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辉芒摇摇欲垂,垂悬在天边。
它很快就会隐没在那一抹界线之后吧。
天,有点昏暗了。
自紫衣少女出来之后,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明黄色的阳光颜色早已变浓。
最漫长的时间就是等候。
尤其是你明知所等待之物必定会到来,却不知道它何时到来。
这是一种折磨。或许,也是一种试炼。
“恐怕今天是轮不到我呐。”
少女喃喃,她又望见一位青年从正厅里出来。
垂头丧气的,应该是没有表现好吧?
他已经是第十五个了。
没有一个人能够肯定自己会被选上,所有从正厅出来的人表情都是复制的,混杂无数感情──不甘、迟疑、失望、灰心、苦涩……
这一切都在宣告著天璇宫的门槛之高。
自己能够通过吗?少女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是很明了的──如果不去尝试,希望也就无从谈起。
少女唯一能做、该做的,就只有全力以赴,然后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今天的最后一个。”
一声大喊打断了少女的思考,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说话的是名为钱多多的天璇宫弟子──他在先前自我介绍过,所以少女知道他的名字。他是跟著在先前那位应招者走出正厅的,现在正在察看手上的资料。
“水云儿。”
他喊了一个名字。少女的名字。
少女微微一愣,想不到竟然自己竟然会是今天的压轴登场。这导致她没有马上回应对方。
“水云儿在吗?”
或许,是没有马上得到回应,钱多多疑惑地环顾四周。
“我在。”水云儿高声应答。
钱多多的视线落在水云儿身上,他的表情有点惊讶,少女并不知道青年惊讶什么,而且他很快就收敛起来,在脸庞之上描绘出微笑。这并不值得深究,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惊讶的视线。
嗯,她是与众不同的,不论好坏方面。
“嗯,请跟我来。”
钱多多朝水云儿招了招手,然后再度放眼人群。
“今天没喊到名字的明天再来吧,可以解散了。”
随著他这么宣布,水云儿彷佛听见众多松了口气的声音。
这是值得庆祝的事吗?不,或许只是这短暂的喘息能够让他们稍稍放下心头大石吧。少女心想,然而已经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
钱多多正站在门前等候,水云儿快步走近。
随著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心中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就越快明显。
那是一种类近于临危时的紧张感。
少女数著步子,试图分散注意力,可惜只有轻微的效果,最后她不得不长呼口气,以吐出心里的紧张。
“不用紧张,按照自己的步伐来就好了。”
钱多多在正厅门前停下脚步,面带微笑地说。
这是在开解我吗?明明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自己心里的紧张好像就为之缓解了许多,真是神奇呐!水云儿淡然而笑,轻轻点头。
“好了,进去吧。”
青年满意地点头,然后推开了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水云儿抬起视线。
由于日落西山之故,厅内并不明亮。三道身影半隐没于昏暗之中,坐在长桌子的后方,几乎看不清楚她们的轮廓。
即便如此,她们的双眸依旧明亮,而其中最为夺目的莫过于那明黄色的两珠。
透著微光似的一双眼眸,明亮得异常。
这一双眼珠的主人正目露善意看著水云儿。
是她!水云儿又见到她了。
那个浑身缠附著惊人灵气的小女孩。
水云儿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反倒是知道另外两位的。
“赶快进去吧。”
钱多多善意地提醒愣住了的水云儿,让她回过神来。
“谢谢,钱师兄。”
少女无声地笑笑,然后迎著审视的视线踏出一步。
下一瞬间,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是近似于箭矢破风的锐响。
有什么东西正朝自己射来,而且很快!快得不可思议!虽然视线什么都捕捉不到,但是出于已经超过临界的危机感,水云儿本能地后退一步。
“──!”
鼻尖感受到一阵锐痛。
有什么擦过她的鼻尖,那触感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具轻轻划过似的。
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躲开的话……会怎么样?水云儿一阵反怕,既疑惑又愠怒地望向袭击者。
“……夏长老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是我?”夏雪似笑非笑地反问。
她这是什么意思?水云儿一度迟疑,直到眼角余光瞥见坐在夏雪旁边的女孩不断向自己打著眼色为止。
……是叫我照实回答吗?少女如此猜测。
“是的,我知道。那道真气是从夏长老您的左手射出来的。”
“很好。”
夏雪面色一滞,有点不情不愿地赞赏了一声。与之相比,她身旁的女孩则是一脸得色地催促道:
“小雪,你还愣著什么,赶快写上‘气感极佳’啦!”
“雪九九,看来你是不懂得什么叫尊师重道呢,你现在凭什么指使我?”
原来她叫雪九九?是夏长老的徒弟吗?水云儿心如电转。不知为何,她就是很在意这位有著一双明黄色眼楮的少女。
会是因为那种似是而非的亲切感吗?水云儿总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在共鸣。
“那你最好公私分明点!”
雪九九撇嘴抱胸,面带不忿地说。
“嘿,好大一只偏心鬼呀。”
夏雪明显是在讽刺雪九九,但是偏心鬼又是什么一回事呢?偏心谁?
对于两人之间的互动,水云儿只觉一头雾水,不经意间歪起了头。
“夏、夏长老,时间不早了。”
大概是察觉到水云儿脸上的不解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宫天晴怯怯地开口提醒。
“水姑娘,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请你务必如实回答。”
夏雪循善如流,满不在乎地把话题拉回正轨。
她的表现实在是过于自然,自然得有点突兀,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这导致水云儿的反应慢了半拍。
“哦,好的,你请问。”
“嗯。”夏雪看似随口问道,“你是乐妓?清倌人?”
“只是卖曲为生,算不上乐妓。”
夏雪点了点头,然后在她面前的簿子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的籍贯为何是‘不知道’?”
“我是孤儿。”水云儿垂下眼睛答道。
夏雪微微一顿,接著又问:
“知道双亲是谁吗?”
“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但是她答不知道。
“请你别介意,我们有责任查清楚你的身世是否清白。”
夏雪解释了一句,水云儿点头表示明白。
“你明白那就最好了。”夏雪满意地点头,然后看似随便地接著问,“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若果你的仇人在你面前,你会不会报仇?”
水云儿心里“咯噔”一声,她难道知道些什么吗?
她尝试从夏雪的表情之中找出答案,但对方只是静静看著她,什么都没有表露在外。
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水云儿不动声息地反问:
“什么样的仇人呢?”
“嗯……”夏雪想了想,继而用商量的口吻说:“害死双亲的仇人?”
“会。”
“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
这四个字是冲口而出的。其实她一开始是想答不知道的,但是却鬼使神差地照实回答了。
“你明明不知道双亲是谁,可以说不曾拥有过双亲,那么你为什么如此肯定自己能够不惜一切为了双亲报仇呢?”
夏雪托著腮望著水云儿,兴味盎然地丢出这一道问句。
“……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呢……”夏雪意味深远地复述。
“喂喂,小雪,你这问题问偏了吧?”
“谁是负责人?”
雪九九不满地投诉,可是却被夏雪一句话堵了回去。
她们真的是师徒吗?怎么感觉更像是姐妹?水云儿再度对雪九九以及夏雪之间的关系产生疑惑。
实在是太违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