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小朋友和他的母亲一同离开诊室后,谷魏攸才开口问道:“你们觉得像是什么?”
学生们面面相觑,那个博士生最先发言道:“应该是炎症,这么小的小朋友,可能是龈乳.头炎?”
众人默默点头,这是最有可能的诊断。
一边的张华见众人都不再说话,头铁地来了一句:“会不会是萌出性龈炎?”
林阳闻言满头黑线,一时想侧身远离一步,装出不认识这个家伙的样子……林阳还是忍住了没动,只是默默低头不说话。
果然,谷魏攸直接笑出了声,说道:“你叫张华是吗?能说出这个病的名字很不错,说明你儿童口腔医学这本书吃得很透,但是诊断是要有依据的,萌出性龈炎的特征是什么?”
突然遭到夸奖,张华有些兴奋,挠挠头不假思索地说道:“正在萌出的牙齿周围牙龈组织充血肿胀,但没有明显的自觉症状。”
“你这不是知道吗,你觉得这个孩子的牙齿符合正在萌出的情况吗?”谷魏攸发起了一记灵魂质问。
“萌出”的概念是牙齿破龈而出,“正在萌出”则指的是牙齿从突破牙龈到完全萌出整个的过程。
显然,这个孩子的门牙已经全部萌出了,根本不符合萌出性龈炎的概念……
“呃,不符合……”张华的脸红了,不要脸如他居然也脸红了。
这是一个极为弱智的错误,他一时也不好意思起来。
“你跟着林阳好好看看,以后我专家门诊都可以来跟着我。”谷魏攸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说完继续转头看向林阳。
“林阳,你说说呢?”
低着头的林阳早知道逃不过这一劫,只能又默默抬起头。
没办法,谁让他帅气迷人招人爱呢……
“我觉得这位师兄说得有道理,看表现是很明显的炎症表现,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来源于牙龈.乳头的炎症。”林阳一五一十地回答。
“不错,我想的也是整个问题。小朋友的牙齿刷得还算可以,为什么单单在这两颗牙间出现肿胀?又为什么牙齿松动这么严重?”
“要是你们来诊断,片子拍回来以后你们还要干嘛?”谷魏攸继续考较起众人。
“看片子,然后视情况做治疗吧。”一个研究生说道。
“牙齿松动有点严重,如果排除龈乳头炎,我还会继续问问有没有外伤。”博士生补充道。
林阳闻言连连点头,不愧是博士,林阳也觉得继续要做的事情是询问病史,这种情况的形成必然是有原因的。
牙齿松动成这样,确实外伤的可能性最大。
谷魏攸点点头道:“不错,小柴说的对,刚刚的病史询问我没有问全,我们应该继续问病史。”
林阳看了一眼,博士生叫柴子天。
病史的采集其实是医生诊疗过程中很重要的一步,有时候一个细微病史可能就会形成天差地别的诊断。
所以,在面对医生的时候,所有的病人要做到的就是坦诚以对,切勿隐瞒病史。
如果遇到经验丰富的医生,隐瞒病史之后医生说不定会依据自己的判断做出正确的诊断,但如果恰好遇到经验不足的年轻医生,则很有可能误诊或漏诊。
因此,认认真真的阐述切实准确的病史,是病人对自己的身体负责的表现,也是对医生诊治的配合和促进。
“谷主任,我们回来了。”家长带着孩子很快就回来了。
出于口腔诊疗对拍片的需求,口腔医院有三个放射科,一楼单独一个负责急诊和综合科,二楼到四楼共用一个,五楼以上的楼层共用一个。
拍片子效率很高,基本不会耽误治疗进程。
这些都是钱堆出来的,财大气粗称呼富州市口腔医院毫不为过。
“坐吧,我看看片子。”谷魏攸拿过病人手里的片子,学生也在电脑上开始读取原始图像。
很快,众人都看到了影像检查的结果。
两颗门牙的牙槽骨已经到了牙根的二分之一的位置,髓腔极为宽大,且两颗牙的牙根紧紧靠在了一起。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牙槽骨是一道完整的骨白线,丝毫没有骨质吸收的痕迹,牙根是怎么出来的?
