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不错呀,特地修剪过了吗?”
走在两旁树木疏落有致的梯道上,秦时雨悠闲地以缓慢的步速往上走去,而银屏则在身旁为她撑起了遮阳伞。
这条山道开了不少的花,树木
秦时雨的速度放得有点慢,有好些天璇宫弟子后来居上,越过这一行人。
穿着盛装走梯道上山的人实在是罕见。
好几名路过的上山者都对秦时雨投以好奇的目光,但待他们看见守在少女旁边,虎视眈眈的侍卫们后,都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幸好,宫天晴都一一向他们点头示意,间接缓解了他们的尴尬。
“这是什么花?”
秦时雨偶尔发现一种从没见过的花朵,蹲下观察一番并如此问道。宫天晴看了一眼回答了她,一行人就始走走停停,这段宫天晴早就走习惯的路也因而变得慢长。
然后,再远的路还是会走完。
越过山腰外门建筑群后,秦时雨在宫天晴的引领下终于窥见藏于云雾里的天璇宫中峰顶端。
中峰的山门前,早已聚集起迎接宫天晴到来的人们。
天璇宫能够叫得上名号的人物都尽在其中,副宫主叶震以及诸位长老,还有夏瑶、南宫姐弟这些相对核心的内门以及天门弟子,唯一缺席的就只有执事长老夏雪以及雪麒麟的亲传弟子水云儿罢了。
而盛放最前端的,是那一抹越加璀璨耀眼的鲜红。
──那抹鲜红就如席卷而来的赤焰火浪涌进人们的眼底。
如泼墨般迎风而起的一袭长发,高挑的娇躯裹在修身的裙装之中,前开摆之间隐隐露出条线分明、匀称不失纤幼的腿足轮廓。
她精致的瓜子脸与五官像是被刀削过一样难以挑剔,垂在两边耳朵的红玉耳环在她颊上映着淡淡的红光,让她本就白里透红的脸颊肌肤上的腮红更为明显,也让她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不知道是否为了迎接秦时雨的缘故,齐绮琪略施粉黛,眼角画有淡淡的眼影,勾勒着那宝石红般的明亮眼眸,美得不方可物。
此刻,红莲正在盛放于天璇山上。
***
迎着九公主的视线,齐绮琪面无表情。
坦白说,她对于秦时雨不问自来多多少少有些意见,因为近日宫务繁忙,她已经忙得有点喘不过气,秦时雨的突然到访又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倒不是喜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的那种人,但也不喜欢计划全被打乱。
不过,她也不至于将不满诉诸于脸上。
“琪儿,这九公主似乎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啊……”
落后齐绮琪半个身位的叶震凑在她的耳边,闷着声音说。
大概是辛苦了,这位中年男人多了些许白头发,但他留起了短短的、修剪整齐的胡子,看起来比以往更要沉稳,气息也进一步内敛多了。假以时日,他很可能就要踏进大天境了吧。
“叶师叔说得是。”
齐绮琪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不动声息地点头。
“不过,有点难说,这位九公主不按常理出牌。”但她随即又提出不同的见解,“如果真要给我们下马威,她就不会不讲究排场。”
“不无道理。”
叶震附和,随即皱起了眉头,“但无论如何,我们应该都下山迎接殿下的。”
在宫天晴派遣弟子快马回到天璇宫汇报情况后,齐绮琪立即将在山中的所有天璇宫要员召集到正殿的偏厅商量该如何迎接秦时雨一事,当时叶震就提出由宫主率领众人下山相迎,以示尊敬和礼节,但最终却被齐绮琪否定了。
她说,就在山峰的峰顶门前迎接秦时雨吧。
叶震似乎觉得这项应对不够得礼,到了此时仍然有点耿耿于怀的感觉,但近年来齐绮琪声威增加了不少,一些事务上也得到叶震的越发认同,所以叶震还是让步了。
“叶师叔,公主殿下之所以如此行动,就是不想大张旗鼓,但又不至于低调过头,想要秘密会面,所以我觉得在这里迎接应该正合她心意。”
适可而止,应该不致大错,她有着这样子的意思。
叶震闻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不无道理,于是便不再多言。更重要的是,秦时雨已经走近了。
“倒是辛苦晴儿了。”齐绮琪目光稍微移到宫天晴身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秦时雨仍然没有加快脚步,走得很慢很慢,就算两者距离只剩下几丈,但要走完仍然尚需一段时间。这时,钱多多压轻脚步从旁靠近,来到齐绮琪身旁说:
“宫主,已经吩咐厨房准备酒宴了。”
齐绮琪满意地点头,“有交代他们不用太过隆重吗?”
