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谁来牵挂,我无处安放的青春(1 / 1)

第七十五节谁来牵挂,我无处安放的青春

相思是天上的月亮,看着的时候很远,想着的时候很近。

牵挂是水里的月亮,看着的时候很近,想着的时候很远。

淡忘的盈虚,没有月亮,走近的时候隔得很远,走远的时候隔得很近。

走失的心,就是月亮的圆缺,料想还有阴晴,到临了了,却盼不到守得云开的那一天。

可真的那天,天明了,我拨开了乌云,却再没与你碰头。

山远了,水远了,很近的心,也远了,

那天的太阳红到家了,连天都是血色的。

我在夜里亮起了微光,愿天边的灯笼,带你找到消失的路。

——摘自窦泌的心情随笔《这么近,那么远》

不知是不是迷失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竟走到了寸草的家,眼前的古朴的小屋把我的记忆一下子勾回到了十年前的仲夏:那个无忧无虑,永远年轻的日子。

那时候的童年,荡漾在秋千上,寸草在后面推,寸金在前面摇,我在走走停停的晃荡中,时有拿脚印对着天的错觉,而今却事过境迁,我已然走在残酷的现实里,脚踏实地了二十年。

记忆中的那些曾经清晰的勾绘已如荒废的秋千架子般,在经年累月的风霜雨露中褪色,那年轻的脸,也如半夜三更的天般,模模糊糊亮。

时光荏苒到老旧的门前,我没勇气推开门,亦如同样也拿不出勇气走进门一样。

我想走,可也迈不开步子,只能由着性子,蛰伏到纸糊的窗前,挖出一个小洞窥探。屋内点着一盏孤火的寂寥,张老爹不在,寸草和大妞也不再,铺满了席草的病榻前,坐着喂药的栗子,和躺在被子里不省人事的寸金,我看到的,是两个登对的人,他们是如此般配,惊为天人。

“她才是他的良配,而你不配。”耳边又响起了寸草说过的话,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咬着牙骂我的样子,“蜜豆,”他说,“你没有心的。”

恍惚间,我听到了火车的鸣笛,那是一种飘忽到天堂的渺茫,近了,更近了,我感受到刺耳的剧痛,轰隆隆地响——你没有心的,你没有心的,你没有心的……

我傻了,真的傻了,迷糊中,好像听到了心跳,但那不是我的,那砰砰的跳动,来自于屋内——那两个人的,心的呼应。

那一刻,我好像真的有看穿,仿佛眼前凭空架了副透视镜,我看到两颗紧挨着的心,红得几乎就要滴血。我再摸摸我自己的胸腔:凉的;我不可置信地将手嵌进肉里:空的;哦,我真的没有心,或者说,我的心早就死了,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是半个活跃在生人气息里的木乃伊,昼伏夜出,没有心跳,没有心动,只会僵直着走过每一步消失的路,然后伴着一股股窒息,行尸走肉着。

谁知道,我是多想活一次,多想像他和她一样,鲜活地活一次。

多少次夜里,我都哭着醒来,我恐惧地大叫,因为害怕雷鸣,只是,每一次,我都只听到自己的哭喊,每一次,我都捂着心猝死,最后又一次一次地从猝死中醒来。

没人安慰我,始终陪伴我的,只有自己的影子,这个世上,不懂得背叛的,也只有影子,它和我一样,不需要心跳,就像它和我同样地深知:只要没有呼吸,就永远不会窒息。

我想,这都是天意,我注定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这是命的安排,只是那些不信命的人,妒忌我的信命而已。可是我的命,已经乱作一团,寸金,寸草,栗子,还有苗俊,这里头有着太多的纠葛,没人教会我——如不能喘息,那又该怎样苟延残喘?

