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多余的。”
刻骨铭心的话语。
女孩还记得每当自己犯事或是失败时,父亲都会以这句话代替斥责。除此之外,他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更不会对她多说什么。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没有活在父亲的眼里。
这或许是父亲特有的惩罚方式吧。
自己一定不是多余的,女孩曾经如此坚信过。
直到第一千次——或许是第一千次,具体的次数她早已记不清楚——第一千次听见父亲说她是多余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一直以来用于麻痹自己的说辞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多余的──我是多余的。
不知不觉间,这个念头也在女孩心里深处埋下一粒种,并且执拗地长出一朵畸形的花来。她尝试否定过、尝试逃避过,但是一切都徒劳无功。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女孩出生时,因为某些原因导致母亲无法顺产。虽然大夫想尽了办法,然而最后母亲还是不幸难产而死,双胞胎弟弟也因为后生之故自幼身体孱弱,双腿不堪重用,只能坐在特制的轮椅上度日。
父亲会不会认为是自己害了母亲和弟弟呢?女孩时常会这样猜疑,可是她并没有勇气问出口,她很害怕从父亲口中听见自己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然而,她终归是逃避不了那一句话。
“──如果不是你的话……”
如果不是她,母亲就不会死了,弟弟也能够获得幸福。
嗯,是她的错。
──如果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尽管活着,她也不被需要。
没有活着的意义,没有生存的价值,她是多余的。
“你是多余的,没用的家伙。”
对不起,每当开口道歉她的内心就被刻下一道伤痕。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内心随着渐渐增多的道歉而渐渐死去。
然而,任凭她再怎么卑躬屈膝地认错,父亲都不曾原谅过她,一昧将她视若无物,只会在她再次失败犯错时,无数次地、无数次地,为她内心再添上一道伤痕
啊啊,死了就好,我本来就不该活着。
曾几何时,这种念头曾经一度占据女孩的内心。
她试过自杀,然而却没有成功。她的爷爷阻止了她。
“你要轻易舍去得之不易的生命吗?这是懦夫所谓,我们家里不需要懦夫,你难道忘记了即使牺牲生命也要将你生下去的娘亲?”
那时,女孩听见了一个字眼。
牺牲。
牺牲自己,成就他人。
她是这样理解的。
所以一定要努力,成为有用的人,成为被需要的人,只有这样她才会获得属于自己的“意义”。
打从那天起,她努力不懈地学习各种知识,琴棋书画、算术、武术甚至是谋略兵法,只要是她认为能够帮得上父亲的知识,她都会不惜一切学会。
渐渐地,情况有了变化。
“──你凭什么那么努力?你凭什么能够努力?你凭什么能够获得成功?”
每当她学会一种新的知识,畏畏缩缩地告诉父亲后,父亲总会大发雷霆地斥责她、打她,甚至是虐待她。
然而,她没有因此觉得自己搞砸了,反而觉得很高兴。
──因为父亲终于不再不理她了。
女孩知道,知道自己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她一定是病了,一定是扭曲了。
痛楚让她获得了实感──生存在世界的实感。
父亲的责骂、虐待,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自己并不是不被需要的,不是多余的。至少,她能够让父亲发泄情绪。
她很高兴,想要获得更多,所以一定要更努力,更努力成为有用的人、被需要的人。只要这样,死去的母亲、病弱的弟弟说不定也会原谅自己,原谅自己夺去他们的幸福。
“──你要不要跟我走?”
还记得那一次,父亲当众责打她时,与那名红衣少女的邂逅。
少女让女孩跟她走。
为什么要跟你走呢?为什么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呢?女孩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还需要我啊!
女孩没答应那名少女。
然而,当少女蹲下身子,向女孩询问“你想不想尽可能帮助更多的人”时,她毫不犹豫地答了一个“想”字。
“那么就跟我走吧。”
女孩毫不犹豫跟少女走了,而父亲并没有挽留她。
为什么不留下自己呢?啊啊,一定是他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吧……那么我一定要去帮助更多的人才行,获得他们的认同。
嗯,尽管付出多少牺牲也没有所谓,只要对方需要她,她就一定会不惜一切奔赴到对方的身边,竭尽全力提供帮助。
──“我需要你。”
只有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始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不惜牺牲与奉献,仅仅为着他人而活,为他人的幸福而幸福,为他人的悲伤而悲伤。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迷失在苍夜之中,独自彷徨,只是一直走着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与黎明背道而驰。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