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唯墨未央(6)(1 / 1)

忽然地,她意识到自己是幸福的。

她还相信着,只要雪麒麟在,灵月谷就能在。

北冥有鱼绝对不愿意再次辜负他人的期许和情谊,她想像不到自己和雪麒麟敌对的情况,也不敢想像,她还牢牢记住齐归元对她所说的那句话──

“成为和她不一样的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期待。”

北冥有鱼自那个时候就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成为像“虐杀姬”一样,以扭曲方式报复世界的人。

那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那句改变她一生的话。

那个继他之后,又让自己体会到无比温暖的女孩。

就算墨未央的提议再如何诱人,北冥有鱼也无法原谅自己去背叛这一切。她仅是想像到男人和女孩对自己投以失望的表情,她就难受得不得了。

于是,北冥有鱼揪紧左胸前的衣服。

紧紧地揪住。

北冥有鱼微昂着尖俏的下巴,以露骨的厌恶、凛然且冰冷的表情来面对墨未央。

“墨未央,这是我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深吸一口气,北冥有鱼模彷着雪麒麟的用词,樱唇轻启间就是一句:

“你吃屎吧。”

给人优雅、淡然、清冷、孤傲印像的北冥有鱼竟然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语,饶是墨未央也被一时吓住。

看着墨未央瞠目结舌,呆在自己面前,北冥有鱼尾巴刷地动了一下,微微勾起的丰唇显得有些小得意。

展现出有别于既往的印像,她看起来格外地妩媚。

“你──!”

沉默至今的墨乐乐听见自家师匠被侮辱,勃然大怒地上前一步,想要给北冥有鱼一些颜色看。

“哈哈哈!”

回神的墨未央大笑出声,笑得爽畅,横手拦住才刚踏出第二步的墨乐乐。她不理解地回望自家师匠,只见他望向北冥有鱼的眼神满是欣赏。

“北冥姑娘不愧是华朝第一宗师,墨某可算是心服口服了!”

像是已经言尽于此,也似是履行刚才自己的话般,北冥有鱼闭上嘴巴,垂下姣好的脸蛋不再说话。

“也罢,也罢。”墨未央又摆出招牌的苦脸,拂了拂袖子,“墨某原本就没想过能够说服汝。”

那他是来说废话的?北冥有鱼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过,北冥姑娘不再跟吾说话,倒是不见得吧。”

“……”

北冥有鱼还是不接话。

“汝觉得,吾为什么会在此处出现?在这个吾理应在对抗强敌的此刻,吾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还和汝说了一堆可有可无的废话。”

明知会遭到拒绝,还来作无用之功,这一点确实可疑。

北冥有鱼确实也对此感到不对劲,但如果开口询问,无疑是等于自打嘴巴。脸皮不厚的她可受不了这种丢脸的举动。

不过,她轻咬银牙的动静还是将自己出卖了。

“看来北冥姑娘确实很感兴趣啊。”

墨未央绕着笼子踱步起来,似是在迎合远方战斗传来的声响节奏。

北冥有鱼没有看他一眼,反而和墨乐乐对视起来。她觉得这个械鬼少女会之前有些不同,气息更“实”了一些。

墨乐乐被那紫色的眼睛紧紧咬住,察觉到对方是在审视自己。她不明白对方意欲何为,只能当成是挑衅处理,也用力地反瞪回去。

“雪麒麟是在和吾比耐性啊……”

墨未央停步在北冥有鱼背后,这句话引得北冥有鱼扭转瓷般的脖子侧目看向他。这是一种典型感兴趣的举动。

“北冥姑娘是吾最大的饵,无论武家的人在外面闹得多凶,他们的目标终究是汝。”

无容置疑,他说对了。

“当然,吾有更重要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吾不能放北冥姑娘走的原因。那东西关乎于墨家的兴衰,吾可不能让‘她’被毁之一旦,所以吾只能在这里全力击退武家了。”

想必是知道无法隐瞒下去了吧,墨未央的话语中毫不保留地泄漏重要的情报。

“如果吾放了汝,尔等愿意就此退去倒也无妨,但是……”

