板您的产业?听说上个月出了桩事,现下可已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