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耿,出什么事了?”我低声对小耿道,“大家好像都不对劲呢?”
小耿从我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块橡皮,却对我的话毫无反应,就好像没听到我在说什么一样。
就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
我心中一沉。
余非说过,我们这种人,到了第三阶段的时候,就会被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莫非我已经到了第三阶段?这个想法让我感到无比绝望,我故意在人们面前走来走去--要知道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现在,和他们每一次近距离接触,都让我感到由衷的恐惧。然而,即使是冒着这样大的恐惧,也丝毫没有收获--没有任何人看到我。
他们果然都看不到我了。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冷汗滴下来,地板砖上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我觉得头脑里轰隆隆直响,摇晃着站起来,在公司里搜寻了一遍,这才发觉,所有我用过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原本属于我的办公桌上,也写上了别人的名字……
公司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他们的记忆里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飘一样离开了公司,飘飘荡荡地在街上走着,躲避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既害怕他们,又渴望他们。远远的,我看见爸爸妈妈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里走出来,我大声哭喊着朝他们跑过去,可是他们的眼光连扫也不朝我扫一样,我抱着他们的腿--抱着他们的腿时,我全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抱住的是什么凶狠的野兽,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恐惧,我仍旧紧抱着他们不放,将眼泪擦在他们身上,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看我一眼。
他们一个眼光也没有施舍给我,尽管我抱着他们的腿让他们行动艰难,他们却依旧朝前走着,丝毫不理会我,就好像我不是他们最心疼的女儿,就好像我只是一坨粘在他们鞋底的垃圾!
我终于被他们甩开了。
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头,我嚎啕大哭,在地上打滚,将自己的衣服弄得肮脏无比--反正我不需要顾及形象了,反正,没有任何人会看到我,没有任何人会在意我。
我持续不断地哭着,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叫醒。
是许小冰的声音,她在门外大声问道:“江聆,你怎么了?”
我慢慢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大声哭泣着,心头仿佛哽着一团铁块,盘绕着一种坚硬的痛楚,被子已经湿了很大一团。我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慢慢坐起来,看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之后,耳朵里听到许小比叫我的名字,感到异常亲切,又觉得无比轻松--原来那只不过是个梦!
可是那个梦很快就会变成现实了!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你快出来!”许小冰擂门擂得更凶了。
我没有理会她,独自哭了好一会之后,用被子擦干眼泪,这才起身打开了门。许小冰询问的脸出现在面前,我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你真的有些不对头,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我摇了摇头。
我不光想拍她的肩头,还想像小猫一样蹭她的胳膊。忽然之间,能够与人亲密的接触也变成一种幸福,这种幸福在我手中,就像《驴皮记》里的那块驴皮,正越来越薄,薄得透出了亮光。
“我上班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许小冰狐疑地看着我,慢慢退出了房门。
看看时间,我也该去上班了,但我一动也不想动,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假如我永远也不去上班,是不是就永远也不会被人忘记?现在还来得及吗?我头脑里那个功能区,是不是已经将信号发送出去了?想到这个,我站了起来,蹬蹬蹬走到楼下,敲了敲202号房敞开的房门。
余非走了出来,仔细看了看我:“你找我?”
“功能区的信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出去的?”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我急忙问道。
“什么意思?”他疑惑地看着我,“你哭过?”
“我的意思是说,”我掠了掠额头上乱糟糟的刘海,“现在,我的功能区是不是已经开始发射信号了?”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摇了摇头,“这一点他们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谁也说不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功能区就开始发射信号了。也许那些信号在你的潜伏期就已经发射出去了,也有可能更晚,但不会更早。没法确定你的信号现在是不是已经发出去了。”
“哦。”我点了点头,便自己上楼了。