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唯墨未央(8)(1 / 1)

彷佛会发出铃响似的,笼里的灯火一阵闪烁。

白泽往前举着灯笼,轻易就穿进那理应足够坚固的墙,如履平地。在墙壁里穿梭时,几乎是视野漆黑的,而这一次白泽穿越此堵墙壁时,她的视野黑了许久,侧面证明这堵墙壁的厚度惊人。

足足十秒过去,她全黑的视野才稍微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解脱。

白泽离开墙壁后,踏进一条昏暗的巷子之中。这里的墙壁像是由不知名的石材组成,却不算完全不透明,能够看见里面流动着灵气的管道,那大概就是维持这星曜殿里所有机关的灵性回路吧。

白泽轻抚墙壁,审视了一下里面的灵性回路,不过并没有多少头绪。

“墨未央,你也算是生不逢时了。”

如果换在千年以前,百家并立的那个时代,墨未央肯定会名震八方吧,不会像现在像是过街老鼠般屡屡受压。

说白了,墨家并不如以前强势了,而墨未央又太急进了一些。

白泽继续沿着气息之源传来的方向前行,也不绕圈子,直接就穿墙而过,甚至没有触发任何机关,只要不遇上生灵,没有人可以阻挡她。

──她第一次受阻是即将抵达目的地前一刻。

一堵刻有复杂纹路的金属大门前,那些自动迎击的机关兵器捕捉到白泽的存在,自墙壁展开的空洞里冒了出来,全部都在瞬间锁定了白泽。

还有一些机关人偶,自墙壁走出来,手持兵器守在那堵大门之前。

而这也证明藏在那门扉后之物,就是白泽一路寻找的目标。

“……真令人不快。”

以灯笼把柄敲出咚的闷响,白泽脸色沉了下来。

那些机关兵器和人形显然不会让她轻易通过。

不过,白泽的求知欲和尊严都不会允许自己就此退去。

在不硬接锋芒的情况下,她退回身后的墙里面。那些机关兵器和人形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全部都沉默下来,但却没有回到收纳之处。

“看来只能绕路了……”

白泽没有把握穿过这道防线,于是只能绕路前行。

她换了一个方向,从那核心房间的背后靠近,那里也果然有机关兵器和人形在守护,但这次白泽直接就冲过去,在防御阵形还没成形之前,穿过那房间背后的墙壁。

按理来说,不可能有人能够在守备火力成形前打穿墙壁,但是白泽手握“黄泉灯”,所以才能够办到这一件事。

房间里,一片黯淡。

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墨未央就喜欢昏暗的地方吗?恶劣的趣味。”

白泽环视房间一周,挑着眉毛尽显不满。她手中的灯笼映得侧脸明暗不定,幽幽深深的。

“……所以就是这玩意吗?”

果不其然,最终夺去白泽全部注意力的,还是那置身在房中央,连接着大量管线的管筒形容器。

填满容器的液体透着萤火虫般的光,勾勒着静谧地飘浮在里面的少女身姿。

那少女看起来真的很像只是睡着了一样,那袭黑发就像是染污了容液的墨水,像水母般在里面起伏不定。

“……好一个墨未央。”

来到容器之前,轻昂娇首仰望着里面的少女,白泽的眼睛泛起涟漪,不再是那睡眼惺忪的模样。

几乎可以触手可及的距离,白泽能够清晰感觉到这少女已然不算是人类。

不对,她最初就不是人类,而现在更不是人类。

“‘人造神明’──墨家的终极追求,墨未央竟然快要完成了……待她破壳而出的那一刻,世界的格局将会产生重大的改变吧。”

白泽抚摸着容器的表面,却无法触及里面的少女,她彷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另一方面,也有一个抉择放到白泽的面前。

多年以来白泽都以“旁观者”自居,不干涉于世界的动荡和格局之中,她之所以离开书院,仅仅是因为在雪麒麟感到好奇,想要亲自记载她的事迹。

她还在女孩身上看见动乱的源头。

如果撇开这件事不提,她压根不会自禁书库里出来。

问题在于,她若果不干涉,不阻止眼前的少女诞生,眼下的局势可能就会面临崩溃。

“这是……”

