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予相亲用的客栈独院里有个漂亮的后花园。
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往种满了花的草丛处后走去,嘿哟一声跃过院墙来到隔壁的独院,负着双手就笔直地往正厅走去。
这座独院显然是被他人所租下了。
正厅的门开着,如果没有外租一般都是锁上的。里面的装潢奢华大气,而且按照邻近镇江院的位置估算,这座独院的租金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那丫头哪里来的钱呀?明明身为自己的徒弟,却比自己更有钱,这算什么回事呀?雪麒麟有点心理不平衡了。
厅子里没有人影,桌子上放了一杯茶,但早就已经凉了。尽管这里的租客似乎并不在,雪麒麟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出来吧。”
她捏住腰,胸口成竹地喊了一句。
结果,等了一会儿,厅子都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也没有人回应她。雪麒麟不痛快地撇起嘴巴,抱起胸脯来。
“哟哟哟,你这是以为能躲得过我咩?”雪麒麟“哎”地重叹口气,脑袋一垂,“还是要和我玩捉迷藏的意思?”
依然没有回应。
还真是吓唬不了她呢,一个二个也不是省油的灯!雪麒麟挑起眉毛埋怨着。
“嗯哼?”
雪麒麟眯起眼睛,厅子用作间隔的屏风。她确实能在那后面捕捉到一丝气息,而且那里的水气也比其他地方要稍微浓厚着一些。
这些气息和异状虽然微弱,换作是普通武者或许察觉不到。
然而,雪麒麟早已熟悉对方的一切,甚至凭体味也能把对方给认出来,只要露出些许狐狸尾巴,她能肯定就能把对方给找出来。
“很好,不出来是吧。”
雪麒麟见藏在屏风之后的人迟迟不露脸,被点破了也无动于衷,决定自己动手。
她伸出食指在凭空画了个小圆。
待在空中留下一个由苍蓝磷光组成的环形线段后,她把食指伸进其中往上一勾。随着她这个动作,不远处的整张屏风就像底下装了弹簧似的整张弹起,翻飞着落向后方。
蹲藏在屏风背后的少女顿时现形。
那是个能够让人感到安静的少女。
几乎全白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水色光泽,前发往后梳去,大小适中的光泽额头因而坦露于人前,而继续往下则是一张婉柔恬静的瓜子小脸。
不过,在那温顺的表面之下,她似乎有着另外的一面。
在被雪麒麟发现的现在,她露出“还是被发现了”的表情吐了吐樱桃色的小舌头,继而若无其事地喊了一声“小师祖”。
她撑住光洁的膝盖起身,理了理那一身浅蓝色的衣裙。腰后两条长长的条状摆子一阵晃动,镶嵌在末端的水晶珠子一度闪过柔和的光辉。
而雪麒麟仍然因为入目的一切呆住。
“你……”女孩有口难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惊讶的原因自然不是那种被美女惊艳到或是看见什么春光之故,而是那散落一地的凶险玩意。
钢丝、机关弩、还有刀枪剑棍。
这些东西都是质量上乘的玩意,别说拿去打敲东西,杀人恐怕也是不见血的高级品。
自不用说,它们就是李婉婷的杰作,水云儿应该是用某种方法从铸剑房偷──呃,要来的。
而在那堆成小山的杀器里,最让雪麒麟无语的,是她还看见自己监制的试作品──一张板凳,以及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板砖和麻包袋。
这小混混三件套是从哪里搞来的呀?雪麒麟翻起了白眼。
“你这是要去哪里寻仇吗?”她没好气地说。
“小师父,真巧呐。”
一边迎向雪麒麟,水云儿一对水色的眸子眯成两道迷人的弯月,就这样笑着撒了一个三岁小孩都不信的弥天大谎。
“小云,你小师父是傻!”
雪麒麟一额黑线,仰着小脸瞪着已经站定在身前的水云儿找
“但是,也没有傻到连三岁孩子都不如的地步好不好?”