“有的。”
“那就好。”齐绮琪视线往下一飘,“阿多,你接着去安排一下住房。”
“要安排哪里呢?”
“多准备几处,西峰的长老院子应该还有空余的,这是一处,然后也让弟子去收拾一下朝雪楼的空房吧。最后客院也可以先备着,待会看殿下的喜好,让她自己挑选,我们不好擅自决定。”
齐绮琪迅速作出周全慎重的安排,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她处事越来越成熟了,脸上那庄重的表情能够承受的突然情况也更多了一些,不会再像以前轻易崩溃。
但作为代价,她越来越少露出那少女的一面。
嗯,所谓成长的代价不过如此。
“天璇宫宫山齐绮琪领天璇宫迎接殿下。”
见到秦时雨已经走到近处,齐绮琪更显庄重优雅,缓步走上前去,朝秦时雨盈盈行礼。
华朝不流行跪礼,所以齐绮琪只是微微躬身垂头,不过倒没有行军礼。
“嗯嗯,诸位都好。”
秦时雨的回礼显得随意。
不想太讲究礼节吗?齐绮琪捕捉到这一种意思,眉头稍微凝了一下。她不是和秦时雨接触了,也明白她大概是比较随性的性格,但同时也喜怒无常,齐绮琪也不敢一上来就用相对随意的态度应对。
“来来来,直起身子吧。”
秦时雨高兴地笑着,虚扶齐绮琪起身。齐绮琪一直起身子,刚才跟着她一起躬身的天璇宫众人也直起身来。
“齐宫主一向与本宫相提并论,坊间还给我们改了个雅号──嗯……叫什么双壁来着?算了,也无伤大雅。反正凭仅这一点,就足以我们姐妹相称,不是吗?”
秦时雨亲切地说着。
饶是齐绮琪也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和亲近,霎时呆了一呆。
“殿下谬赞了。”
齐绮琪本来想回答:“小女子不敢。”但仔细思考后,又觉得那好像又有不敬之嫌,决定在顺应秦时雨意思的同时,稍稍表达一下谦逊之意。
“齐宫主比本宫虚长数月,如果不介意的话,本宫就称齐宫主一声姐姐,你瞧如何?”
秦时雨进一步问,齐绮琪随即感到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对方一言一行都在拉近两者之间的关系,而这个关系一近起来,有很多事情也不好拒绝。
──不对,不是不好拒绝。
而是一旦拒绝,自己彷佛就会亏欠对方一样,秦时雨的技巧不算高明,但却也叫人难以抗拒。
烦死了,她这是在给我挖坑啊……齐绮琪暗暗吐槽。
就算宫天晴仍未将所知的情况告诉她,她也知道秦时雨多半是来天璇宫寻求某种帮助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
而且从她亲自前来这一点不难看出,这件事应该相当焦急。
“来,银屏。”秦时雨瞥向在自己身后撑着伞的银屏,“你也不要太拘谨,诸位好歹都是你的同门,稍微聚一下吧。”
银屏撇了秦时雨一眼,但也乐得如此。
她分别向齐绮琪和叶震依次打了招呼,接着又对其他人点头示意。就算已经离门,但她毕竟是叶震的师妹,辈份也足够地高。
“秦妹妹,这次前来是有事相询吗?”
齐绮琪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结果秦时雨却用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回答:
“齐姐姐也未免太心急了些,我屁股仍未坐暖呢。”她调皮一笑,措辞相当巧妙,“而且在这里谈正事,好像也有点怪怪的,不是吗?”