就在她犹豫着该扮演着什么角色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意捕捉到容器旁管线之中的异物。

在这一片黑茫茫中,那片花瓣被烘托得格外地显眼。

它是这房间里的那一滴异色墨水。

白泽放开灯笼,任由它自由飘浮在半空中之,蹲身捻起那块花瓣。那花瓣却一触即碎,化为星点似的黄色光点散去。

“这是玉耀的术式,有点意思。”

白泽维持着蹲姿,抬头侧向容器之中的少女。

玉耀似乎也像白泽一样侵入了进来,并且做了某种手脚。

坦白说,白泽自认至今没有过多少难以理解的问题,而却偏偏遇上一个行动叫人摸不着头脑,神秘至极的玉耀。

尽管对玉耀的追求隐隐有所洞察,但却没能理解她这一连串行为究竟有何意义。

为什么在雪麒麟身上种下生死印?为什么又要阻拦墨家?为什么又要复活齐一心,算计天璇宫呢?又为什么要屈居于皇宫之中?为什么又不发展道家呢?

这些问题叫白泽思考不透,觉得难以捉摸玉耀的心思。

不过,如果每个人都像雪麒麟一样好懂,也未免太无趣无聊了一些。

“哼,真叫人不快啊……”

没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白泽终究做不到书上所说无欲无求的境界,但也无伤大雅,她本来就没有成为那种只为天下苍生者的高尚情操。

倏地,有某个奇异怪响震耳而至,一如无数枯木在互相磨擦。

“……”

什么声音?白泽起身寻找声源,惊见自己脚下浮现极为复杂的灵性回路──不,不只是她的脚上,而是整个房间地面内嵌的灵性回路都被点亮了。

触发某种机关了。

立即察知到状况,白泽心里一沉。她横伸手臂,浮在旁边的“黄泉灯”便自主飞回她的手中。

随着那持续不断的怪响,房间墙壁渐渐有门似的板块打开,露出后面的空间。

这些门扉大概都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小,藏在里面都是造型狰狞,手持着各式兵器的机关人形。

它们甚至是三头六臂的。

明显地,这些机关人形都不寻常,无论是装备抑或是外形,都比白泽之前遇到过的要慑人得多。

脑袋半垂的机关人形双眼的空洞渐渐点亮,耀出红色的光点,显然正在启动。

眼见如此──

“好一个墨未央。”

额上冒出冷汗,白泽二话不说就往其中一面墙壁退去。

如果这次能全身而退,之后一定要让雪麒麟教自己些许法术,她出生至今第一次深恨自己几乎手无博鸡之力。

她慢上了一步。

待她靠近到墙壁前约莫几米处,打算利用“黄泉路”穿墙逃去时,靠近的两具机关人形已经完成启动,三对手只中两对立即挥动,刀枪剑棍四种兵器随即自不同方位斩向白泽。

“呜……”

武技不佳的白泽拙于应对,斜举着黄泉灯抵挡,结果两只机关人形的力量大得惊人,她被击飞撞到墙上。

墙壁非常坚硬,完全没有被撞出任何痕迹。

强劲的力道透体而入,白泽吐出肺里的所有空气。

灯笼把柄与合计四把兵器在剧烈强抗,擦出大量星光般的火花,她整个人背抵墙壁,被压架了起来,脚甚至碰不到地。

不过,这也是白泽的计算之中。

她已经贴近墙壁了,只要发动自己的界域,她就能脱离这里──

“……什么?”