“你这个门牙是不是在外面做过什么治疗啊?”谷魏攸看了一会片子,询问起来,问的内容极具目的性,却没有问外伤。
“啊?治疗,好像没有的。”中年妇女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
“以前都是谁带你孩子看病?”谷魏攸左侧单眉一挑,问道。
孩子母亲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是孩子他爸,今天孩子他爸没空,就我来的。”
“那你给你老公打电话,问问他,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能在我面前说‘好像没有’这种话。”谷魏攸忽然严肃起来。
孩子母亲闻言急忙点头,然后开始拨打电话。
“小朋友,你自己记不记得之前有去弄牙齿啊?”谷魏攸开始转而询问眼前的小朋友。
“有一个叔叔帮我绑牙齿!”孩子认真地点头说道。
谷魏攸的左侧单眉又一挑,挑得林阳也跟着一挑。
“为什么要绑牙齿呀?”
“牙齿太开了!”孩子又用他幼稚的话语说道。
谷魏攸这下两根眉毛都轻轻挑了一下,似乎已然心中有数。
“主任,孩子他爸接电话了。”中年母亲给手机打开免提。
那边的孩子父亲很快就开始说明情况:“谷主任,之前我觉得宝宝门牙缝隙很大,就带他去村口的牙医看了一眼,那个牙医就给他捆了两个皮筋,还挺有用的,缝隙没几天就变小了,就弄过这一次牙齿?”
谷魏攸闻言追问道:“多久之前去弄的?”
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说道:“快两个星期了。”
“那皮筋呢?”谷魏攸声音此时有点质问的语气。
“啊,皮筋,皮筋后面就不见了啊。”电话那头的父亲声音里透露着懵懂。
谷魏攸冷哼一声,看了一眼中年母亲,对着电话开始教训道:“不见了,能不见到哪里去?没猜错的话,皮筋现在死死地卡在你们孩子的牙龈里头,再晚来几天,这两颗牙齿都要被活生生拔出来了!”
“你们还觉得绑皮筋有效果?这完全是乱治疗!孩子的牙齿都要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中年母亲也沉默了,良久父亲的声音才颤抖着传出:“谷主任,那……现在怎么办啊?这么小就没牙……我家宝宝以后可怎么办?”
中年母亲也急忙问道:“还有办法吗谷主任?”
谷魏攸摇摇头说道:“没办法也要想办法,我们会尽力给孩子保住,就是要吃点苦了。”
“好,好,谷主任谢谢您了,您尽力就行,您尽力就行……”中年母亲闻言千恩万谢起来。
电话那头的父亲则开始责怪起自己:“都怪我都怪我,村口那个牙医害死人了……”
谷魏攸摆摆手,让中年母亲挂掉了电话,说道:“你们回去后拿着我的病历和诊断去找那个牙医,让他负责,去举报他!”
“这种害人的医生,就该早早取缔他,这不是在瞎搞吗?”
谷魏攸不愧是军医出身,净化医疗环境的责任感沉甸甸地背在身上。
中年妇女闻言却没马上回应,有些支支吾吾地道:“可能……找不到了……”
“啊?”谷魏攸一脸问号。
“那个牙医是那种赤脚医生,拖着个箱子到处走的,我们村那天赶圩,他就刚好在,后面这段时间都没看见了……”
中年妇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眼睛时不时瞟两眼谷主任。
谷主任闻言脸一黑,无语道:“我们这么大个口腔医院你不来,非要去看那种大声公拖车的牙医?”
谷魏攸是口腔协会的委员,经常整顿欠发达地区的违规牙医,对中年妇女说的这种情况他一下就了解了。
一听他就知道是那种用大声公当广告,用老虎钳拔牙齿,用铁丝做假牙的“摆摊式流动牙医”……
只是他没想到,富州当地的农村居然又开始出现这种牙医,而且还真有人愿意去看……
无良牙医啊,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