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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飞机上,我一边担心着詹姆斯,一边担心自己惹的麻烦,詹姆斯那边大概占了百分之七十五。我的思绪在这两件事上交替转换,我本来想好好睡一觉,但是飞机里面是世界上最吵的地方(理论上安静),我根本睡不着。

我戴上耳机,放了一张CD到我笔记本电脑的光驱里面。我离开家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我带了什么东西,现在才发现我带了两张威尔送给我的专辑。我放进去的第一张CD是我隐瞒参加戏剧演出那件事的时候,他给我做的,但是里面的歌让我感觉有点焦虑(也许是因为他挑选的那些歌的缘故,毕竟,他一直都在生我的气)。所以我换了一张CD,是我生日那天他送给我的,《失忆青年之歌,第二辑》。这时候我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条提示,问我是否要载入DVD播放器。

我点击“是”。

这是一个差不多十五分钟长的影片。

把它叫作影片可能有些夸张了。这个视频一点也不专业,比如,跟詹姆斯为那次戏剧做的视频布景完全没法比。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幻灯片播放,背景音乐是地下丝绒乐队的《那就是我的人生》。他在幻灯片中加了一些文字注释,但是主要都是图片。

视频展示的是我以前忘记的那些年。他收集所有能找到的视频和照片,有的是他自己保存的,有的来自学校记录的,甚至还有我妈妈提供的(是的,他为此联系了我妈妈),然后把这些影像资料按时间顺序排列。

我就在那里。

我在汤姆·普杜学校低年级毕业的合影留念中,我很显眼,因为我是照片里面那些女孩子中长得最高的。

还有妈妈生克洛伊的时候。也就是我的妹妹。我之前以为自己当天不在场,但是从视频来看,不可否认我当天也在那里。

还有和爸爸搬去我们的新家,我们所有的生活都装在一个一个箱子中。还有艾斯在网球场上拉我的马尾辫。我在拍一个人的照片而那个人在拍我,那个人是威尔,当然是威尔,我可以从我的相机镜片中看到他模糊的影像。

还有我穿着那件黑色的礼服。我暗金色的头发,那时候还可以看到发根。

没有太激动人心的时刻,但是我就在那里。

我就在那里,我就在那里。

视频结束后,我又重新播放了一遍。

然后,又重放了一遍。

在一万米高空之上,看着威尔编辑的视频,重现着自己的人生,这是多么超越现实的一件事情。

这很明显是在我记忆恢复之前做的,威尔还不知道我记忆已经恢复的事。这个视频肯定花了他不少时间。这也许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最用心的礼物,但是我竟然把它撂在一旁三个月之后才看。怪不得威尔生我的气,我真是一个浑蛋,不值得他为我付出那么多。

之后的三个小时飞行时间,我都感觉很惭愧。我尝试用座位后面的电话打给威尔,但是打不出去。

飞机一落地,我就打开手机,但是手机又没电了。我知道爸爸已经在安检口外面等我了,这也意味着我将失去一段时间的自由。我找到一个最近的付费电话,但是我没有零钱,所以我只能打接听方付费电话了。

“内奥米·波特在线上,威廉姆·兰兹曼,你是否接受支付本次通话费用?”

“为什么不呢?”威尔在电话那头说道,“好吧,你想说什么?”

“不好意思要让你付电话费,”我开始说道,“我的手机没电了。”

“没关系。”

“我……我收到你送的生日礼物了。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就收到了,但是今天才看了里面的内容。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礼物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这些话说出口之后就有点变味了,听起来有点僵硬不自然,也没有表达出我心里想表达的意思。

“好吧……很好。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我马上准备出门了。”

“威尔,我……”

“什么?”他厉声说道,“我和温妮有约会。”

“年刊的温妮?年刊团队里的温妮弗雷德·莫米?”

