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建筑业界发生了这种武士道化、《叶隐》化,就连原本应该自由的建筑设计、建筑师的世界也开始踏上了武士道化、《叶隐》化的道路。建筑业界追求精密度,与此相应,设计师们也开始追求精密度,不断提高空间的抽象性。人们认为越简单、越抽象就越美,就越符合伦理,而那些听从客户的要求,设计出具有各种装饰和附属物的建筑的人则被认为是不符合伦理的,“充满铜臭味的”,不纯洁的,从而要低一个等级。“白色空间”(whitecube)一词也应运而生,抽象的、没有杂物的白色空间不仅在博物馆和美术馆,甚至在住宅中也被看作理想的空间。
建筑设计师的世界被这种价值观和伦理彻底占领了。位于武士世界之外的普通人虽然会发牢骚说“建筑师完全不听我们的”“只是在墙上贴个海报也会被骂”。但因为所有的建筑师都被武士附体了,所以委托谁来设计都一样。在没有外部势力参与的私下商议的世界中,建筑师的美学也开始变得极端起来。
在前面提到的《十宅论》一书中,作为日本流行的10种建筑风格之一,我创造了“建筑师派”一词。我把武士道化了的建筑师们信奉的抽象度高、厌恶杂物的风格与其他通俗的建筑风格同等对待,以对其加以嘲讽而后快,想借此来批判建筑设计界的武士道化。
为了实现武士道,我们被要求勤奋工作,熬夜被看作美德。凭借这种武士道体系,日本建筑设计的水平达到了据称是世界最高的水平。正如建筑业界搭建出了世界最高质量的建筑一样,在建筑设计领域,日本也站到了世界之巅。这与实际的社会需求,与人们的生活都没有关系,而是日本的建筑设计把武士的美学发扬到了极致,从而获得了世界的瞩目。
在我看来,80年代建筑设计的冠军安藤忠雄(生于1941年)也是武士道的冠军。安藤用日本刀一般完美的精密度建造了混凝土建筑,从而成为武士道的冠军。凡是妨碍日本刀之美的杂物都被彻底排除了。为了达到完美的精密度,可以允许有暴力行为,这一点也具有武士特色。安藤曾经当过拳击手,以殴打事务所员工而闻名。据说,有时他不仅殴打自己的员工,甚至还会打建筑公司的职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觉得允许打人简直是岂有此理。通过打人来实现美妙的混凝土建筑被传为美谈,这样的日本建筑界让我感到窒息和恶心。我觉得我在这种地方已经待不下去了,于是,在1985年,我逃到了纽约。因为我觉得纽约是与封闭的、令人窒息的武士道日本完全相反的地方,因为这里离武士最远,令人感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