风来了,却没有雪,我却是带着满身的冰冻,将寒意融化进屋内的心的温暖。栗子仍是坐在床头,俯身到寸金的额头轻轻一吻,她脸红了,但脸上却挂着我从未见过的幸福的笑,她从未对我这么笑过,虽然我知道爱情和友情,实在没什么可比性,但这是真的,至少,在我住院的那段期间,她从未对我这样笑过,那时候,她还是我的医护,照顾我,是她的责任,可是寸金,一个于她而言,是一见钟情的人,她不附带任何责任,却又像有着一切责任般的照顾他,这就类似于一个巴掌固执地拍到了棉花上,让本身的松软,化解到了更松软的松软中,栗子就是这个沉浸其中的,陶醉的女人,拖着下巴沉醉在她编织的无比撩人的幸福感中,寸金在这时候醒了,唧唧歪歪地在跟她说些什么,但我什么都听不到,我只能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栗子衣服上在这时候多了块儿呕吐的秽物,寸金无比抱歉地伸手去替她擦拭,熟稔得像一个老手,哦,是的,他真的是一个训练有速的老手,曾几何时,他也曾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用大手牵起我的小手,走过了无数个春秋,寸草老欺负我,他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为了我去欺负寸草,回忆起来,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而今的时刻,曾经不再,未来的路上,也只有我一个人,天晓得我走得是多么地孤独,而这孤独,又该是多么苦涩的心酸。

天边的星星,疲累地闭上了眼,月亮披着霞光,清冷地罩在了十里坡无人的角落,竟说不出一句话,我从兜里捞出一把白兰豆:这是他曾经给过我的,而今我要还给他。凉了的温度,晾在了窗台,风悄悄地拂过,不留下一步足印。

不要说,爱是漂流瓶——

时光流进瓶颈的,是风到不了的方向。我几度沉浮,却到不了有你的尽头。

不要说,爱是漂流瓶——

无数次的晃荡,是倒流的漩涡,我随波逐流,迷失了去时的海。

光芒葬在了消失的昨天,我再没看到过船只的泅渡,霎时间,斗转星移。

不要说,爱是漂流瓶——

风灌进回忆的,是天褪不掉的颜色。我几度辗转,却走不出有你的轮廓。

不要说,爱是漂流瓶——

无数次的踱步,是逆行的罗盘,我跌跌撞撞,遗忘了来时的路。

呼吸活到了等待的明天,我再没听到过吊钟的心动,刹那间,万籁俱灰。

不要说,爱是漂流瓶——

你到了天涯,我去了海角。

流动的云掉进了平静的海,我看到成片湛蓝的漂浮,点缀了今天:花白的泪。

向左,亦或是向右,一个擦肩,一个回眸,已再无邂逅。

不要说,爱是漂流瓶——

轻轻的徘徊不过是心的空落落:我不懈的追逐,你无悔的放逐。

——摘自窦泌的心情随笔《漂流瓶物语》

不远处的石桥上,月色将冷,大妞和窦秋波正站在桥头攀谈些什么,风一头撞散了东西南北中,我收住了脚下的步子,藏匿到了一颗小树的后头,探听着婆娑背后的窃窃私语——

“好丫头,你这可真是太有心了!”

“您不必跟我客气,这都是应该的。”

“瞅瞅,谦虚了不是,要不是你把那借条给我,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呢!”

“照您这么个分析法,那我觉得您最应该的感谢人是寸金哥哥,要不是他屋里的书随我借,我还真没法儿把偶然发现的借条给您呢。”

“哼,别跟我提那个臭小子,那就是个吃里扒外的混账,真瞒得我好苦!我早问他刚工作那几个月的工钱去哪儿了,他死咬着骗我说丢了,我早怀疑这里头有猫腻了,敢情还真是去救济窦泌那小贱人一家子了,真是够该死的!”

“话可不能说的这么难听,寸金哥是多么老实的人啊,说不准儿是被窦泌给坑了呢,再说了,转来转去,这借条不是也转到你手里了嘛,您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哼,可是借条被那臭丫头撕了,这下子要我拿什么去对付窦泌这个眼中钉呢?”

“办法总是人想的,您也别太愁了,要我说,风水轮流转,她总有得死的那天!”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来来来,大妞啊,把这个收着,算是婶婶儿我的一点儿小意思。”

“不不不,这样不好吧。”

“要的要的,你就收下吧,算是一点儿小意思,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你可别让婶婶儿失望哦!”

借着白色的月光望去,只见窦秋波满脸虚伪的笑意,愣是把一个果篮硬塞到大妞的手中。

“大妞啊,”她对她说:“自家的水果,来,尝个鲜。”

大妞草草推诿了几下,便不再客气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窦秋波咯咯地笑着,与大妞挥手作别之后就朝着桥尾走去,石头很委屈地被她踩到脚下,她昂首阔步地走着,活像一条搁浅了却又趾高气昂的鱼,胖到圆实的身子,简直比石桥还要敦实。

夜色重归平静,大妞眼瞅着她走远,便毫不客气地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呸!”她咒骂道:“真他娘地小气!”