不起作用。

白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的“界域”竟然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下糟糕了,白泽咬唇,看着其他机关人形陆逐围堵过来。

灯笼一斜,在一声刺耳响声中,迸擦出无数火花,她卸开对方的兵器,再用猛力将两具机关人形给踹开。

两具机关人形硬生生被踹后退,撞倒五、六具一模一样的机关人生。

只是,它们很快就站起来,重整阵势,将白泽重重围住。

“该死的,墨未央这是把我也给算进去了……”

刚才自己的“黄泉灯”失效,显然是某种针对性的禁制所致,而墨未央不清楚白泽会从哪里入侵,便把这针对性的禁制放在了这个核心区域,因为白泽是必定会抵达此处。

──他一早就预计到白泽会来。

“……居然用自己最珍重之物作为诱饵,你这个邪魔外道。”

望着步步进逼过来的机关人形群,举着灯笼的白泽一退再退,最终背抵墙壁无路可逃。

在她面前,是一群随时一涌而上,将自己撕碎的怪物。

“哼……”

白泽发出既像自嘲又像不快的声音。

她已经忘记过自己有多久没有陷进过九死一生的境地了。

没办法了,白泽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把手伸向雪麒麟很早前交给自己的灵符。

***

雪麒麟飞身跃至广场旁的建筑顶端。

借着施加在披风上的结界术式和各人轻功技巧,几人成功潜行至此处,没有引起任何机关师的注意。

这大概是因为墨家将大量战力转移至应对武家本队的入侵上,而且墨未央又采取了外松内紧的布置的关系。

理所当然地,覆盖大地的雨云也功不可无。

但接下来的路程,却不再可能如此轻松。

放眼望去,昏暗的环境里,黑压压一片尽是机关师、机关兵器组成的防御力量,而在广场中心处则有一座金属制成的鸟笼屹立在色彩斑斓的花海之中。

笼中,狐妖少女静静地正坐着,一如盛开的纯白之花,绮丽更胜于她周遭的花。

“……小鱼。”

一股柔和而饱含水气的凉意侵进单衣之间,雪麒麟压着小小的身形,趴在建筑屋顶之上,观察着远方的情况。

她收缩成竖线状的瞳孔,投出锐的视线,那染成金黄色的眼眸牢牢地注视着北冥有鱼的身影。狐妖少女的身上,有花在紧缠着,开满了鲜艳的花。

“墨未央还真是准备了盛大的欢迎典礼啊……”

目光移至鸟笼旁的墨未央身上,雪麒麟冷声呢喃。

墨未央那混蛋这是把小鱼当成是笼中鸟啊!对于宗师而言,再没有比这更为屈辱吧……雪麒麟暗咬银牙,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麒麟,怎么办?”

红莲的花香从旁飘逸而来,雪麒麟转头看向,对上齐绮琪鲜红的眸子。同样趴在屋顶上的齐绮琪,在黯淡的阳光照耀下,那侧脸显得凛然。

“硬闯恐怕得付出不少代价就是了。”雪麒麟无奈地叹声。

“确实是,墨未央也不是傻子,不会轻易让我们得手。他的方针很明确,就是要确保北冥前辈不能有失……”齐绮琪目光转向彼端的战斗之中,“如果北冥前辈一自由,墨家恐怕就无力维持局面的均衡了。”

“也多得珈蓝那么好哄吧。”

“麒麟,你别乱说话啦!”

齐绮琪失声,差点尖叫出来。只见她像是害怕隔墙有耳般,视线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要是珈蓝前辈听见的话……”

“慌什么?瞧你没出息的。”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惹得齐绮琪一阵气闷。不过,见于场合严肃,她只是给了雪麒麟一个瞪眼,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

“齐宫主,这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雪麒麟前辈说得对,只能硬闯了。”

解语插嘴说话,她趴在了雪麒麟的另一边。

说这番话时,她的目光没有一丁点的偏离,紧紧地盯在北冥有鱼之上。如果不是披风上的术式遮蔽效果,北冥有鱼说不定早就发现了她堪称“深情”的目光了。

“可是墨未央和那不人不鬼的鬼东西还在虎视眈眈,硬闯可不是说闯就闯,得动点脑子。”

趴在解语旁边的贝小路发出难得的言论。

或许是成为了掌门的关系,她的思考还是慎重了一些。以前,她肯定早就磨拳擦掌,然后直接冲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