齐绮琪轻拧眉头,不得不同意在这里商量要事有所不妥。
如果秦时雨是要谈一些不能广传的事情,这里未免就太多耳目了。齐绮琪不是不信任自己的人,只是怕万一而已。她不能再像以往天真,办事需要慎重一些。
“那,秦妹妹请。”
齐绮琪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齐绮琪带领下,秦时雨踏进了天璇宫中峰。两人边行边客套地联了些无关要繁的琐碎事,或是有趣见闻。
秦时雨被带到正殿的偏厅落座。
整个厅子里仅有齐绮琪、叶震以及秦时雨和银屏四人,而其他人则没有被留下,回到各自的工作计划上。
不过,就算来到了可以商谈要事的地方,秦时雨也对自己的来意只字不提。
她看似只是来参观而已。
甚至,晚宴过去,她还是没有吐露任何来意。齐绮琪试着从旁打探了好几次,也没能奏效,都被秦时雨轻易带过。
齐绮琪不禁感到气闷,但她也不能去将对方的嘴巴给撬开。
酒宴过后,秦时雨说自己倦了,并选择了到朝雪楼就寝,入住的房间正正就是以前雪麒麟住过的那一间,距离齐绮琪的房间不远,而银屏也正好住进以前水云儿所住的侧房。
将秦时雨安顿好后,齐绮琪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没有任何变化,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楼下一层并作书房之用,桌面上是堆积如山的派务。
齐绮琪在房间窗旁的罗汉床上落了座,脱去鞋子整齐放好后,整个人就躺在了上面。她在罗汉床的扶手上垫了个小软枕,头枕了上去,右手则横置在额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罗汉床正对的方向,有个大架子,上面架展着一件派服外褂。
那件外褂明显属于小号,以齐绮琪的身高是绝对穿不上的。可以肯定那并不是她的衣服,而衣服主人是谁,其实也不难猜测。
──是的,那是雪麒麟的衣服。
睹物思人这种行为,并不难以理解。
“麒麟,你在哪?你还好吗?”
侧过身去,鲜红的眸子正映出那属于雪麒麟的衣服,齐绮琪喃喃地问道。
她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次,在那孤独的夜里,她总是忍不住询问,彷佛这样就能够在某一天得到回应似的。
很丢人不是吗?
齐绮琪有自觉,但她原本以为时间开始稍微冲淡一些她对雪麒麟的思念,但只要一想到女孩可能还活在某处,她就没有办法放下思念。
她,也不想放下。
所以,她就算觉得抱着雪麒麟的衣服很丢脸、很难以为情,但还是养成了这样子的习惯。
这一次的询问还是没能得到女孩的回应。
但是──
笃笃!
不知发了多久呆,门却忽然响了。
有人轻巧地敲响了齐绮琪的房门。
谁?齐绮琪撑起身体,然后才发现自己眼角不知不觉地湿了。
她捻住袖子擦了擦眼角,穿上鞋子下了罗汉床。延伸出去的感知告诉她,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叫她烦恼的秦时雨。
深夜到访,必有要事……大概吧?齐绮琪不敢肯定。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应了一声“马上就来!”便过去应门。
门开后,秦时雨的脸容便映入眼里。她已经卸下那一身宫装,穿着相对轻便的裙装,头上繁重的饰物也尽数卸去,只剩下简单的绑带在维持着她的发形,不让那从某种角度看来,颇带冗长之感的头发曳地。
相信是才沐浴过了,秦时雨身上散发着一股皂角独有的气味,头发也是湿了,白嫩的肌肤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湿气,那微泛红的脸颊像个半熟的苹果。
不过同为女性,齐绮琪也会露出那种想要一亲芳亲或是难以为情的表情,她脸上的诧异更多是惊讶于秦时雨深夜到访。
“齐宫主,偶尔小酌一杯也算不错的乐事,你说呢?”
秦时雨摇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酒壶,诚意地提出邀请。齐绮琪忽然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有些多余,疲倦地揉着额角。
她索性吐出一口叹息。
秦时雨仍笑语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