“是的,小师父不傻。”
水云儿掩嘴笑了两声,显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雪麒麟于是又叹了口气。
“所以,这些东西是干嘛的?”女孩呶了呶下巴指向满地的器物。
“嗯?”
水云儿无辜地眨眨眼睛。
接着,她很伤脑筋地托起腮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呐……可能是上任租客留下的吧?真不知道他是个何等穷凶极恶的人呐。”
水色少女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着,那个额头彷佛在应和着她的话般闪烁着迷人光泽。
“我们要不要报官呢?小师父。”她竟然如此问道。
眼见水云儿表现得这一切都彷佛与她无关,雪麒麟重重地“哈”了一声,受不了似的垮下肩膀,缩起脑袋。
“报官是要抓谁咩?”
女孩像是翻着白眼般,眼珠朝上瞄向水云儿。
“抓了你,我还不是要进牢里把你给捞出来啊……”
“嗯,那就听小师父的。”
水云儿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很乖巧、也很温顺,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只是雪麒麟本来就因为相亲一件而堆满了烦恼的脑袋却更痛了。
虽然早就隐隐察觉到了,水云儿对自己有一种近乎过度保护的倾向,好像她才是师父,自己才是徒弟一样,而且这种保护欲似乎已经到了不容许一切男人接近自己的地步。
难道就这是所谓的师父控?痴迷师父的徒弟?雪麒麟没想到那些“什么什么控”也会存在于华朝这个年代。
问题在于雪麒麟是女的,她也没有把自己深藏的秘密告诉过水云儿。在这种情况下,水云儿依然表现如此就有一些诡异了。
不过,雪麒麟也没有多在意就是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男人,也乐得有人帮她去挡。
而且,水云儿会如此作为也是在证明她是在意自己这位小师父,不像齐绮琪尽把自己往外推,还安排了这一门见鬼的相亲。
对于相亲一事,雪麒麟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才好。
那种感觉就像齐绮琪把她当成一个大麻烦,想把她尽快嫁出去一样。
尽管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齐绮琪口不对心,往往会后最好的考量方向去思考和行动,不会顾及自己的真心,而整件事客观上来说她对“雪麒麟年岁已长,却还未成家”这一事实感到担心也不无道理,能算是正确的,但是雪麒麟理解归理解,却难免会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哪怕对方的内外条件都不错,的确配得上自己,但是曾经的过去让她如何去接受一个男人呢?
老实说,灵魂搞基和身体搞基,她宁愿选择后者。
她一想到自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对方把手掌放在自己大腿上摸来摸去,就觉得恶心。
不过,要是问她撇除这个因素,讨不讨厌紫玄子这个人,她也说不上来。
在一起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当朋友或许也不错,至少在她眼里紫玄子是个有趣的人。
雪麒麟不想真的闹到不欢而散,免得齐绮琪为难,毕竟她们背后还有整个天璇宫,只是要自己屈就嫁给对方也是万万不能。
想到这里,雪麒麟就瞄向水云儿。她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去处理这件事,只是基于她的立场之故,但如果换成是水云儿似乎一切都会简单起来。
──“不是我不喜欢你,只是我徒弟似乎对你有很大的意见。”
雪麒麟可以代表整个天璇宫,是因为她的地位足够尊崇,但是水云儿不然,又是所谓的后辈、小辈。
──“你堂堂一派之长和师祖,难道还要跟小辈计较?”
道理就跟孩子犯事可以轻易获得原谅一样。
深以为然的雪麒麟有了把水云儿带过去那边的想法。
“待会别做太绝,今后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紫玄子这个朋友我也是想交的。”
彷佛害怕隔墙有耳般,雪麒麟垫起脚,凑到水云儿耳边如此吩咐。水云儿先是一呆,随即水色的眸子诡异地空洞起来。
“难道小师父真的喜欢对方?”
