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季樱被这话给逗笑了,讥诮地扫他一眼,眸子里泛着冷光。
她光笑不说话,蔡广全便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面色软了两分,刚想放缓声调再说两句什么,却见她身子懒洋洋地往旁边闪了闪,给他让出条道儿来。
这是让他尽管去见老太太的意思?
不仅如此,人还在那儿好心好意地跟他搭茬呢:“哦,是要见老太太?去呀——啊对了,今儿季家阖家出门赴宴,这会子老太太还没回来呢,要不……你们进去喝点茶吃些果子慢慢等?”
蔡广全登时头都大了。
他错了,真的错了,好端端的何必拿话来激她?人家压根儿不带怕的!
也是,她怕什么呢?难道他真敢闹去老太太跟前儿?
他可不敢!
这事儿一旦揭开来,他与何氏就是厚厚实实的两块肉垫子,专管给她垫背使。甚么谁也别活着?他可不想死!
蔡广全满脑子乱糟糟,一双豆眼儿快转成风车了。旁边何氏却是早没了主意,可怜巴巴地看看她男人,又小心翼翼去瞅季樱,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
季樱耐着性子等了一阵,见他二人跟入了定似的,只好出声催促:“去不去呀?怪热的,你们要是不去,那我便回去歇着了。原本我想着,门房未必肯放你俩进宅子,还预备好心领一领你们,可你们总不能老叫我在这儿白等着。”
说罢转身就走。
蔡广全给唬得慌了手脚,甚么气焰都没了,脚下腾腾地赶上来,再不敢碰她分毫,只一溜烟跑到前边儿,虚虚张开两臂将她拦下。
“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不,你是我祖宗!”
这人只要不要脸,什么话就都肯往外吐:“是我猪油蒙了心,拿这等不是人说的话来气姑娘,我再不敢了!”
一头说,一头还“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小巴掌:“姑娘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这样的蠢人一般见识,实是着急……家里头日子难过,再这么着,只怕熬不下去,姑娘好歹看在那十年的份上……”
脸变得极快,说话间就牵起袖子抹眼睛。
季樱脚下一顿,咬了牙才没哕出来,回头扫他一眼。
这二人她自是厌恶,不过眼下,她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由不得她挑挑拣拣。
不管怎么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就都不难。
“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态度,这种无用的威胁,往后省省吧。”
她寒浸浸地道。
“哎,是是,姑娘说得都对,我没见识,人也糊涂,姑娘一点拨,这回我可全记住了。”蔡广全点头如捣蒜。
“你们早说明来意,今儿这事,早就完了。”
季樱垂首抚了抚袖子上的竹叶纹:“想要钱,这不难,但既然到我跟前提了这个钱字,往后便不要再假惺惺地装亲热,那嘴脸我不爱看,这是其一。”
“其二,我手里是有些钱银,却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绞尽了脑汁把我送来,心里想必清楚我面对的是何等险境,我的钱得来不易,我也不会白给,可听得懂?”
蔡广全到底不是个傻子,这话一听就知道有门,人也安稳了下来,拿袖子揩揩一脑门子的冷汗,小心翼翼凑近了点,压低嗓子做出一脸诚恳:“姑娘可是有事要吩咐?”
季樱皱着眉往后躲了躲:“会打听事儿吗?”
“这个……哎呀姑娘你可是问对人啦!”
蔡广全当即将胸脯拍得当当响:“不瞒你,打听消息这活儿,你交给谁都不如交给我靠谱!只要是这榕州城内的事儿,不论大小,我一准儿给打听得明明白白,哪怕你想知道咱们县太爷睡觉起夜是哪条腿先下的床,我也能……”
正说得起劲,瞥见季樱脸色不对,忙老实了,点点头:“我会。”
“行。”
季樱笑了一下:“第一桩,当初季三小姐究竟因何被罚去你们家两年,此事季家所有人讳莫如深。现下是没人敢提,可将来一旦有人提起,我便是两眼一抹黑,去给我查清楚。”
“这……”
蔡广全一愣:“这事儿当初季家送季三小姐来时,当真半句也没提,可……你到现在也还不知道?那……”
那这一个来月,你是咋混过来的?
季樱没理他,紧接着又道:“第二桩,还是季家的事,你去给我翻翻季大夫人的底,且要弄明白了,她与季三小姐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过节——就这两件事,我先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我会去一趟登春台巷,届时无论你查没查到有用的东西,都在那儿等着我。”
蔡广全满心里直叫苦,心说这季家内里的事,查起来真个千难万难。然而他面上却并未露出一点行迹来,一迭声地应了:“那……五日之后,姑娘甚么时辰来?”
“这我说不准。”
季樱看他一眼道,拧住眉心:“你到了那儿若不见我,便只管等着,很为难你吗?”
蔡广全赶紧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查到了有用的消息,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季樱说着,从荷包里捏了块碎银子出来,掂量掂量,总有一二两重,抬手丢给他:“这算定钱。”
蔡广全忙不迭地接了,一张脸笑得花儿一般,满口“姑娘放心”“我定当竭力打听”反反复复念个不休。
季樱却是不想再说,也不再看他,挥了挥手,打发他走。
“我这就去这就去!”蔡广全果然拉了何氏就跑。
何氏那厢还有些迷糊,看看肩上背的包袱:“家里晒的二月瓜条子,从前丫头在家时爱吃这个……”
话没说完,已被她男人一阵风似的卷出老远去,须臾,便不见了。
季樱立在原地,长长地吁了口气。
适才她种种行止,看起来恐怕真不像个好人,幸而四下里一个人影都无。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个,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站了一会儿,她慢慢地回转身,往季家宅子去。
走了不上几步,眼前冷不丁闪出个人来。
她抬起头,陆星垂立在墙根另一侧,面沉似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