墨未央自嘲笑了起来。

“……已经暴露无遗了。”

他所指的应该就是,藏在不远处那殿宇之中的那个存在吧。

“北冥姑娘既为宗师,就不会放任‘她’的存在,所以吾之好在此耗损武家的有生力量,让汝等再也无法危害到‘她’。”

就像墨未央所说般,北冥有鱼从那股气息之中感受到强烈的威慑之感。她的本能和灵魂都在莫名地惧怕墨未央口中的“她”──不知道是何种存在的活物。

能让宗师如此害怕的存在并不多,飞仙就是其中之一。

比雪麒麟更擅长气息感应的北冥有鱼,有更深刻的体会,将那不知名存在毁坏的念头也更为强烈。

没有任何根据,那是一种本能。

或许说是,比本能更有约束性、强迫性的强烈欲望。

“他们──来救你的人打的算盘很清楚,借着‘修罗儿’的存在逼吾不得不出手,让我的目光从汝身上移离,此乃阳谋,所以才会放任‘修罗儿’大打大闹。他们是在比和墨某比耐性,只要吾先动,吾就会顾此失彼。不过,雪麒麟比珈蓝更具威胁性,吾也不会蠢到只顾眼前的危机,而因小失大。只要吾一现身,汝恐怕就会被救走了吧?而汝被救走,对于吾而言是极不待见的,不是吗?”

是在提防北冥有鱼和雪麒麟会合后,会联同珈蓝直入此处的心脏地带,将他口中所谓的重要之物破坏吧,墨未央很清楚那存在对于宗师、对于武者而言,存在就已经是一种致命的威胁。

他再清楚不过了。

也正因为如有能力去到防守所有战略要物,所以墨未央只能选择关键的一点保护好,那就是北冥有鱼的存在。

珈蓝和雪麒麟联手,他尚且可以借由自身阵地的优秀,借着机关兵器的阵地战之利加以抵挡,但假如北冥有鱼被救出,这由他耗尽全力才能勉强维持的局势平衡就会崩溃倒塌。

北冥有鱼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名为“平衡”之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故此,墨未央只要不让北冥有鱼脱困,才能获取真正的胜机,力保着自己的心血不会毁于一旦,迫使武家的目光一直放在北冥有鱼身上。

就算对方想要围魏救赵,透过攻击墨姬强使墨未央转移回防也不是易事,因为他早就有应对措施,就算是手持“天之雷电”的“阴阳鲤”要侵入“墨姬”所在的核心地也不是易事。

墨末央早就在那里布下重重禁制和迎敌的措施。

当然,他还不知道玉耀早就借着“后土之身”侵入到墨姬面前,也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穿透重重布防踏进那核心之所。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或是无法尽善尽美的情况下,他只能尽己所能了。

于他而言,这本来就是一场大赌。

另一方面──

“为了招待来救北冥姑娘的人们,墨某可是准备了隆重的仪式啊!”

墨未央绕回北冥有鱼的前方,大展双手像是在宣布一件万分喜庆的事般。

北冥有鱼的眸子倒映中,他脚上蔓延出浓稠黏腻的暗黑,宛如还没足够稀释的墨水,很快就铺满整片广场。

一阵齿轮咬合和金属碰撞声响起。

数之不尽的机关兵器,还有墨未央的墨箱都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升起。那深渊之中,藏着无数致命的杀器,而这一切在此刻都仅仅成为击退雪麒麟的力量。

不仅如此,四面八方还传来大量脚步声,一群身穿黑袍的机关师随之现身。

他们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很快就参与到布防之中,其中并不缺乏械鬼的身影,还有一些巨大得吓人的机关异形。