“是的,温妮·莫米,这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约会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对象。”

“再见,教练。”

“再见。”他先挂了电话。

我走进机场大厅去见爸爸。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不成双的旧鞋。

爸爸见到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拥抱我,第二件事是跟我要我的手机。

“手机没电了。”我把手机交给他的时候说。

“那就让它关着吧,孩子。”他把我的手机放进他的口袋里,“我以前从来没有真正罚过你,而且我现在也不确定该怎么罚。”

“没收手机是一个好的开始。”我说。

“而且家里的电话也不能用,或者少用。”爸爸拿起我的背包,直到上车之后才跟我说话。

在高速上的时候,爸爸详细说明他对我的惩罚计划。他告诉我至少一个月时间都“严格禁足”。“那么严格禁足到底意味着什么呢?”爸爸问道。

“不太清楚。”我说。

“禁止和詹姆斯或者其他任何人外出,”爸爸说,“而且,我要你一放学就回家,我会开车接送你上学。”

“我可以自己走路,省得麻烦你。”我说。

“不行,这是关于信任的问题。你看,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了。”

这让我有点心痛,但是我活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放弃年刊了?”他问道。

“我不知道。”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内奥米?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不跟我说一声,一个人跑去加利福尼亚。还撒谎说是学校的课外活动。”

“我知道。”

“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我担心詹姆斯,”我开始说道,“我能看出来他情况很糟糕……”

“他为什么不过来找你?你觉得我会不同意吗?”

“不仅仅因为詹姆斯,爸爸,还有我自己的原因……”

我向爸爸全盘托出。

我告诉他我已经想起所有事情。

“啊,孩子,”他说,“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从失忆之后,我重新开始了一种生活,我不想又重新开始一遍或者回到以前的生活,这太难了。而且,我……我不想失去詹姆斯。”我并没有跟爸爸说我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他了。

“我不太理解你说的。你恢复记忆为什么会失去詹姆斯呢?”爸爸冷静地问我。

“因为……也许对你来说有点没道理,但是没有过去是我们之前的某种共同点。”接下来的话我说起来都感觉难过,“我觉得这也许是他喜欢我最主要的原因。”

“我表示怀疑。”爸爸微笑一下说,然后他叹气道,“那么就是说你现在又会开车了?”

我点点头。

“那么这次被禁足真是太不合时宜了。”

我周二晚上才跟詹姆斯说上话,那时候他已经回到达里镇了。如果不是因为爸爸出去买咖啡,离开家十分钟,我可能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没有聊起任何发生在洛杉矶的事。说实话,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我已经喜出望外了。我之前一直担心他再也不回达里镇了。

一开始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这就是他的风格。

“我不能打太久电话,吉姆斯,”我最后开口说道,“我现在甚至都不能打电话。”

他道了歉,变得更加沉默了。电话那边是如此的安静,我都能听到雷娜在她房间看电视的声音,冰箱里正在结冰的声音,还有雷娜的猫路易斯在舔碗里水的声音。当詹姆斯最后终于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是那么奇怪。他问我:“你对自己哪些地方是深信不疑的?”

我说:“我的名字。”我笑着说,这话只是想告诉他我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他肯定以为我刚才的停顿是逗号,而不是我打算表达出的句号,所以他还是继续问道:“除了你的名字。除了你的名字,除了那些事实,你觉得自己哪些地方是真的,从本质上是真的?”

平常,我喜欢他的……我想你可以把它称为哲学,但是今天晚上,这些话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告诉他我爱他,因为这是我现在唯一想说的。

“我在想,”他说,“我真不知道。如果你知道所有事情了,还会这么想吗?”

我本可以现在就告诉他我实际上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但是我还是没有说。

他说:“你怎么知道你爱我不是出于一种精神错觉?”