多心的人总是像贼一样地警惕,我看到她四下张望,在确定无人之后便伸手从果篮里抓了一个苹果,杂耍似的高高地抛到半空,然后她便跳起来,像鹰一样的接住,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霎时间,我忽然很愤懑,因为我听到了她咀嚼胜利果实的声音,那是比风吹叶落更猖狂的声响,我听得很刺耳,恍惚间还有钻心的疼——

“这就是你的契约,你和你阿妈合起伙来算计我们家,竺寸金,你为什么,为什么!”

“窦泌,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的,我是·····”

“你人面兽心!竺寸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把心摊开,一字一顿地争吵,还恍如昨日:难怪栗子会拼死护着寸金,难怪寸草会骂我没有心,寸金一下子跟我解释了那么多次,而我,却一次也没有听。原来,一切都是误会,我所不相信的误会,它原来真的只是个误会。

我是个罪人,活得罪该万死,可是而今真正的元凶现在竟然会那么淡定地站在我面前,那么跋扈地享受可耻的喜悦,她到底凭什么?!

“大妞!”拳头已经捏得咯咯响,我再也不可自控地冲了出去,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她!

“咳咳~,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冷不防的大叫让大妞霎时吃了一惊,她好像不小心噎到了,半个不成形的苹果吓得一下子掉到了石墩上,然后扑通一声就掉到了水里。

“呀,我的苹果!”大妞觉着可惜,匆匆忙地爬到了桥栏边儿上,可是最后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急得干跺脚。

“窦泌!扫把星!你把我苹果弄掉了,你赔你赔!”她很愤恨地咬牙,示威地把拳头砸到了石墩上,不想却以卵击石,疼着抱起手来直哼哼。

我冷笑,很不屑地质问她:“你那么激动,是心虚么?”

“什么?”她紧张地拽着衣角,却扯着嗓子吼我:“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害我掉了苹果,还敢这么嚣张的么?!”

“哈哈,好笑,做贼的喊捉贼,那苹果不是窦秋波给你的吗?”我指着她握在手上满满一篮子的苹果,直言不讳地教训:“你手上不是还有一篮子吗?人赃俱获,难道你想否认吗?混蛋!”

大妞望着我愣愣地看了半响,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没错,看来你都看到了,可这又说明什么呢,你就是妒忌,自己的亲大姨,倒过来疼我一个外人,你看着很不舒服是吧。”

我斜着眼看她,咬牙切齿的恨,几乎要把肺气炸掉。

“行吧,看你可怜,”她把篮子搁到了石桥的墩子上,然后从里头拿出一个苹果,转身递给我说:“这个,就当我施舍你吧。”

我摇头轻笑,伸手不动声色地将她强捧在手上的耻辱打落在地。

“你!”她的脸像乍然间转凉的天气,一下子阴掉。

“鸟人!”她骂我:“你简直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是你吧,你我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这么做那么做的,”她和我装糊涂:“我做什么了,啊~?”

“你别装了,我什么都听到了,是你偷偷地背着寸金把条子交给窦秋波的,是你是你是你!”

“呵~,今儿个可真够不凑巧的啊,什么都给你听了去。”她脸上闪过一丝吃惊,可随即取而代之的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无所惧畏。

“是,”她极其不知悔改地承认:“那借条是我给的秋波婶儿,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我咬着牙说:“你把这屎盆子往寸金头上扣,你这样对吗?”

“听听,真是可笑之至啊,”她调高了音调宣告:“一直以来我从来就没说过这条子是寸金哥哥交出去的,诬陷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像是最残忍的解剖,我从血淋淋的模糊里,看到了最残忍的真相,每一个字都尖锐得像刀子,活刮了自欺欺人的我,还有我所不见的,隐约作痛的心。

竺寸金,这三个红得滴血的字,这一个傻到少根筋的人,曾经是那么深信地把我当成了站在他肩上的太阳,可是而今,他却被这个沉重的信仰,压得喘不过气!

哦,寸金,寸金,如果现在有一阵风的话,那请你细细地听,那每一寸金灿灿的光,都是我的抱歉,忘了我吧,就像时光日日夜夜那样的流动,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你,在不再有风的明天,然后闭上眼睛,等待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