同一时间,自墨未央脚下延伸而出的墨色界域,也爬上了墨乐乐的身体,沿着她套着红色过膝袜子的纤足卷缠而上,埋没了的臀部,滑过腰际线,继而蔓向她的全身。

“嗯……”墨乐乐吐出轻声低吟,似乎感觉并不好受。

但在几个眨眼之后,墨色的界域就完全覆盖她的身体,在人形的基础上勾勒出更为狰狞的轮廓。

那墨色界域凝固了。

然后,碎成无数黑色泥块般从墨乐乐身上剥落。

再次现身的墨乐乐已然穿上一套漆黑的战甲,背后由板块组成的翅膀状物抖落着白色的光点──那是灵气的光芒。这套战甲比她以往穿过的都要复杂,甚至有头盔覆住她的半张面孔,只剩下嘴唇和鼻子坦露,胸前还有一个鬼神脸貌的雕刻装饰,其双眼耀着一点红芒,嘴巴则在吞吐着大量灵气。

穿上崭新战甲的气势节节上升,手中的斧戟,腰后横挂着的剑,看起来都比以往更要锋利,更具存在感和以往截然不同。

那正是械鬼最终的装备,以生命为代价以手掌更多力量的“灭神甲”。

更叫人不可思议的是,它赋予了械鬼本来不具备的灵气吸纳特化能力,大量灵气被吸纳特化,形成肉眼可见的狂流,带起一阵刺目的风,不断涌向械鬼少女。

不可能,北冥有鱼脸上首次浮现剧烈的动摇。

械鬼不算得上是完全的灵性存在,是人造之物,不可能具备只有人类和武妖才拥有的灵气吸纳和特化能力才对。

墨未央对此没有一丝解释的打算。

“北冥姑娘,希望汝能明白,吾也是早有豁出一切的觉悟。”

日轮被突如其来的厚云所覆,光辉被埋没,墨般的黑暗取而代之。

械鬼少女旁,墨未央负着手,黑的眸像是游离在昏暗的背景之上,点缀着一点极淡却仍刺目不已的星芒。

***

两名机关师正在手握机弩,受命警戒着武者的靠近。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墨曜殿群最高的一座殿,乃是这里的一处禁地,墨未央明令禁止弟子们靠近,唯有少数他的亲眷才拥有进入那座殿宇的资格。

“真的不用去帮忙吗?”

其中一名机关师不断垫着脚尖,殿东面眺望过去,彷佛这样就能看清楚远处的战斗。

那里传来的打斗声越发激烈。

作为武者门派入派考试的落败者,他家世尚可,但还是第一次参与中这种战斗之中,难免有些不安和紧张,同时也有些许兴奋。

再没有比战斗更能证明自己的力量了。

也正是向往着力量,他才会在被武家拒之门外后,辗转加入了墨家,尝试制作机关兵器。

“墨霜师姐让我们守在这里。”专心观察着四周的同伴没好气地看过来,“前面既有宗师,又有天境作怪,你还真想上去帮忙?别吧,你到时怎么死都不知道。”

“可……留在这里我岂不是没办法实验我的‘咬尾弩’?”

年轻机关师失望地盯着自己抱在怀里的机弩。

这具机弩和一般可以连发的机弩不同,用灵性回路太幅度削弱了后座力,基本可以做到五发同时击出,并且命中在一点之上。由于使用时看起来就像是几条蛇在首尾相接,也因此有了这个独特的名字。

他意外地有制作机关兵器的天赋。

这或许是他往往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以及那种不怕失败,将想法付诸实行的尝试心吧。

“哦哟,臭小子,你还给你研发出来的这玩意起了名字?”

他的同伴眼角一挑,感到新奇地调侃了他一句,还顶了他一肘子。年轻机关师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也有点觉得给自己研发兵器取名字有点难以为情,但还是译解说:

“墨南首座说,只有用对待孩子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心血结晶,将心意注入进去,它才会回应你的期待。”

果然还是太难以为情了,机关师脸色都红了。见到他的表现,他的同伴哈哈大笑出声,在此刻严肃的环境显得格外地不搭调。

附近的机关师们还应声看了过来,似是不满两人在这里吵闹似的。

确实,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现在,任何人都会成为惊弓之鸟,任何动静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而不合时宜的打闹,会引起他们的不满也可以预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