我有些被侮辱的感觉,他好像是在说我们之间所有感情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领会错了他的意思,而且我没有说我希望自己能说的话,比如“爱就是爱。跟是否知道无关,而且,我已经知道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实际情况是,我告诉他我得挂了,爸爸随时可能回来,我现在已经有很大麻烦了。

他以一种很清晰、很有力、很安心的声音说,他也爱我。他说明天在学校见,这句话后来证明是个谎言。

第二天午餐的时候,我用学校的付费电话打他的手机,是雷娜接的电话。“内奥米,”她说,“我正想打电话给你。今天真是太忙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她昨晚一整晚都在不停地说话。

“是詹姆斯出什么事了吗?”考虑到詹姆斯的那些历史,所有可怕的可能事件涌向我的脑海。

“没有,”她说,“没事,他还好。”

她告诉我,詹姆斯自己决定回到甜蜜湖,那是奥尔巴尼的一个精神康复机构,他一年前曾去过那里疗养。

“为什么?”我问道,“如果他情况还好的话。”

“我想是因为他最近感觉精神压力有些大。”她一开始这么跟我解释。

“他之前都挺好的啊。”

“他的情况基本还好,但是他不想情况恶化。这种情况之前发生过,你知道吗?没事,亲爱的,他这是对自己负责的行为。”她说他只去那里待几天而已,而且是在那种过渡性精神疗养机构里面,不是那种全封闭的精神病院之类的地方。过渡机构与全封闭机构最大的不同是,他在里面可以正常做作业和打电话。“那就是一栋平常的房子,内奥米,”她说,“他可能过几天就打电话给你了,等他那边一切都安顿好之后。”

我听得有些精神麻木了,但是麻木之后是些许愤愤不平。我不能相信他离开之前说都不跟我说一句。

一周过去了,没有詹姆斯的任何音讯。

我决定既然他不打电话给我,我只能打给他了。有些事情他必须知道,有些事情我必须跟他说。所以只要爸爸在工作或者出去了,我就偷着打电话到甜蜜湖去。

接下来的三天我打了不下三十个电话,但是他从来没有回我电话。我也没有他房间的座机或者其他联系方式。最后,我只能打给前台接待员:“他收到我的留言了吗?”那个接待员叹口气又重重地吸了口气——在电话里,这两种声音听起来似乎一样——然后回答道:“是的,他收到你的留言了,但是有时候是病人自己不想回电话。”

管他呢,他不接电话,我当面找他去。

我没有忘记对他的承诺。我也没忘记詹姆斯的“规则”。但是我不想他在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把自己封闭起来:我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我精神幻想或者失忆。

我爱过他,我想我真的爱过。

还有“去他的”,那些是他的规则,不是我的。

更不用说,我曾发过誓。

我知道爸爸不会让我一个人开车去奥尔巴尼,尤其是去看詹姆斯。

我只能打电话给威尔。“教练。”我说。我知道我说“教练”这个词的时候有点太夸张了,但是我需要威尔此刻心情尽可能好些。

“你想干吗?”威尔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说,“我有件事要做,想请你明天开车送我去奥尔巴尼。”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不知道。”而且我打电话之前也不知道,只求圣母马利亚保佑他会答应。我之前对威尔这么浑蛋,所以我打算跟他说再见,然后准备挂电话。

“等等,我又没说我不答应。”

“好吧。”

“去奥尔巴尼干吗?”

我告诉他实情。

他说话声音低了一些:“说实话,内奥米,”自从我放弃年刊工作以来,他就再也没有叫过我主编了,现在我恢复记忆,我终于记起来我们曾经是多么要好的朋友,想到这里我就心痛。“你难道不觉得我周六可以做些别的更美好的事情,而不是开车送你去看望你那个发疯的男朋友吗?”

“是的,我当然知道。”我本来想补充一句,詹姆斯并没有发疯,但是从威尔刚才的反问来看,我知道他已经改变主意了。

“我要办一本年刊。顺便说一下,我一个人。”

“我知道。”

“而且现在我也有女朋友了。”

“是的。”我在学校看到他和温妮·莫米在一起。大家都说温妮和威尔是很可爱的一对,他们连名字都押着头韵。

“好吧,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生活再也不围着任何人转,”他说,“你得付油费、餐费,还有其他杂费。”

“杂费?比如?”