这个问题水云儿是笑着问出来的。
但是,她的脸上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声音平稳得可怕。
明明前发已经被梳起,但水云儿的脸上似乎仍然蒙有一层阴霾一样,缠附着某种黑色的感情。她的视线一度从雪麒麟身上移开,望向地上那一堆杀器,似乎在寻找某种可以杀人的东西。
“我想,这把刀好像挺锋利的呐……”
一边莫名地如此呢喃着,她呆呆地蹲下身子要去拿起某把横刀。
见鬼了啦!她不会真的要去把紫玄子给砍死了吧!雪麒麟心房一紧,本能地认为她真的可能会如此作为,连忙搭上水云儿的肩膀,强制让她看住自己。
“小云。”
雪麒麟用堪称柔和但带有某种侵略性的目光直盯着水云儿瞧。
“是、是!”
水云儿止住了伸向横刀的手,呆呆地回望过去,显得有点失措又有点难以为情,本来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些许神采。
“小云,你觉得你的小师父会喜欢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我、我不知道。”水云儿眼线游移着,期期艾艾地说,“可、可是,小师父是女的,对方是男的……我爹以前说,女人都只要失去了一次,就会堕落……”
你爹是某种小黄本看太多了吧!雪麒麟真想趴在地上痛哭,怒斥水云儿父亲的猥琐,给自家女儿贯输不正确的观念。
如果真是有这么简单,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情感纠葛?扯谈吧!雪麒麟显得极为不屑,也不觉得自己真的会失身于某个男人。
再说,紫玄子外界名声很好,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小师父……你不喜欢对方?”
难得展现柔弱的一面,水云儿怯怯不安地如此问道。那双本就水润的眸子彷佛闪烁着一层泪光。
看来她似乎是搞错了某些事情了。
“屁啦,小屁孩有什么好喜欢的咩?”
雪麒麟刻意加重不屑的意思,还冷哼了一声。
“真的?”
“真的!珍珠也没有那么真!”
得到雪麒麟的肯定,水云儿脸上的怨愁都在瞬间烟消云散,恢复到以往温婉的模样。
接着,雪麒麟的话才传进了她的脑海里。
“珍珠也没有那么真?”她显得好奇。
“呃……”这不是重点吧?雪麒麟垂了垂头,“就是如假包换的意思啦!”
“嗯,我明白了。”
水云儿终于放弃持刀行凶的意图,站起身来。雪麒麟也跟着起身。
“刚才跟你说的,懂了咩?”
说话前,她握拳凑在嘴前干咳两声。
“是什么事呢?”
水云儿侧着头,好像已经忘记了一样,但嘴角噙着的促侠笑意却已经把她的恶作趣给揭露出来。
雪麒麟有点火大,气呼呼地说:
“总之,你不帮我,要是我真被迫嫁出去,你就自己抱头痛哭去吧!”
“小师父,你果然是想被压在他人下面呐……”
水云儿吐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语句,眸子二度空洞起来,又蹲下身体去摸那把横刀。“哎哎哎,别别别别!”雪麒麟慌忙去到阻止。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子的安抚。
待水云儿再次恢复过来后,雪麒麟略显疲倦揉揉额角,想到还要回去应付其余三个人,就想直接晕倒过去了。
幸好,水云儿总算没有捉弄她到底,还是露出了“我明白了”的笑容,答应了雪麒麟的请求。
嗯,女孩似乎得到了唯一的同伴。
*
情况很尴尬。
厅子里一阵沉默,齐绮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对面的紫玄子和紫云子诧异地打量着,泰然地跟着雪麒麟走了进来,并自顾自地拿去椅子,在雪麒麟身旁落座的水云儿,目光显得很奇怪。
他们肯定已经猜到刚才恶整了紫玄子一顿的,就是这位看起来柔和静谧的少女,齐绮琪就算去到辩解,反而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对方即使表面上再如何表现相信,心里肯定也会有所怀疑。
这麒麟怎么就把水妹妹给带过来了呢?这水妹妹也是,最怎么保护自己的师父也总该有个度吧……齐绮琪暗自腹诽着雪麒麟的不是,还对她投以一个微愠的眼神。
雪麒麟自然注意到红色少女的不满,但故意撇头吹口哨地将之忽视,气得齐绮琪鼓起双颊,就差没有动手去揪女孩的耳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