“比如……比如一些杂货、维生素、笔。比如……我不知道哪些。我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修辞目的。顺便问一句,去奥尔巴尼要多久?”

“两个小时,我想。”

“好吧,那就是两张CD的时间。我明天得开始做专辑了。虽然我答应开车送你,但是我还是不想跟你说话,内奥米。”

我决定不跟他指出这个明显的事实:他现在正跟我说着话。

我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他翻查各种CD的声音。《去奥尔巴尼看望内奥米的疯狂男友之歌》。威尔和他的专辑。

“朗朗上口的名字。”我告诉他。

“里面所有的歌都选出了名的疯狂和/或自杀的唱片艺术家出的歌,像杰夫·巴克利、埃利奥特·史密斯和尼克·德雷克。而且也会选几首爱情歌,但都是特别扭曲的那种。”

“还有一件事,”我告诉威尔,“我需要你打电话给我爸爸,告诉他这是关于年刊的事。”

“老天,我才不会替你撒谎,内奥米。”

“求你了,威尔……他会相信你的,否则我还是去不了。”

“他知道你放弃年刊工作了。”威尔过了一会儿说。

“我知道。就说那是一件我以前负责的工作,而且只有我才能做。”

“我考虑一下。但是我不能保证。更别提,我很难接受对你爸爸撒谎这个主意。”

当天晚上,威尔打给我爸爸,编了一个很短的故事说我之前同意为学校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活动摄影。

爸爸没有质疑威尔。大家都知道威廉姆·布莱克·兰兹曼是不会撒谎的。另外,我想爸爸也能看出来我真的需要出去透透风了。

我们周六中午出发,在车上的时候,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假装睡觉。因为詹姆斯的事,我心里很紧张,所以也无心跟威尔聊天。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威尔告诉我他在车里等我。

“我需要你和我一起进去。”我说。

“为什么?你害怕了吗?”

“不是……是这样,我觉得他有可能不想见我,所以等下到接待处的时候,我需要用你的名字登记。”

“他不知道你要来?”威尔难以置信地说。

“确切来说他不知道。”我承认道。

“恭喜你,听起来计划得非常好。”威尔边说边打开车门。

我想象中那个地方像个监狱,但是甜蜜湖让我想起了蒙蒂塞洛的托马斯·杰弗逊故居,四年级的时候我曾去那里游玩过。又或者说这个地方像是一个很大的家庭旅馆。

周六探望时间从中午到晚上7点。我之前打过电话,还是同一个接待员接的,我非常确信他听出了我的声音,因为他第一句话就是“你应该知道病人有权不见一些人”。

威尔在前台登记了他的名字,我们进入接访室里面等。

“威尔,”詹姆斯进入接待室的时候说,“是不是内奥米有……”他看到了我。起初,我以为他会原路返回到那些房间里面的一个,但是他没有。

他朝我和威尔走出来。过了一会儿,詹姆斯坐下来,但是他并没有看我。

过了五分钟,他终于看到我的时候,他并不是那么高兴的样子。“怎样?”他说。

自从我决定来这里的那天起,我就在大脑中构想今天要说的话。我深深地吸一口气。

我想让威尔先回避一下,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我转身对着詹姆斯,我不在乎他是否看着我,然后开始说:“我知道你肯定以为如果我回忆起了所有事情,我就不会跟你在一起。如果我记忆恢复的话,我就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因为这样会毁了我自己,因为你身上有那么多缺陷。对吧?”

他点点头,低声说:“可以这么说。”

“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一月份的时候就恢复记忆了。而我现在依然爱你,不是出于感恩或者因为失忆,而是因为爱。我知道你有一些缺陷。每个人都有缺陷。但是我不在乎。”

“你真是一个骗子。”詹姆斯说。

“我不敢相信,”威尔说,“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我看着威尔。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

这时威尔已经变得面红耳赤了。“我在车那里等你。”他说,然后就离开了。

詹姆斯一直都在沉默着。最后,他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不只是阳光灿烂,而且空气湿度适宜又不会太冷,好像冬天自己都烦了,跟大家一样都忍不住想变回春天。我们在一个野餐桌上坐下来。

我记得我很想触摸他,但是感觉他不会同意。最后他握起我的手。“你的手很冰。”他说,然后用他干燥温暖的手包住我的手。

“有时候,”他过了一会儿说,“我有些羡慕你的失忆,我知道这听起来多么不正常。因为很长时间以来,我只想忘记那些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哥哥死后,我总是构想着自己也年少离世的场景。但是最近我意识到我也许没有那么快死,除非我自己争取什么特殊行动。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明显的事情,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全新的想法。而且如果我不会年少离世,这意味着我要承担自己所有行为的后果。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把所有事情想清楚,你知道吗?”

我知道。

“因为现在,我已经比我哥哥去世的时候要年长很多。我很快就要去上大学了,这也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对于我来说,现在是重新开始掌控生活最好的开始。

“对于你,我就是不想你成为另一个塞拉,”他说,“但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有些事情对我来说变得更加困难。

“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在别的时候遇到,”詹姆斯说,“当我更大一些,重新振作起来之后;或者在我更小的时候,在所有那些糟糕的事情都没发生之前。

“会有那么一天,”他说,“我们将再次相遇,我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也许那时候我年龄更大了、更明智了,整个人都更好了。等到那时候,我才真正配得上你,内奥米。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不能让你成为跟我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因为这条船可能随时会翻。”

我答应他在他出来之前不会再来打扰他。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我心里想的是可以和他一起参加五月份举行的高二舞会。

他说由于他才刚接受这个“过渡性的”疗程不久,他正在通过电子邮箱完成学业上的事,他希望能够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也许更早一点,但是他不确定。

“我……好吧,我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某种意义上,你来这里让我觉得有些尴尬,”他说,“我希望在你心目中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

我告诉他我知道他并不完美。

“是啊,但是我想你觉得我是完美的。”

我们在野餐桌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止,让此刻的黄昏不再消逝。也许我可以和詹姆斯在这条公园长凳上度过余生,只要我爱的人陪在我身边。

太阳下山了。

探望时间结束了。

我和他吻别,然后和威尔一起开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起初一个半小时威尔都没跟我说话,当他最后开口说话的时候,只是提醒我他想停车吃点东西。

“我得提醒你我可以随意点菜单上的东西。”他说。

他只点了一个芝士牛堡三明治和一杯巧克力奶昔,还可以接受,因为我只带了四十美元,而且等下还要加油。我没胃口吃东西,所以我只是看着他吃。

“那么……那么……如果你的记忆已经恢复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说你已经回忆起所有事情了?”

我看着他说:“是的。”

“所有全部?”

我确信他心里想的是我们那次接吻的事,但是这个时候我还不想聊这个话题:“是的。”

威尔点点头,吃了几根炸薯条。

“但是关于那天我让你回去拿相机的事?通常情况下,我肯定会自己去拿的。我那时候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不想你觉得我们之前的关系改变了。我想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了。”

威尔点点头。“那时候我心里很受伤,”他说,“那天,我发自内心地说我真的很难过。那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但是第二天你的表现告诉我,那次接吻没什么大不了的。”

“威尔……”我叹了口气说,“那是个意义非凡的时刻。怎么能不是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吧?”

“那天在停车场的时候,我知道我应该向你表白的,但是等我终于有机会的时候,你却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把我也彻底忘了。然后你放弃了年刊,你遇到詹姆斯,对我来说,一切都太晚了。但是更糟的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当你和那个傻蛋朱克曼分手之后,我想我也许又有机会了,但是那时候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是我现在再也不爱你了。”他坚定地说。

“威尔。”

“我也不那么爱你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某种意义上,我有点希望我爱上的是他,而不是詹姆斯,因为这样的话对大家来说都简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